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偷聽

意料之中的,那只狗仍舊坐在原地,但太宰治卻不再搭理它了。

實彌在此時走上前去。

“已經結束了嗎?”太宰治回過頭來,看見他,“三枝先生意外地率真,我一詢問,便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實彌點點頭:“警員跟我說,如果速度夠快的話,近幾日就能得到判決與賠償了。”

他低下頭,“這個混蛋一生沒幹過什麽好事,如今也算是為家裏盡了一份力了。”

太宰治對此事不予置評,只是微微笑了下。

“太宰先生是怎麽發現兇手就是三枝的?”實彌問道。

“因為傷口的位置很明顯。”太宰治指了指自己的右側太陽穴,“慣用右手的人是不太可能在正面攻擊受害人這裏的,會很不方便。”

而且以不死川父親當時淩亂的衣服來看,他與兇手之間一定經歷過正面沖突,所以兇手從後面進行攻擊這一條猜測便在第一時間被否定了。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誇一句,周防君的記憶裏是真的厲害。”太宰治繼續道,“是他跟我說,白天的時候在看熱鬧的人中見到了一位左手提着屠宰刀的男子,又将大體模樣告訴了我,我這才在夜晚見到的時候鎖定了三枝先生。”

況且能在受害人身上留下那麽多線索的兇手,應當也并不是什麽心思缜密的人,這樣的情況下,以假話詐他一下是最簡單也最快捷的做法。

實彌将全部過程聽明白了,又忍不住慚愧:“這次又欠了你們的人情——”

話音稍停,他想是剛想起來似的,困惑道:“周防先生呢?怎麽沒見他?”

“他離開了。”太宰治道。

實彌一愣:“離開了?怎麽這麽突然,都沒跟我們說……”

太宰治見他這副模樣,不知怎的,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伸手揉了揉對方刺猬似的白發,雖然覺得有些紮手,但摸得時間長了,倒還有些上瘾。

在對方炸毛之前,他抽回手,轉過身向前走去,同時悠悠答道:

“因為,成年人是不需要告別的啊~”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吹來的風突然大了很多,棕色的外衣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實彌看着對方的背影,卻想象不到他說這句話時的神色。

他的聲音輕快,聽起來應當是笑着的,但說出來的話,細細分辨,又讓人無端覺得難過。

真是……奇怪的人。

這麽想着,他又追上了對方的腳步,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做什麽的?”

太宰治:“嗯……你猜?”

實彌皺了皺眉。

他以前從沒在板橋遇見過太宰治,他應該是恰巧路過這裏……

看太宰治的模樣,好像原本并沒有長時間停留的打算,也沒有帶任何行李,那就應該不是作家或是畫家;對方目的地明确,但是計劃被打斷也并不着急,時間上很随意……

身手不錯,觀察細致入微,雖然偶爾脫線追求自殺,但是很明顯能力很強……

沉默片刻,他道:“不知道。”

太宰治有些意外,笑了:“真是果斷啊,實彌君。”

“雖然有很多猜測,但下一秒又會被我否定,覺得那些工作與你都不相配,”實彌道,“思來想去,我還是放棄猜測好了。”

太宰治腳步不停,聞言,思考一瞬,道:“我啊,姑且算是一個偵探吧。”

實彌腦海中飄過昨夜發生的事,沉默片刻,給了他一個中肯的評價:“那你的破案方式還真是獨特。”

況且他也不知道哪個偵探像他這麽能打。

太宰治笑了笑,對此不置可否。

兩人又回到了不死川家所在的那條街道,在回家之前,實彌詢問太宰治近期計劃,卻得知了對方想要在板橋多留兩天的打算。

實彌:“那你住在哪裏?”

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個話題。

這次太宰治認真地回答了一個地點,同時也認真地表示,希望實彌沒事不要去打擾他,有事就更不要去打擾他。

實彌心累,最終只能沉默以對。

--

太宰治暫居的地方,是街尾山上——也就是曾與周防尊見到的那片山林——的一處馬籠宿①。

馬籠宿在小路的盡頭,有石造階梯代替了崎岖不平的土路,水車在階梯一側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嘩啦啦的水聲蓋過了蟲鳴,另一側的石牆上長滿碧色青苔,環境極為清幽。

要說為什麽太宰治會有錢住到這種地方……

其實是他在往樹上纏繩子的時候被路過的老板發現了,對方為了挽救一條生命,在得知太宰治身無分文且流浪至此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說出“可以在我的宿場免費住下”這樣的話。

也幸好老板沒有發現在草叢中暈着的三枝,不然流浪漢太宰治的身份便要被戳破了。

——你不是說要去藤襲山嗎?

