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那個女孩長發……

臨近清晨, 李惜辰才進入睡眠狀态。

不過她做了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夢。

伴随着朝陽升起的還是她發燙的臉頰,她坐在床上,手背探在臉頰, 臉上溫度遲遲降不下來。

這是個很冒犯鄰居先生的夢。

她竟然在夢裏,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吻了鄰居先生。

嗷嗚。

如果被鄰居先生知道, 她一定會被當做變丨态的吧。

大抵是昨晚盯着他的唇看久了, 在那一瞬間還閃過這麽好看的唇親起來應該很軟吧的想法,有不少罪惡的畫面從腦海裏冒出來。

所以在短暫的睡眠裏做了罪惡的夢。

李惜辰躺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怎麽會這樣!

她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可畢竟是個夢。

她又不能拿夢怎麽辦。

現實裏沒有賊心和賊膽,夢裏卻是不受控的。

昨晚她對着鄰居先生發呆時, 鄰居先生笑着調侃:“我臉上有東西?”

她目光驚慌失措地掃過他的臉,還真被她發現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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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先生的額頭有一塊青色的印跡,她磕磕巴巴地說:“你……你的額頭怎麽受傷了?”

他已經包紮好了手指, 只不過殷紅的血滲透了創可貼,看着滲人。

他把手背在身後,不甚在意地說:“不小心磕到的。”

李惜辰心想總算躲過一劫。

一時間樓道裏安靜下來, 鄰居先生在短時間內又換了個創可貼, 李惜辰又像只小陀螺似的跑回家取了消炎藥,先撒了一層薄薄的藥才貼的創可貼。

後來她蹲在那兒, 不經意跟鄰居先生四目相對。

鄰居先生很突兀地問,“你真打算這樣一直躲着嗎?”

李惜辰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顫着手收拾東西, 但手一抖, 消炎藥片掉在地上。

她低着頭不敢看鄰居先生, 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良久的沉默過後,鄰居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溫暖的手在她發端輕輕拍了下, 語氣包容又寬慰:“Katerina家出了新品,改良過的榴蓮千層,你想吃嗎?”

李惜辰撿起消炎藥,輕輕地嗯了聲。

鄰居先生說:“我明天給你帶。”

他率先起身往家走,“今天打擾你了,回去早點睡覺,別再失眠了。”

李惜辰抿唇,仰頭望向他背影,不知為何,這背影和她那天看到的坐在陽臺上喝悶酒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他心情似乎很不好。

李惜辰低聲問:“你不開心嗎?”

他聞言回頭,揚起一抹笑,聲音也帶着笑意,“怎麽會?反倒是你,每天要開心些。”

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往上揚,唇珠很漂亮。

片刻後,他忽然又蹲下來,猝不及防靠近,兩人挨得太近了,近到李惜辰快要呼吸不暢,她還能聽到很急促的心跳聲。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在那刻要跳出來了似的。

但他只是伸手拿走了她唇瓣上的膠帶。

那一瞬間足夠她腦補許多場景。

于是她的夢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脫缰而去。

整整一天,李惜辰都沉浸在那個夢裏出不來,時不時就臉紅。

于是她傍晚沒有給鄰居先生開門。

他們照例進行了問候,鄰居先生把榴蓮千層挂在她門上,然後回了自己家。

只不過這天晚上李惜辰在寫不下稿子時打開浏覽器,輸入了“失眠嚴重”幾個字,最後得出比較靠譜的結果是——焦慮引發的失眠障礙。

入睡困難、嚴重早醒、日常焦躁、偶爾心悸、手心冒冷汗,還伴随着身體其他部位的疼痛,頁面上還有一行大字——若上述現象多次出現,請盡快到醫院精神科就診。

是很嚴重了。

李惜辰坐在房間裏試圖掙紮。

身體是有自愈能力的,她努努力,慢慢調整,是不是會好呢?

像是有心電感應般地,顧瓷給她發了條信息,是關于林安賢心理咨詢師的。

【瓦瓦:據說那家心理咨詢室重新開業了,這個是新鮮出爐的獨家采訪。】

後邊跟着一條網絡鏈接,是一段視頻。

視頻裏的人逆光,穿着白大褂,背對着鏡頭。

就連背影都藏匿在寬大的轉椅裏。

記者起先的問題很咄咄逼人,譬如:“你知道林安賢為什麽自殺嗎?”

