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标記
很難說我是先看到了那棵樹上刻着的凱的标記,還是先被那個在樹下坐着的糟老頭那支木腿給絆倒。在我背上昏睡着的彼得滾落在了地上,裹着他的披巾散落在一旁,我飛撲過去,一邊手忙腳亂的拾起披巾将他裹上,一邊偷眼去瞧那糟老頭子有沒有看到什麽。只見他花白的頭發胡須糾纏在一起,其間還夾雜着稻草飯渣,一雙眼睛在同樣花白糾結的眉毛下面微微閉着,身子一動不動。我抱起彼得靜靜待了一會,忽然聽見從這老頭鼻子裏發出了鼾聲,才終于松下了一口氣。
又過了一會見他仍然沒有轉醒的跡象,于是我便放下彼得讓他在樹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靠好,自己上前去湊在那老頭子身邊研究起他背後樹上刻的那個神秘的符號來。我還是從老兵他們那裏知道了這個符號的存在,我記得吉米一遍遍的給我在地上畫過,那是個字母“K”的樣子。但即便是老兵,也并不知道這個符號所代表的意思,更何況是我。在忍受着這個老頭子身上發出的酸臭氣味同時,我絞盡腦汁回憶吉米他們告訴過我的點點滴滴關于這個符號的事情,而就在這時,我身邊的那個老頭居然伸了個懶腰醒了過來,眨着一雙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明亮眼睛笑着對我說:
“要是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可以考慮告訴你這個符號的意思,如何?”
我接連後退好幾步,直退到彼得身邊才停下來仔細打量他,一邊心中盤算着究竟該怎麽回答。想來告訴他我的名字也不會損失些什麽,而他是不是在騙我也得等他告訴我答案之後才能判斷。于是我逐漸冷靜下來,開口回答他道:
“我叫喬治懷特,”我又揚起拇指指了指身後,“他是我的弟弟彼得。我們迷路了,希望你能告訴我們怎麽才能走出這片森林。”
可這老頭卻還是沖着我傻笑,正當我懷疑自己被這個瘋老頭耍了的時候,從我身後忽然傳出了彼得聲音說:
“可我更喜歡別人叫我白。”
這小鬼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我回過頭去看他,只見他笑眯眯的精神不錯。只不過我沒想到一向有些內向腼腆的彼得怎麽會樂于跟一個不認識陌生人搭話,還顯得這麽興奮。
“是嗎小夥子,呵呵,”老頭已經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徑直和彼得說起了話,“我叫迪亞哥布魯巴,不過我也更喜歡別人叫我的另一個名字,所以每次要是遇上你這樣的棒小夥兒,我都會告訴他們說‘嗨!我叫凱,很高興認識你們’”
“其實我的标記也沒什麽神秘的,都是被他們以訛傳訛了。你看這個‘K’字像不像被兩刀切成了三塊,中間那塊所指的方向就是我回家的路。我十三歲的時候被闖進我們家鄉強行征兵的軍人抓走,我的母親告訴給我這個記路的方法,可是後來我到過那麽多地方,乘坐各種運輸工具,幾乎踏遍了北陸的每一個角落,為不下十個老板打過仗,在戰場上幸運的活到今天,不說給點功勞錢,反而卻被像塊抹布一樣的扔掉了。後來我流浪到這附近,第一次看到這個當初自己留下的回家标記時,就決定要葉落歸根回家去瞧瞧。”
凱點上了他的大煙鬥,一股像燒焦輪胎的刺鼻煙草味嗆得我眼淚都下來了,他笑過我的狼狽樣子之後又繼續講到說:
“你知道這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我家鄉那個地方卻非常奇怪的很少有人知道。我當兵以後常常跟人講起我的家鄉,和我家鄉的那些故事,但是卻幾乎沒有人相信我,他們覺得我是被毒氣熏過頭出現幻想了,所以後來我就漸漸地不再提起自己的出身,開始變得和他們一樣只聊聊女人啊,賭博啊什麽的。我跟随的最後一個貴族被炮彈炸成了粉末,所以也就沒人給我們結賬了,而我那時候年紀也大了,沒人願意再雇我,連夥頭軍都不願意要我。
那個時候我不知身在何處,只是不停的流浪着讨口飯吃。後來突然有一天我就發現了這個,我記起了家鄉的種種,想起了我那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媽媽。剛開始的時候我也很難找到這些标記,但是後來我卻如有神助越來越順,到了這裏我感覺已經快要到家了,嘿嘿,小子,你們呢?你們也是在找回家的路嗎?”
凱的那支木腿把地上的石頭敲得咚咚作響,這裏曾經是一條小溪,現在卻早已幹涸,只留下滿地白花花的鵝卵石,在正午的陽光下刺的人眼睛生疼。我正背着彼得跟在凱的身後順着河道往下游走去,這裏的地勢平緩,樹木也稀疏了許多,看樣子我們應該很快就能走出這片森林了。
“我們?”冷不丁的被凱這麽一問,我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在漆黑的夜裏被炮彈炸平的我們的家。“不,我們是…”
“我們原來是和一夥人很好的士兵在一起,”就在我還沒來得及編好說辭的時候,背上的彼得就已經跟凱攀談起來。自從遇到凱以後,彼得的精神竟漸漸好了起來,一會功夫他就已經把老兵他們的事繪聲繪色的給凱描述了一遍,說到最後的時候,彼得的聲音忽然就沉了下去,“可是,我們分開的時候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
“是嗎?那是為什麽呢?”凱對彼得的話似乎很有興趣。
彼得把頭埋在我肩上沒有吱聲,而我也尴尬的笑笑說起了別的事情。凱見狀也幹笑兩聲,順着我的話岔開了這個話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