第3章 2 便未曾觸及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白皙修長,堪稱手控福音。

不知怎地,李惜辰的腦海裏湧現出一句形容:疲态不掩風流。

他的眼睛是狹長形狀,單眼皮,瞳仁顏色很淺,不知是原本就淺還是被樓道裏昏黃燈光映襯的,那生來就是一雙多情的眼睛。

李惜辰站在那兒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定格在他那張臉上。

對方大抵等得不耐煩,在李惜辰邁了一步打算去取鑰匙的時候,他勾着鑰匙環繞了幾圈往前走,濃郁的酒味撲面而來,他站在李惜辰面前,單手插兜,不走心地笑了聲:“好看嗎?”

李惜辰的臉忽然爆紅。

她像是剛回過神來,慌不擇路地從他手上拿鑰匙。

而他的手掌攤在她面前,掌心泛着紅,連一個繭子都沒有,掌紋交錯複雜。

李惜辰拿鑰匙的手在顫,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似的。

在這樣的狀況下,她緊緊咬着下嘴唇,心裏不停在想:不可以哭,不可以哭。

但眼淚還是掉了一滴,落在了對方手心裏。

不知是從何而來的窘迫感。

可能是偷看被戳破的尴尬,也可能是面對陌生人的緊張和害怕。

男人忽然把手倒扣,鑰匙就那麽落在她掌心裏,還伴随着男人溫熱的體溫。

他聲音很輕,“回家吧。”

随後沒再看她,轉身重新倚在牆上,輕阖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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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李惜辰的大腦還是空白的。

她倚在門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之後在貓眼上看到,男人進了對面。

原來是新搬來的鄰居。

她以為新鄰居是個女生,想不到竟然是男人。

兩個月前空了很久的隔壁開始傳出裝修聲,叮鈴哐啷的,本就飽受失眠摧殘的李惜辰被惹得愈發暴躁,有很多次都想出去找對面說一聲,但她沒那個膽子。

有次是在午休時間,她剛入睡兩分鐘,隔壁就傳來了“铛铛”的砸牆聲。

那天她忍不住大喊了聲:“別敲了!”

喊得破了音。

那裝修聲果然停了一個小時。

第二天晚上,她取外賣的時候看到門把手上挂着白色禮品袋,裝了一盒提拉米蘇,內附了張粉色的便簽。

[這幾日在裝修,因為着急入住,裝修時間太長,以後會注意。吵到您了,抱歉=^_^=]

那天的提拉米蘇很好吃,好吃到李惜辰差點心動地出門去問對方從哪裏買來的。

但收拾好之後站在門口,覺得自己行為太過突兀,最後又回了房間。

不過,好吃的甜食和可愛的顏文字都讓李惜辰感到了短暫的治愈,導致她後來再聽到突然響起的裝修聲,沒再感覺到煩躁。

在沒見到人以前,李惜辰想象新鄰居是個甜妹。

而現實與想象相差甚遠,李惜辰也沒有失望感覺,反倒将便簽看了一次又一次後,覺得這樣的便簽和那人倒也相襯。

原本李惜辰還以為這天晚上她會在夜深人靜時大哭一場的。

為新聞上刷屏的林安賢,也為自己近期無處安放的情緒,但她這天夜裏竟然睡着了。

雖然只有兩個小時。

這兩個小時是真的進入了深度睡眠。

平日裏倒也不會睜眼到天亮,畢竟眼睛會酸。

不過一閉眼腦子裏總會像放電影一般,走馬觀花地想各種東西。

幾乎是一夜不停,偶爾有那麽十幾分鐘是沒記憶的。

但這次竟然有三個小時。

堪稱奇跡。

不過醒來時不太愉悅。

在臨醒前的淺睡眠期,她夢到了林安賢,那個腼腆的男孩兒一直朝着她笑,還和她揮手。

她的眼淚開始泛濫,但場景一轉,轉到了自家門口。

她看見了那位鄰居先生,筆直地站在她家門口,随後她竟撲進了對方的懷裏大哭。

片刻後聽見那位先生淡淡的聲音,帶着幾分輕佻:“真脆弱啊。”