“你覺得作為林安賢的心理咨詢師,需不需要對林安賢的死亡擔責呢?”

“林安賢在自殺前一周還找你做了心理咨詢,當時他的情況有異常嗎?”

“……”

一個個令人窒息的問題抛出來,對方始終一言未發。

記者急了,聲音忽地拔高,“據說林安賢去世前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你的,在那通電話裏他說了什麽?!”

“抱歉。”他的聲音經過了變聲器處理,但能通過語速和語調聽出他的溫吞,“這是來訪者的隐私,無法告知。”

“那你覺得自己作為林安賢的心理咨詢師,是否需要對他的死亡擔責呢?”記者再次抛出這個問題。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氣氛的緊張。

良久,對方反問:“你覺得心理學是什麽?”

記者沒想到他會如此反問,頓了幾秒才回答:“是研究人的心理,最終實踐于生活中,治療人的心理疾病。”

“治療心理疾病?”對方尾音上揚,帶着疑惑。

記者反問:“難道不是麽?”

他有理有據地反駁:“患者發現自己精神狀态有問題,來尋求心理咨詢師的幫助,但你的咨詢對他來說沒有任何作用,難道說你只是沽名釣譽麽?是整個心理咨詢行業都是如此,還是唯獨你一人如此?”

“呵。”對方輕笑一聲,“這頂帽子扣的。”

記者一看就年紀不大,一腔熱血地問到底:“我們知道,目前心理咨詢師的時薪在500-3000,在國內行業薪資排名中實屬不低,你們難道不需要為患者負責嗎?如今患者自殺,你難道不應該對此負責任嗎?”

記者步步緊逼式的問話讓人聽了很窒息。

起碼屏幕前的李惜辰替這位陸咨詢師捏了把汗,并且整個人都征在那兒不敢動,仿佛身臨其境了似的。

她總這樣,共情力太強。

她想,要是有人這樣問她,怕是她直接會在鏡頭前哭起來。

“他對我來說不是患者。”陸咨詢師不疾不徐地回答:“是來訪者。”

順帶還安撫那位急躁的記者:“你不要着急,我一個一個地回答你的問題。同時,這個視頻是我首次,也是最後一次回答和林先生相關的問題,往後希望不要再有記者來我咨詢室門口蹲守。”

“你剛剛問我是否需要對來訪者的死亡擔責,是嗎?”他重申了對方的問題。

記者點頭應是。

“如果你去醫院做手術,手術期間你身體數據一切正常,手術很成功,但在手術後由于某些不可控因素,你去世了。哦不。”他頓了頓,“用我來打比方吧。我因為某些不可控因素去世,你覺得醫院或我的主刀醫生是否需要對我的死亡負責呢?”

記者一時語塞,“你這是偷換概念!”

“并未。”陸咨詢師背對着他,光線慢慢黯淡了些,他聲音愈發沉,“首先,我們稱所有來找我們咨詢的人為來訪者,而不是患者。

“你應當知道,患者該去的地方是醫院,而不是心理咨詢室。來尋求心理咨詢師幫助的,大多是心理壓抑或承受着巨大社會壓力,有輕度情緒障礙的人,他們本身沒有到需要被稱為患者的程度。心理咨詢師能做的只有幫助他們認識自己,疏導心情,緩解心理問題。”

“還有一些是很排斥醫院的人,會來選擇做心理咨詢,他們寄希望于心理咨詢讓他們的病情好轉,但面對這類人,我們往往會在心理咨詢結束時建議他們去醫院精神科就診,藥物療法還是最直觀有效的。”

陸咨詢師的語調很平,沒有抑揚頓挫卻勾起了人的興趣,他像是在給鏡頭前的大衆做科普一樣,科普心理咨詢師這個行業,也科普心理咨詢的治療範圍。

“作為心理咨詢師,我們只能引導他們認識自我,從而去做出最适合自己的決定。”他說:“簡單來說,我們所能解決的只是來訪者超負荷的心理狀況,去幫助他們接納自我,從而迎接新生活。我們會做來訪者的垃圾桶,傾聽他所有糟糕的遭遇,接納他的壞情緒,和他建立一段平等且良好的關系,讓他感受到被尊重、被認可,從而有繼續生活的動力。 ”

記者錯愕并皺眉,“什麽意思?你這是在推卸責任?你是在說林安賢的死亡和醫院的精神科有關嗎?”

