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芋圓 我要瓦爾納芭蕾舞劇院廳裏,響徹

臨睡下前,唐芋百無聊賴地翻看着微博。

一組圖被刷上熱搜,推送到了她的首頁。

#臨壇市天鵝#

臨壇市中心有片人工湖,濕地環境做的不錯,去年春天引來了一批天鵝,群栖在這裏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曾經還登上過報紙頭版,不少市民聞名前來喂食。

時間一長,不僅對人工湖水質有影響,投喂的食物五花八門,打撈隊曾經還撈上來過辣條袋子。湖裏的魚蝦數量驟減,天鵝也出現了生病的情況,市環保局就幹脆徹底明令禁止投喂了。

時隔一年。

這支幾乎被遺忘的族群再次出現在大衆視野裏,這回登上的不僅是臨壇市報的頭條,好奇心驅使着唐芋點開了那組圖。

凍結的湖面上一眼望去平平坦坦,毫無阻礙。

湖中心的位置卻橫空立着只天鵝。

一只被封在冰裏的天鵝。

九宮格的圖,有些像素很模糊,連焦距都沒對好,有的卻一看就是用的專業的拍攝設備。

清晰到連天鵝身上的白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評論區大多在惋惜,極少一部分感嘆這是無人能模仿的絕美冰雕,緊跟着就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回複樓越疊越高,唐芋雙指觸摸屏幕,放大圖片,望着那只天鵝。

它緊阖雙眸,微微仰頸。

像是在做最後的絕唱。

觸目驚心。

不忍再看。

唐芋關了屏幕,把手機壓在枕下,微微閉了閉眼。

當夜。

有天鵝悄悄入她夢裏。

唐芋高二的時候,芭蕾舞學習陷入了瓶頸。

無論如何高強度訓練,每天都連軸轉将近二十小時,從不間斷,甚至停了半年的課,斷了所有社交,完全進入隔絕了外界紛擾的小世界。

她在芭蕾舞上的成就,好像就此被禁锢在了一個狹小的圈裏,任由她怎麽撲騰也飛不出去。

為此,唐芋的母親特地為她請來了芭蕾大家文钰女士做老師。

文钰女士退休後在雲川某個煙雨小鎮裏買下了一棟帶小院的二層閣樓。

第一次見面前,母親再三叮囑她不要鋒芒過盛,文老師喜歡謙虛的學生。唐芋默不作聲應下了,撐着油紙傘穿過微潮的青石巷,望見立在走廊下侍弄花草的優雅身影。

文钰着一襲雅藍旗袍,隔着雨幕遙遙望了她一眼,纖細的手腕上戴着只通透的碧色玉镯,沖她招了招手。

唐芋擦着雨幕的邊緣而立,看着五官柔和的女人拿出套紫砂茶具,溫火慢煮,再逼出一汪透綠的茶,擺在唐芋跟前。

“嘗嘗看。”

唐芋端起那一小盞茶,放在唇邊吹涼了。

然後仰起頭一飲而盡。

“”

“文老師,我今天來是想向您請教芭蕾相關的。”

文钰望着唐芋放在桌沿邊的茶盞上。

一抹欲滴的紅。

——那是十七歲的唐芋,口脂的顏色。

映在透白的白釉上,襯着一旁翠色的鴛鴦尾羽茶壺。

生動得豔人。

再看看立在跟前的唐芋,唇線繃直,瞳孔烏黑,臉上沒有絲毫情緒,連說話時都是一板一眼的,整個人向外散發着一種生人勿擾的冰冷氣場。

文钰停下濾茶的動作。

烏潤潤的瞳安靜地凝着她,落下聲柔柔的嘆息。

“還真是個急性子的孩子。”

“芭蕾不同于其他舞種,具有嚴格的規範和結構形式,是一種傳統的舞蹈藝術。再加之舞蹈力度、表演手法,所以人們常常會認為芭蕾舞者是遙不可攀的高嶺之花。”

“但,用音樂和舞蹈手法來表演戲劇情節,不代表演出時就不需要投入情感。”

“你的演出錄像我看過了,所有舞蹈動作,從力度到足尖落地點都無可挑剔。從舞者的角度來看可以稱得上完美,但以一個芭蕾舞劇表演者來說——”