她猛地轉醒。

眼淚濕了枕頭。

夢裏那觸感很真實,但很冒犯那位剛見過一面的鄰居先生。

因為這個夢,李惜辰白日裏坐在客廳竟畫了幅素描。

是那位鄰居先生昨日倚在門上的樣子。

她很久沒畫過人物素描,落筆時還在擔心,要是畫不出人物神韻怎麽辦。

用了四個多小時,她畫完之後覺得自己的擔心實屬多餘。

她确實畫不出來。

就初中學過兩年的繪畫,半吊子水平,想畫出那位先生昨晚的神韻,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過那幅畫放在客廳裏,她倒是有了寫稿的靈感。

卡了好幾天的情節終于理順,夜裏兩點才敲下那個劇本的最後一個符號。

這個電影劇本寫了一個月,有一半是今天趕稿寫完的。

她屬于靈感型創作人,盡管是科班出身,但落筆時總沒什麽創作技巧,情緒代入進去後就能寫得很快,情緒代入不進去,就算寫出來了,也是通篇垃圾。

和顧瓷不一樣。

顧瓷寫本兒,甜寵、懸疑、正劇、古裝、現代,都可以。

她是有一套創作體系和技巧在的,而且能改。

基本上導演和演員說要改,她就能改。

用她的話說,編劇不就是幹這個的麽,寫出來以後誰都能改。

但李惜辰改不出來。

只要不是足夠能說服她的理由,她只要一改本兒,必然全篇崩,從人設到故事節奏,崩得稀碎。

所以李惜辰只做過一次跟組編劇,那一個月挨了數不清的罵,瘦了十幾斤。

顧瓷到現在還在跟組。

李惜辰研究生剛畢業一年,已經有三次工作經驗了。

每次都過不了試用期。

顧瓷常說,她的創作底線太高。

而現在她還不具備高創作底線的地位。

李惜辰對此不作辯駁。

那時上學導師就說過李惜辰在文字把控上是有靈氣的,寫故事也自有一套章法,跳脫出規矩的書本,要麽功成名就獨樹一幟,要麽一事無成無人問津。

現在,李惜辰大抵屬于後者。

未來,可能也會是後者。

李惜辰對着電腦上的文檔發呆,鼠标落在前段時間來找她約劇本的宋導的微信對話框上。

對方想拍青春電影,做明年的暑期檔,但現在市面上的青春劇泛濫,各家都拍不出什麽新意,宋導便想到了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李惜辰。

當時定的期限是40天。

李惜辰提前10天完成了工作,但這會兒在發出去時,又開始踯躅。

仿佛回到了當時工作時在deadline給領導發文檔。

只要發出去就能預料到會遭罵,譬如“寫得這是什麽東西?”“市面上這種劇這麽多,為什麽要拍你這個?”“這本兒的亮點的哪?”“有什麽獨特的地方?”“你确定這個獨特的地方夠獨特?”

全是反問句。

問到令人窒息。

尤其遇到周一開組會時,一個又一個創意點過,站起來做彙報,站在衆人面前遭受質疑,堪稱淩遲。

盡管那間辦公室裏,被這樣“質疑”的不止她一個,但當她站起來時,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起初還頗有熱情,能流利地表達,到後來一站起來腦海裏就響起那些質疑。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甚至兩個月後,她落筆寫劇本時,腦海裏想的都是“為什麽要寫這句詞?”“這句詞有什麽作用?”“這個情節不幼稚嗎?”“這個人設不虛浮嗎?”。

這樣的她自然過不了試用期。

這是她的第一段工作,兩個月結束。

顧瓷安慰她,不是所有的影視公司都會對編劇這樣的,換個地方試試。

于是在休息兩個月後,她換了工作。

因為學歷和經驗,起初大家都很樂意要她。

但第二家公司的企業文化是聚餐。

聚餐也就算了,總愛在加班到9點時去聚,領導又是酒文化的推崇者,回到家就已經是11點。

第二天一早要交新本兒的大綱,李惜辰只能熬夜寫,結果到第二天交稿,領導連文檔都不看,直接興沖沖地和大家說:“韓劇《機智的醫生生活》看了沒?我們做個類似的怎麽樣?”