“嗯?”陸咨詢師無奈嘆氣,“我只是向你說明我們的咨詢範圍。”

“也就是說,你認為自己無須對林安賢的自殺擔責咯?”記者延續着之前的問法。

又是沉默。

良久後,陸咨詢師終于說出了記者想要的答案,“我沒能讓我的來訪者好好地生活下去,是我的失職。”

記者瞬間笑了,不過剎那又收斂,繼續問道:“所以你承認林安賢的死和你有關嗎?”

對方:“……”

一陣沉默過後,對方反問:“你是學新聞的嗎?語文及格過嗎?”

記者懵了兩秒,“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咨詢師又恢複平靜:“心理學不是神學,更不是巫術,我們無法用一個小時的咨詢來讓這個人從消沉中走出來,重煥新生,燃起對生活的希望。我只能說,醫生無法醫治好所有的病人,心理咨詢師也不能百分百解決所有來訪者的心理問題。”

“所以你認為心理學是一門無用的學科嗎?”記者更尖銳的問題抛出來。

“所以你現在是在否定千百年來的研究成果嗎?”咨詢師的語調上揚,帶着不悅,“你知道心理學的研究經過了多少年嗎?”

記者默然。

“你真的是個新聞工作者嗎?你為什麽可以輕易地否定一門學科?現在國內新聞失真的現象越來越多,那我可以跟你說新聞學是一門無用的學科嗎?”他的反問句都很平淡,卻字字珠玑,“你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卻不自量力地踩掉腳下基石,你真的認為新聞可以這麽做嗎?”

記者語塞片刻,卻又很快抛出反問,“所以你認為你的行為是可以和新聞失真現象類比的對嗎?你到底做了什麽才引發了林安賢的自殺呢?林安賢最後那通電話打給你又說了什麽呢?”

“所有來訪者的信息我都不會透露半句。”咨詢師先禮貌地回答,“這是我們的職業準則,也是對來訪者的尊重。”

“首先,我的行為是遵循了整個行業準則的,我用合理的心理療法去幫助我的來訪者,但世事皆有意外,所以我說心理咨詢師無法保證會解決每一個人的心理問題,我們可以幫助很多人走出困境,重獲新生,但我們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刻。”

盡管是變聲器,他的語調和語速也令人感到舒服。

“但你的無能為力讓中國少了一個圍棋天才,你對此真的問心無愧嗎?”

熟悉的沉默再度蔓延。

坐在轉椅上的人背影徹底沒入轉椅內,光線愈發黯淡,但在鏡頭裏微弱的光前還能看到塵埃在飛舞。

這似乎是個很令人絕望的時刻。

就連鏡頭都充滿了破碎感。

他的語氣一下子變成沉重又無奈,“我盡力了。”

視頻采訪到此戛然而止,就像拍了個電影似的,片尾還出了黑底白字的字幕。

【對于天才圍棋手林安賢的去世,我們深感難過,所以才千方百計采訪到他的心理咨詢師。在此誠摯地規勸各位:國內心理咨詢師行業發展尚不成熟,若你感覺自己有心理疾病,可去三甲醫院精神衛生科或心理科就診。若要選擇心理咨詢師,請篩查後再進行咨詢。】

李惜辰看完這條視頻後已經哭了。

她以前共情能力就很強,在獨居一年後共情能力愈發強,強到她很容易哭的程度。

莫名其妙地,她被咨詢師的一句話戳動。

他說——我盡力了。

李惜辰想,自己也盡力了。

盡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包括到現在,盡力活着。

可盡力的結果不如人意,她又能如何?

