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芋圓 小女孩兒

宋渺沉默須臾,無聲嘆息,曲指抵了抵額角,頗有些無奈:“我是擔心算了,我把阿嗚支走,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明天是阿嗚的生日,住院部這邊和她關系不錯的幾個醫護打算買點東西裝飾一下,到時候需要你這個室友幫忙把阿嗚支開。”

唐芋愣了愣,旋即笑了,唇上由內之外染上些花瓣似的血色:“沒問題。”

換做從前,她是最讨厭這樣熱鬧的場合,現如今卻總覺得,人聲鼎沸的地方才最令人心安。

兩人邊往回走邊商量。

“那我現在去訂個蛋糕吧,明天上午應該能送到,不知道阿嗚喜歡什麽口味的。”

“不用,蛋糕有人訂了,明天阿嗚的媽媽也會過來。”

唐芋微愕,住了這麽些時日的院,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阿嗚的母親:“好,那還有什麽其他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

“有”字驀地卡在嗓子裏,宋渺無聲擡眼,臨時改了口:“陪我去買裝飾品和零食吧,參考一下小女孩兒喜歡的東西。”

唐芋不知道是哪根弦沒搭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接了一句:“要是送給宋醫生女朋友的禮物,我還能幫忙出個主意,這麽大點兒的小姑娘,我也不太懂。”

宋渺輕笑了聲:“你也還是小女孩兒。”

“嘭——”

沉悶悶的一聲巨響。

唐芋看着走廊拐角被自己的頭磕掉的牆皮,迎着宋渺疑惑的目光,故作鎮定地揉了揉額角:“沒、沒看清路。”

宋渺:“”

“疼嗎?”

那一下子撞在眼皮上方,險些疼得她飚出眼淚來,但走路撞牆這個事實在丢人,她硬是強憋了回去,讷讷地小聲道:“不是很疼。”

其實疼是真的很疼。

但奇怪的不是這裏。

在宋渺看不見,她也看不見的地方,胸腔的最深處。

似有什麽鮮活了起來,跳如擂鼓。

醫院門口就是臨壇市的地鐵一號線,兩站地後直達一個百貨商場。

兩人在這一站下車,按照醫院同事列出的清單,采購了些拉花彩帶、噴霧和貼紙氣球一類的裝飾品,路過一家玩具店時,唐芋繞進去挑了只星黛露的玩偶打算送給阿嗚當生日禮物。

等她結完賬,發現宋渺正站在一只透明的玻璃櫥櫃跟前,低斂着眼睫,出神地盯着什麽看。

唐芋走過去,發現玻璃櫥櫃中間的格子上,擺着一只白色的八音盒,八音盒的正中央,是一個穿着白色芭蕾舞服的女孩兒,正随着八音盒的音樂踮腳起舞。

宋渺的睫毛出奇地長,像一柄鴉黑羽扇,遮蓋在上面,在眼睑下投下一團淡淡的陰影。

他專注地盯着那個小人,不知在想些什麽,目光霧蒙蒙的,更像是透過八音盒,穿透時光長河,看到了什麽美好的事物。

須臾,他回過神來,從櫥櫃裏取出這只八音盒,結賬後,拎着那只包裝精美的紙袋,直直遞給唐芋。

唐芋微怔。

“唐芋,生日快樂。”禮品店的外面是一堵漆黑的牆,臨近年末,上面挂着玻璃制的星星燈。

星稀燈亮,宋渺的笑容不知為何,總有些落寞。

他說:“這是今年欠你的禮物。”

風水輪流轉,第二天一大早,換唐芋把還在睡夢中的阿嗚叫醒,說自己想去吃三裏地外的煎餅果子,硬是把人拖了出去。

小姑娘有起床氣,一路上嘟嘟囔囔的,等走到小吃街,聞見早餐的香氣才總算安靜了。

唐芋想着待會兒還有蛋糕,生怕她現在吃太多沒地方塞蛋糕了,一步不離地緊跟着阿嗚,看見她要吃什麽都想發設法攔下,最後在唐芋的阻攔下,阿嗚只買到個荠菜豬肉的包子。

而說要吃煎餅果子的唐芋反倒什麽也沒吃。

回醫院的路上,小姑娘氣呼呼地捧着包子,邊小口咬着邊碎碎念:“人家還不到要節食減肥的歲數,怎麽吃個早餐都要攔着。”

唐芋想了想,委婉地糾正她:“女孩子最好不要節食,身體健康最重要。”

“那為啥不讓我吃?”

“”

唐芋答不上來,默默閉了嘴。

等到了住院部大廳,正要進門時,口袋裏的手機震了起來,唐芋摸出來看了一眼,叮囑阿嗚先進去裏面等自己後,尋了個僻靜的角落接通響個不停的電話。

電話對面是培訓機構的經理,對方的語氣不是很好,上來便是一通質問:“唐老師,聽家長反映,你已經連續兩周沒有上過課了。連知會一聲都省了,上周要不是楊老師好心幫你代班,我們培訓班豈不是要在家長心中失信了?”

唐芋愣怔半晌才聽明白,剛要解釋,對方又是劈頭蓋臉一通冷嘲熱諷。

唐芋聽着漸漸也回過味了。

合着是楊老師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答應了幫忙代班卻沒有去,說會幫她請假,攔下了她給經理打的電話,結果到頭來卻什麽也沒有說,好人當盡,壞事都推到了她頭上。

而這個經理,更是半句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

“徐經理。”唐芋深吸口冷氣,開口打斷對方的絮絮叨叨,聲音也随之冷了下來:“這件事到底如何,你只聽信片面之詞,完全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我是在您的培訓機構上課,可也有一部分學生是我帶過來的,我們之間互利互惠,沒有上下屬之分,煩請你明白。”

話音落,電話另一端立時傳來嘈雜混亂的吵嚷聲,隐約可以聽得出來,是同事楊老師在煽風點火。

對方吵得越兇,唐芋反倒沉靜下來,橫豎這份工作待遇并不是很好,薪資回扣很高,一隅之地同事間卻勾心鬥角,經理也是盛氣淩人,絲毫不懂得尊重為何物,如果不是舍不得班裏那群可愛的學生,她早就辭職不幹了。

借此機會。

也好。

唐芋輕嘆口氣,正要挂斷電話,只聽見話筒裏傳來一句尖利、刺耳的聲音。

“我說唐老師,你不會還以為自個兒是那什麽雲川小天鵝,成日做不切實際的大夢,覺得自己能登上瓦爾納劇院廳吧?”

聽見這句話時,唐芋以為自己會很生氣,卻出乎意料地,只是十分平淡地回嘴一句:“我能不能且未可知,至少,我曾經距離瓦爾納咫尺而已,不像徐經理和楊老師之流,這輩子無論如何努力、拼盡一切,都永遠無法企及半寸。”

唐芋嗓音清和,語氣柔婉,說出來的話,卻如軟刃字字剜心。

“我由衷可憐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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