編劇們不敢說話,只有李惜辰小心翼翼地說:“這不是抄襲嗎?”

“什麽抄襲。”領導不高興地甩臉,“對标知不知道?借鑒!”

還以為那只是開始。

但李惜辰幾乎每周都會遇到這樣的狀況。

分明是剛商定好的題材,已經做好了大綱提交,但領導要麽不看,要麽說別人做過了沒新意,要是真遇上另辟蹊徑的,會說市面上沒見過,怎麽保證能火?

李惜辰和顧瓷吐槽時,顧瓷輕蔑地一笑,“那是你還沒跟甲方平臺爸爸們開過會。”

後來李惜辰有幸開過一次。

平臺那邊審本的負責人比之她們領導有過之無不及,開口閉口都是往年爆火的劇和電影,尤其是自家平臺的,不管她們正在做的是什麽類型的本兒,都會希望往進加近期的熱元素。

所以李惜辰在的那段時間,公司裏編劇們在寫的都是公司買來的IP。

她們那時候最害怕知道最近市場上又出了大爆劇,因為會遇到寫到一半的大綱廢掉重寫的狀況。

試用期一過,她被通知沒通過試用期。

再次離職。

然後就是在顧瓷的推薦下去做跟組的小編劇,苦也就不說了,但她給人改不了本。

她覺得原有的本就不錯,人設、節奏都很好,按部就班地拍,只要演員演技不太差,小爆一把很有可能,但演員進組後要求改劇本,加重女二的戲份。

女二人設是清冷孤傲,但劇方找了個選秀出道的愛豆來演,進組便争咖。

李惜辰去找導演說不能改,導演也無奈,先說了幾句好話,但見李惜辰仍固執己見,直接破口大罵,“能改就改,不能改就滾。”

李惜辰哭了一夜,然後盯着紅腫的雙眼改了本兒,改成了一篇垃圾。

只要懂的都能看出來,但女二高興。

于是就那麽拍。

只要是投資方塞進來的演員都想動劇本,她們經常一改就是一夜。

A4紙用了上萬張。

那段時間李惜辰便開始失眠了。

跟組結束後她就再沒找過工作。

宋導當時找她約本的時候許諾了豐厚的報酬,無論最後能不能拍,都會給她錢。因為經濟上的窘迫,她才接下來。

但此刻要發文檔,當時那些話就像紮根在腦海裏一樣,輪番上陣控訴她寫得是垃圾。

終于,她收回了放在你鼠标上的手。

算了,檢查好再發。

但兩秒後,宋導發來消息:【劇本寫完了?】

李惜辰猶疑地回答:【算是。】

宋導:【給我看下?】

李惜辰:【要不……再等等?】

宋導:【非要deadline?】

李惜辰:【……】

幸好宋導也沒催,只讓李惜辰慢慢寫,不着急,寫好就行。

李惜辰這才舒了口氣。

翌日一早李惜辰就斷了網,沒去看和林安賢相關的新聞,怕情緒忍不住崩潰。

早上八點半,對面傳來開門聲。

鄰居先生準時出門,李惜辰剛好離門口近,附在貓眼上看了眼,他穿着幹淨整潔的白襯衫,頭發一絲不茍地用發膠固定在腦後,一掃昨日頹唐。

他下樓後,李惜辰後知後覺地覺得自己像個變丨态。

竟然偷窺他的私生活。

但……只是偶然聽到的。

這應該不是偷窺吧。

她如是安慰自己。

度過了百無聊賴的一日,和往常的很多天一樣。

趕在傍晚點了份外賣,坐在暮色裏描摹這一日的黃昏落日。

八點鐘,外賣員給她發了短信,說已經将外賣挂在了門把手上。

她起身開門,只小心翼翼地露了一個頭,把所有外賣拿進來。

除了她點的拌面,還有一個熟悉的白色禮品袋。

這樣的紙袋在兩個月前也曾挂在她家門把手上,是鄰居先生送來的。

今天這份亦是。

不過從提拉米蘇換成了草莓蛋糕,裏邊依舊放了張粉色的便簽紙,字跡清隽。

[昨天喝醉了,有些唐突,以後會注意的,抱歉。=^_^=]

落款是:新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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