這條采訪視頻上方的文案有艾特咨詢師的微博,ID是@Cheerful-Lu。

李惜辰翻閱他微博,大多是轉發一些和心理學相關的內容。

不過他微博下的評論就很耐人尋味了,有人直接評論問診,有人在寬慰他,有人在罵他。

倒真是衆生百态。

偏偏他還回複了一些評論,譬如在線問診的。

李惜辰點了個關注,也沒再看。

切回到微信時,顧瓷已經給她發了好多條消息。

【瓦瓦:你要預約這個咨詢師嗎?】

【瓦瓦:這采訪給我看emo了,你要是想的話,我們就預約他。】

【瓦瓦:或者去醫院挂號。】

……

近十幾條,顧瓷還交代了她前些天相親的經歷。

好巧不巧,顧瓷相親的那位心理咨詢師跟陸咨詢師是同門,在聽到她的觀點後,和她探讨了一下這件事,算是扭正了她以前偏激的想法。

而她相的那個精神科醫生是三甲醫院的主治,年紀輕輕就呈現出了地中海的趨勢,聊起李惜辰的病情時回答,懷疑是淚失禁,重度抑郁伴焦慮,還有失眠障礙以及情緒障礙,再嚴重些是神經官能症。

他說了太多病症,顧瓷拿手機備忘錄記了半天又回家上網查過,感覺每一條都能對上李惜辰的症狀。

顧瓷問人家應該怎麽辦?

對方回答:“去醫院挂號就診。”

為了表示自己的體貼,他還在後邊跟了一句,“我可以幫你約我們科主任。”

“可我這個朋友特別讨厭醫院,尤其讨厭精神科和心理科,有什麽辦法嗎?”顧瓷問。

對方沉默幾秒,“你這朋友病得不輕。”嘉

顧瓷:“……”

“或者你帶我和她見個面?”對方詢問。

顧瓷:“她還特別排斥見陌生人,見了你會說不出話來的那種,着急了還會哭。”

“你說她以前看過心理咨詢師?”

顧瓷點頭:“是,我幫她約的。”

“那她不排斥?”

顧瓷輕咳一聲,稍顯尴尬:“原來不,但現在……可能有點。”

她就把帶着李惜辰看心理咨詢師的過程說了出來,那天确實是事出突然,給李惜辰帶來了不小的心理創傷。

連她自己都懵了,後來特震驚地問那位心理咨詢師:“你們這個行業都這樣嗎?陪哭也在你們工作範圍內?”

過了段時間才知道那人并不專業,就在網上野雞機構花錢報班,得來的心理咨詢師證。

不說一定是假的,但不專業是真的,就連那個咨詢室的網絡好評都是刷來的。

顧瓷氣得差點去暴打他一頓。

聽完這段經歷後,那位醫生無奈,“現在國家取消了官方心理咨詢資格證考試,各大機構做一些假的宣傳營銷,市場上的心理咨詢師确實魚龍混雜,所以最好還是去醫院的心理衛生科挂號去看。如果是學生的話,推薦去學校的心理咨詢室。”

“啊這。”顧瓷遲疑:“我們已經畢業了,還可以嗎?”

“一般來說只為本校師生服務。”醫生又和她聊了會兒,“如果她不排斥心理咨詢師的話,可以先試着約心理咨詢師去看,配合藥物治療肯定是最好的,但照你所說,她一看到藥就痛苦得不行,那就先不用吃藥,不然會加重她的病。”

于是顧瓷後來在見那位心理咨詢師的時候厚着臉皮問,“您能給我您師弟的聯系方式嗎?”

她覺着李惜辰應該會對他更感興趣一些。

但對方婉言謝絕,不過說如果看病到時候可以引薦。

大抵是顧瓷想蹭心理咨詢表現得太明顯,導致後來那位醫生和心理咨詢師和她加了微信後都沒聊過天。

甚至那位心理咨詢師在相親結束那天晚上發了條朋友圈:【我們平常不會沒事兒就去觀察人情緒和行為的,因為那叫——加班。】

顧瓷總覺得自己被內涵了。

但為了李惜辰,她也是豁出去了。

她給李惜辰發消息的時候自然不是毫無保留地說完整段故事,而是挑挑揀揀取其精華。

以致于李惜辰看完後問:【所以你最後相親成功了嗎?】

【瓦瓦:……】

顧瓷的回答很絕對:【當然沒有。】

在顧瓷到底要去看心理咨詢師還是精神科的逼問下,李惜辰終于從自己的龜殼裏伸出個小觸角,“我再考慮下。”