攤開的手賬上,突然浮現出的一行話映入眼簾。

太宰治見此颔首:“是啊。”

手賬:可你已經在這裏停了三天了。

屋裏沒有點燈,唯一的光源是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石階旁的水車仍在運作着,太宰治靠在門邊,看着那束月光,姿态放松。

“事實證明,手賬君說的話是完全正确的,”太宰治道,“即使距離召喚周防君的時間過去了這麽久,我還是覺得很累呢!”

手賬:……昨天在山裏溜達一天的人不是你嗎?

手賬:況且你這兩天明明一直在頻繁召喚國木田先生,若非如此,你的精力不會消耗地那麽快。

手賬:你在這裏等什麽?

太宰治看着手賬上幾乎不帶停頓地浮現出來的三句話,懷疑手賬君其實是萬年單身。

他打了個哈欠,“手賬君,召喚國木田君是任務需要,不是你所想的不務正業。”

手賬:……我沒有這麽想。

“況且如果珠世小姐說的是真的,那麽鬼舞辻無慘很可能正在派鬼追殺我,”太宰治托着腮,“你總不希望我什麽都不知道就沖出去吧,那不是自殺嗎?”

手賬:所以,你到底在等什麽?

幾乎在這句話浮現出來的同時,太宰治身後的走廊上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緊随而至的是老板的聲音:

“先生,這是您的房間。”

太宰治勾起唇角,無聲道出二字:

來了。

房門被拉開,再被阖上,随着老板的腳步聲遠去,走廊內又重歸寂靜。

耳機內傳來一陣電流的沙沙聲,很快,聲音的傳輸開始正常運作起來。

首先是一個人的腳步聲,太宰治看了看自己房中的布局,推測對方應當是走到了房間中部的坐墊旁邊,而後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像是在脫衣服,或是摘領帶,接下來……

窗戶開了。

明明對方并沒有走到那個位置。

是——有人來了。

“大人。”很嚴肅鄭重的聲音,但聽起來很年輕,估計來人年紀并不大。

就在太宰治這麽想着的時候,手賬突然又活泛起來。

手賬:你在用國木田先生為你帶來的東西嗎?

太宰治一心二用,擡手用鋼筆在手賬上寫了三個字:竊聽器。

“這裏的人也是一樣的廢物,送他們的血不如給你們的百分之一,連這都熬不過去,又怎麽可能成為不懼太陽的鬼。”

這應當是與老板一起進來的那位先生,聲音較方才的人更加低沉,且明顯帶着煩躁與惱怒。

手賬:沒想到竊聽器已經發展成這樣了。

看見這話的太宰治一怔,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手上卻并沒有動筆。

耳機裏陷入一時的沉默,似乎是那人在平息怒氣。

手賬:不過你是怎麽猜到他一定會來,又一定會去那個房間的?

與此同時,那個低沉的聲音又道:“太宰治呢?不是說在這座山上發現了他,怎麽我在外面都逛了一圈回來,你們還沒殺死他?”

年輕的聲音沉默片刻:“他似乎很擅長藏匿,我并沒有在這裏發現他。”

太宰治在手賬上寫:從吉原一路走過來,我都在隐藏自己的蹤跡,鬼找不到身為普通人的我,自然會讓鬼王極為憤怒。

“是他擅長藏匿,還是你們太廢物?”客人本就低沉的聲音更為陰森,“自姬夫太郎和堕姬死亡之後已經過了多久,你們竟然還奈何不了一個連劍士都算不上的人?”

太宰治繼續寫:所以當我在這裏突然現出蹤跡的時候,以他的性格,必定會讓其手下過來截殺我,但如果我在此時再次消失,會使得他的怒火燃燒得更為劇烈,以他的性格,一定會親自過來一探究竟。

“若非你們辦事不利,我也不會來到這裏。”他冷哼一聲,“青色彼岸花也沒有消息,我簡直要懷疑你們存在的意義了。”

鋼筆的筆尖劃過白淨的紙面,留下一行遒勁的字跡:至于房間,則是因為此地只剩三間屋子,一間被我住着,另一間向陽,他不會喜歡,自然只能選擇對面的這間,況且馬籠宿布局裝扮最好的一家便是此處,以他的身份,既有第一,何故去選擇第二?

太宰治的最後一筆收尾,耳機內也傳出來了那位年輕人的聲音:

“我這就再去——”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不論是耳機那一面的人,或是太宰治,都聽到了來自門外走廊裏突然出現的腳步聲。

那聲音很輕,像是不想打擾到其他人,又很猶疑,似乎對目的地并不确定。

終于,那人在躊躇行了幾步後,緩緩停了下來。

緊接着,對方小聲地喊:

“……太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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