文钰收起慵懶的神情,挑了挑眼皮:“和外行人毫無區別。”

“”

唐芋的臉色白了一白。

從她四歲開始學習芭蕾起,周圍的聲音便只有誇贊。

這樣刺耳又直白的惡劣評價,還是第一次。

“不好聽嗎?但這是不容置喙的事實。你不是站在音樂盒上的跳舞人偶,音樂一響,毫無生氣地轉兩圈就算表演了。如果你的目标僅限于此,臨壇這一方寸的舞臺,已經足夠你展翅了。”

“當然不夠。”十七歲的唐芋微微仰起白頸,宛如一只真正的天鵝。

“我要瓦爾納芭蕾舞劇院廳裏,響徹我的名字。”

文钰望着眼前野心勃勃,欲望純粹的少女。

微微勾起唇角,低頭抿了口淡茶。

“很好。”

一陣冰涼滑膩的觸感滑過臉頰。

晨曦的亮白微光中,唐芋從逐漸遙遠的回憶中抽離,緩緩醒轉過來。

甫一撐開眼皮,唐芋便和一雙水汪汪的瞳視線相撞。

女孩兒的眼睛像是初生的小鹿,稚嫩又靈動,似乎對她充滿了好奇。

見唐芋蘇醒,女孩兒的眼睛彎成兩枚月牙,笑嘻嘻地站起身,向後退兩步,跳回了對面的病床上。

唐芋的意識清醒了大半,掃視一圈病房,除了女孩兒之外沒瞧見旁人,這才舒了口氣,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女孩兒梳着兩條編發,尾端向上繞,圈成個環髻,用紅絲帶固定住,綁成兩個乖巧的蝴蝶結。

上半身搭着件短款小外套,領口系着同色絲帶。她坐在病床邊,腳尖夠不到地板,紅絲絨的裙擺搭在纖細的小腿上,一前一後地晃來晃去。

唐芋看她年紀還小,大約是來探病,走錯房間了,耐着性子問:“小朋友,你是跟家裏人一起來的嗎?是走丢了嗎?”

女孩兒搖搖頭,笑嘻嘻地拍了拍底下壓着的白床單。

“我住在這裏。”

唐芋微訝。

住在這裏的意思是她的新床友?

臨壇本身就是二三線的小古城,哪怕是市一院規模也不算大。

唐芋住的是最小間,只能容納兩張病床,比置放在走廊裏的床位是好不少,比不了再大間的。

這是唐芋能承擔的最好的病房了。

一院和其他分院沒有什麽區別,只是在骨科疾病上額外有些研究,坐診專家和教授也多一些。

唐芋看女孩兒活蹦亂跳的,不像有什麽骨科問題,大約是有別的原因才來住院,也沒細想,站起身打算去洗手間洗漱。

剛走沒兩步,女孩兒着急忙慌地從床上跳下來,攔她:“姐姐——”

“嗯?”

與之同時,房門被人輕輕叩響,女孩兒眼睛一亮,欣喜地沖向門邊擰開門鎖。

“宋醫生!”

宋渺立在病房門口,望着眼皮子底下蹦來蹦去的小女孩兒,微怔一瞬,輕輕摸了下她細軟的發,然後繞開女孩兒朝裏走去。

後邊烏泱泱跟了一群實習醫生護士,其中便有昨天給唐芋搬來輪椅的小姑娘。

“怎麽來這麽早,不是說好下午嗎?阿嗚。”

“媽媽要上班,我自己呆在家裏太無聊了嘛,就讓阿姨送我過來了。”

女孩兒像只雀躍的紅莺,叽叽喳喳地繞着宋渺轉圈。

唐芋低頭整理了下淩亂的睡衣,把潑墨似的頭發攏在一側,看向宋渺。

和昨天一樣,還是那件白大褂,領口正下方別着胸牌。唯一不同的,是鼻梁上架了副銀絲細框的眼鏡,額前的碎發垂在鏡框上。

宋渺恰好也挑眸望了過來,視線相撞,他明顯愣了一瞬,目光變得十分微妙。

後邊那幾個實習生把臉埋在查房表後面,壓着聲音吃吃笑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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