那天的采訪視頻對李惜辰來說也不過是日常生活中最稀疏平常的小事。

或者更準确地來說,那只是一件別人的事。

盡管那讓她掉了眼淚。

可對于共情力強的人來說,看一集電視劇會掉兩次淚,為這樣的事兒掉淚也不算稀奇。

她的生活還是被寫不完的劇本和睡不着的夜充斥着。

轉折發生在中元節前幾天。

那天近半月未聯系的發小鄭雲帆給她發消息,是一張回國機票的截圖。

【巾凡:小辰子,下周一上午10:20,我要在機場看到你的身影。】

【陳熙裏:?】

【巾凡:不來?不是吧。】

【陳熙裏:或許,Maybe,可能,應該,不去。】

鄭雲帆發了條語音來,懶懶散散的,背景音裏都是英文。

“咱們可四年沒見了,怎麽?朕背井離鄉給你打下了江山,你不來接駕?這可就傷心了啊。”

他聲音從小就細,別人變聲期來臨時他什麽反應都沒,長大以後,身高到了一米八,結果聲音是娃娃音。

他不太喜歡自己的娃娃音,說話總裝。

但一和李惜辰說話,這股裝的勁兒就不見了。

可能是太熟了吧。

李惜辰聽着熟悉的少年音,說不殷切是假的。

但那點兒欣喜和殷切似乎也不足以支撐她去熱鬧的機場接人。

反正等鄭雲帆回來也是能見的。

也沒必要急在一時……吧?

【陳熙裏:要不……我叫顧瓷去?】

【巾凡:………………你可越來越善解人意了。】

【陳熙裏:還行吧。】

鄭雲帆懶得和她打太極,一條語音發來:“是朋友就給我來,打車費小爺給你出了,快讓小爺第一時間看看你是胖了還是瘦了。”

李惜辰:“……”

顧瓷和鄭雲帆以前有過一段。

身為顧瓷的閨蜜,鄭雲帆的發小,李惜辰都不知道兩人是怎麽好上的。

反正不是由她牽線搭橋。

後來兩人分手,沒多久鄭雲帆就出了國。

顧瓷對這件事表現的很淡然,只不過其中發生了什麽也沒跟李惜辰說。

李惜辰稀裏糊塗地看他們在一起,又分開。

這會兒鄭雲帆回國,她也不知道兩人會不會再有交際。

她也就那麽一說。

不過鄭雲帆回國這事兒還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他那人什麽都好,平常也都聽李惜辰的,但在某些時候特犟。

譬如在李惜辰生病不喜歡去醫院這件事兒上。

要是讓他知道了……

李惜辰光是想想都頭皮發麻。

這天晚上,她給顧瓷發消息說了鄭雲帆即将回國的事兒。

顧瓷秒回:【關我什麽事。】

李惜辰:……

她選擇了閉嘴。

倒是顧瓷反過來問她:【你考慮的事兒有結果了嗎?】

李惜辰盯着屏幕,許久後視死如歸地回複:【有吧。】

【瓦瓦:選哪個?】

【陳熙裏:咨詢。】

【瓦瓦:那我給你約林安賢那個?】

【陳熙裏:……別……】

幾秒後,顧瓷發來語音:“你這是什麽狗屎運。”

【陳熙裏:?】

顧瓷不大高興:“[溫舍]今天剛宣告無限期關閉,那人不接受新的來訪者了,你重新選一個吧。”

【陳熙裏:為什麽?】

“網暴吧。”顧瓷說:‘’那天的采訪視頻上熱搜了,不少人都在罵他沽名釣譽之類的,說他為了推卸責任什麽話都說得出來,他微博也很久沒更新。“

李惜辰忽然又很難過。

她和顧瓷說這次找個女心理咨詢師吧,找個年紀稍大些的,比較靠譜。

沒多久顧瓷就回複她,“我腆着臉給那大哥發了2000,讓他幫我找了個靠譜的,說是北師大心理學博士,從業三十多年,是他師母,這次真的穩,你信我。”

