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告別
“太宰先生還真是膽大啊……”
當月夜再度歸為寧靜時,林中的屍體突然如幻影一般緩緩消散了,而原本空無一人的樹後慢慢浮現出兩道人影。
腰間系着紅外套的青年有些後怕地看着林中的殘影,“若是他剛才不放開的話,我真的沒辦法換下太宰先生啊。”
“不要放在心上啦,谷崎君。”
站在青年旁邊的身影,正是方才已經被鬼舞辻無慘“殺死”的太宰治。
他拍了拍谷崎潤一郎的肩膀,一邊越過他往山下的方向走去,一邊寬慰道,“這不是沒事嗎?”
“但是、我也不能保證我的能力可以做到萬無一失啊,太宰先生……”
眼見對方根本沒在聽,自顧自往前走了很遠,谷崎潤一郎只好默默打住了話頭,跟了上去。
對方似乎在思考什麽,微微低頭看向腳下的小路,額前的發垂落下來,在陰影的遮擋下看不清神色。
雖說這時候出聲打擾不太好,但視線瞥對方脖頸間被染紅的繃帶,谷崎潤一郎忍了忍,還是開口道:“太宰先生,傷口不處理一下嗎?”
“嗯?”太宰治一愣,聽清他的話後摸了摸脖子,“這個啊,一會兒再處理也沒問題,不過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方才我死之前露出來的那個笑容——”
說到這裏,他摸了摸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我還能笑得那麽反派啊!”
谷崎潤一郎聽到這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因為太宰先生說盡量去激怒對方,所以就誇張了一些……”
“嗯嗯嗯!”太宰治點頭,十分開心,“下次諷刺別人的時候我就試試這個表情吧!”
谷崎潤一郎:“……”
為什麽要做那麽危險的事啊!
“話說回來,太宰先生,你難道是早就預料到那個少年會來找你嗎?”他困惑道。
太宰治早在今日剛入夜的時候便把他叫了過來,只不過按照對方的計劃,谷崎潤一郎一直在隐藏身形,直到太宰治被鬼舞辻無慘放下的剎那暗中打了個手勢,谷崎潤一郎才将“細雪”的範圍擴大,瞬間用影像替換掉對方,從而使得太宰治在鬼舞辻無慘的攻擊下順利逃脫。
從這一系列操作上來看,太宰治明明早就想好了要利用細雪,所以才會提前召喚他出現。
“預料說不上,只是隐約有種預感。”太宰治說到這裏,攤了下手,“也許這裏會有某些不可控因素。”
他說到這裏,話鋒一轉:“不過現實其實并未脫離原定計劃。”
谷崎潤一郎:“嗯?”
“我原本就打算親自現身看看鬼王的血鬼術到底是什麽樣子,而後利用細雪假死脫身,擺脫各地食人鬼的監視與追擊。”太宰治擡頭看了眼漸漸淡去的天色,“昨夜,雖然現身從自願變成了非自願,但最終目的确實達到了。”
從手臂長出來的黑色荊棘。
真應該讓組合裏的約翰·斯坦貝克與鬼舞辻無慘打一架,看看荊棘與藤蔓誰更厲害。
……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了,想來如果當真召喚出組合的人,對方第一件事應該是先解決掉他吧。
太宰治這麽想着,不由得嘆了口氣。
若非手賬君給的情報除了鬼殺隊與鬼的簡介外什麽都沒有,倒也不需要他這麽冒險去探聽消息了。
然而手賬君畢竟是老人家,似乎除了寵着也別無他法。
“谷崎君,武裝偵探社的大家還好嗎?”
太宰治低眸看了一眼地上的路,語氣帶着些許漫不經心。
“啊,挺好的啊。”谷崎潤一郎偏開放在他身上的視線,“大家都希望太宰先生趕快完成這個委托回來……”
太宰治腳步頓住,回頭:“是嗎?”
谷崎潤一郎迫不得已也停了下來,他用手指撓了撓臉:“嗯……咖啡店店長希望你能盡快回來把賬清了。”
太宰治:“……”
還是讓他這在這邊待到生命終結吧。
兩人走下山的時候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從地平線上冒出的第一縷晨曦灑在了街道上,宣告着新一日的開始。
但這種本應所有人都未曾蘇醒的時刻,卻有隐約的哭聲從遠處傳來,劃破了日出獨有的恬靜。
而白發的少年,就在微光中踉踉跄跄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腹部的傷口沒有愈合的跡象,随着他的走動滴滴答答向地面落着血珠,但他似乎一切都顧不上了,只有緊握着手中的斧子與持續不斷地往前走,才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谷崎潤一郎震驚地看着他:“這、怎麽會突然……”
明明幾個小時前還是好好的吧?
太宰治皺了下眉,在對方走到兩人旁邊、眼見要越過去的時候,伸手攔住了對方的去路。
“實彌。”
對方一顫,像是終于回了神,緩緩擡頭看了過來。
“太宰……先生?”在認出他的剎那,實彌的情緒突然崩潰,眼眶在瞬息之間變紅,淚水奪眶而出,“我……我……”
他看着太宰治,內心似乎經歷了巨大的掙紮,才終于雙唇顫抖着,緩緩說:“……我殺了我媽媽。”
谷崎潤一郎睜大眼睛。
太宰治卻依舊很平靜。
他微微俯身,看着對方,放輕了聲音問道:“為什麽?”
“我以為……我以為那是野獸,是……是狼,但是……結果是……”
斧子“嗆啷”一聲掉落在地,不死川實彌抱住頭,微弱的哭聲與話語聲全部都是斷斷續續,“為什麽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玄彌……玄彌說我是……殺人犯,我不……嗚……老媽,對……對不起……”
太宰治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直到對方的哭聲減弱,他才蹲下身,擡手搭在少年顫抖的肩膀上,認真地道:“實彌,玄彌說錯了,你不是殺人犯,你只是傷了變為鬼的不死川夫人。”
沒有日輪刀的不死川實彌是不可能殺掉鬼的,所以不死川夫人一定是因為日出才徹底地死去了。
這不該怪到實彌身上。
聽到這句話,不死川實彌停了哭聲,迷茫地看向他:“鬼是什麽?”
不等太宰治回答,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太宰治身邊的谷崎潤一郎,而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垂下目光,用雙手捂住了臉。
他用手簡單地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再放下時,面上已經找不到任何脆弱的神色了。
“你帶我走吧。”不死川實彌道。
太宰治倒是不意外。
許是因為自身是家中長男的緣故,不死川實彌其實格外堅韌,他不會讓自己總是沉溺于悲傷之中,因為他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沒有時間讓他總是停在原地。
但總是忍耐也并非什麽好方法,所以太宰治任由對方發洩,在那之後才是他說出真相任由對方選擇的時間。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麽?”太宰治問道。
“不知道。”不死川實彌搖頭,“但你肯定知道我要怎麽報仇,況且我也沒地方去了。”
太宰治不置可否,他看了看不死川實彌的來路:“就這麽走了,不再跟他們打聲招呼嗎?”
不死川實彌的頭低得更深。
其實沒有“他們”了,如今只有玄彌還活着,而他只希望,對方即便恨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安穩地度過這一生。
揉了揉臉,不死川實彌悶悶道:“不是你說,成年人是不需要告別的嗎?”
“噗嗤。”
太宰治對于他這種學以致用的能力很欣慰,笑着點點頭,“那走吧。”
話音落下,他率先擡步離開。
新一日的太陽已經完全跳出了地平線,晨曦,快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