李惜辰:“……”

她給顧瓷轉了兩千,顧瓷也沒要。

結束聊天後,李惜辰繼續坐在電腦前寫劇本。

大半個月過去,她的進度還停留在原地。

寫寫删删,真就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她再次嘗試着去寫,在删改第十幾次的時候,她手指猛地敲在鍵盤上,Word文檔內所有的字都清空。

她疲憊地趴在桌上,眼淚落在手背。

寫不出來。

這很痛苦。

這樣的痛苦持續了十幾天。

但最可怕的是她還要和宋導解釋自己為什麽寫不出來,盡管隔着屏幕,可她也能想象到宋導的失望。

可在拖延到深夜後,李惜辰還是打開了和宋導的對話框,很艱難地發出:【抱歉。】

随後逃避地離開了電腦前,從冰箱裏拿了罐青檸味的Rio回了房間的飄窗上坐着。

臨近中元節,月亮漸圓。

雲霧籠罩在月亮上,給月亮平添幾分朦胧,顯得格外仙。

李惜辰坐在飄窗上還沒喝酒,就先哭了會兒。

最近哭的頻率越來越高,一點很小的事情就會讓她掉眼淚。

那天她看見書上寫了句——終歸是韶光易逝,紅顏未老先衰,沒誰會愛誰一生。

她的眼淚就掉在了書上。

其實之後想起來,根本不是什麽很煽情的話。

甚至,她一個母單,愛不愛的,也不懂。

她能體會到幾分?

李惜辰哭的時間不長,兩三分鐘,掉完淚自己擦掉,然後開始喝酒看月亮。

她酒量差,酒品也一般。

不過在家裏,她一個人,不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她又隔着朦胧的白紗看到了鄰居先生家的陽臺。

說起來,她有一周都沒見過鄰居先生。

他的手指受傷第二天,她還收到了他買來的芋泥啵啵和一袋熱乎乎的板栗。

之後每天也都會在暮色四合時照例聊三句,隔三差五會收到他買的小零食。

她有天在信封裏放了張便簽:唔,為什麽換了吃的呀?(沒有說這些食物不好的意思,這些都很好吃呀。)QAQ

身為文字工作者,李惜辰第一次感覺自己不會運用文字了。

她想了許久都沒想到更好的話。

不過她收到了鄰居先生的回複:你吃太久小蛋糕了,會膩的吧,等他家出了新口味再給你買。=^_^=

之後李惜辰一直沒出過門,也沒再見過面。

倒是這幾天聽鄰居先生說話的聲音總有些沉,似乎不開心。

而且他的作息也不像以往朝九晚五,不定時出門,不定時歸家。

夜裏兩點多,李惜辰因為酒精的催眠有了一點點困意。

在回床上躺着前,她小心翼翼做賊似地撥開紗簾看了眼隔壁,只是單純地想看一眼,并沒有抱奇奇怪怪的想法,但她竟然看到了鄰居先生。

他穿一件白色T恤,黑褲包裹着他修長的腿,整個人倚在藤椅裏,身上随意搭了件外套。

他家陽臺的窗戶沒關,夜風吹動他的頭發。

他微閉着眼假寐,看上去像睡着了,藤椅旁邊的小幾上還放着幾灌酒。

隔了會兒,他忽然睜開眼睛,吓得李惜辰立刻拉緊紗簾,整個人還往後摔了下。

不對。

她躲什麽?

這好像沒什麽好躲的。

但……要是讓鄰居先生發現她夜窺人家的陽臺,真的很難不認為她是個變丨态。

可人總是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

尤其是對在有幾分好感的人面前。

于是沒過一分鐘,李惜辰再次小心翼翼地撥開紗簾,随後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多情眼。

李惜辰第一次感到詞彙量匮乏就是在鄰居先生身上。

因為想起他,她只會評價好看二字。

再顯得有文化一點就是——疲态不掩風流。

盡管鄰居先生不是個風流的人。

可那雙眼睛盯着人看時,總難免讓人臉紅。

後來李惜辰才明白,這大概就是喜歡吧。

喜歡上一個人時,無須有很多優點。

他站在那兒,就是光。

看見他會緊張,但也覺得安心。

李惜辰在那瞬間都忘記了呼吸,鄰居先生只是勾勾唇,嘴角向上揚,那姿态慵懶又散漫,很像初見時那天。

他喝了些酒,又是深夜,眼白有輕微的紅血絲,但一點兒都不影響他的顏值。

“在——幹——嘛?”鄰居先生嘴巴微動,朝着她做口型問。

李惜辰的嘴巴先張成了“O”,然後鼓了鼓腮幫子,半個腦袋被紗簾擋着,微微蜷縮的腳趾不僅洩露了她的緊張,還讓她把剛喝完的酒瓶給踢倒,咕嚕嚕地轉到飄窗邊。

剛好就在玻璃邊上,讓隔壁看得真切。

啊這。

李惜辰咬咬下唇,尴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上次喝多以後的窘事還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估計鄰居先生也記得吧。

畢竟沒幾個女生會蠢到喝多了就進男廁所。

李惜辰不斷地腦補着,根本顧不上回複鄰居先生。

良久,鄰居先生舉起他手頭那罐啤酒,朝着李惜辰隔空碰杯。

李惜辰:……

許是她的窘态讓他開心了些,他眼裏笑意更甚。

李惜辰一邊想趕緊逃離這個令她心跳加速的場景,一邊又舍不得放棄眼前美色。

她在此刻終于有一點點理解那些說“色字頭上一把刀”的人了。

可該說不說,鄰居先生就是很好看。

每個地方都長在她的審美點上。

她糾結猶豫地厲害,很想問問他是不是不開心,卻又開不了口。

最終,他笑着做口型問:“一——起——喝——酒——嗎?”

啊?!

不要吧。

她酒品真的很不好。

李惜辰緊張得啃手指,連這姿态也不敢讓鄰居先生看見。

她搖搖頭,想婉拒。

但鄰居先生沒看到,他說完那句話後就起身離開了陽臺。

李惜辰頹喪地坐在飄窗上。

呼,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人啊?

要是換做顧瓷,估計早已在推杯換盞間和鄰居先生建立起了友好關系。

或是像她姐姐,直截了當地堵着人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可偏偏是她,面對鄰居先生,總是臉紅到磕磕絆絆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知道的還當她是個結巴。

但以前她也不是這樣的呀。

又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呢?

頹喪的情緒如同山呼海嘯般在寂靜深夜裏滾滾而來,比大姨媽都來得猝不及防。

而這樣的情況,李惜辰一月內要經歷N次。

然後自我懷疑自我否定,随後産生不如就這樣吧的想法。

雖然從未實施過,但那樣的念頭總會不合時宜地從腦海裏跑出來。

當她正陷在壞情緒中時,家門被敲響。

是獨屬于鄰居先生的節奏——篤、篤篤、篤篤篤。

幾乎是下意識地,李惜辰飛快跑到了門口。

但在開門時又遲疑,真的可以開嗎?

她這樣的醜态讓鄰居先生看在眼裏,也太糟糕了。

又一次獨屬于他的敲門節奏響起。

李惜辰握着門把手猶豫不決,內心天人交戰。

又一次。

他的耐心很好。

毫不誇張地說,這是李惜辰二十多年來見過耐心最好的人。

而且他沒生過氣。

或者說他們的關系還沒親近到他會對她生氣的地步。

在他第四次敲門時,李惜辰忽然拉開了門。

她站在門口,半邊身子縮在門後,腦袋探出來一般,那雙澄澈的鹿眼飄忽不定,“我……我……”

她想說我不喝酒了。

可鄰居先生朝着她舉了舉手裏的酒和牛奶,“我給你帶了牛奶。”

莫名地,李惜辰心底塌陷了一塊。

他聲音清冽,很客氣地問:“介意我進你家嗎?”

李惜辰驚恐。

“或者你到我家來也行。”陸斯越的聲音裏有種快撐不住的疲憊,“你可以帶上你的警報器和一切防身的東西。”

他強撐着笑了笑,“今晚,我不想一個人待着。”

良久,李惜辰側過身,給他讓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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