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岑思顏急忙掉頭跑回去,等她趕到的時候,湯秀英已經被那醉漢打了兩拳,抱着肚子蹲在地上,醉漢指着她的鼻子在惡毒地咒罵,一邊罵還一邊揚起手想要扇她耳光。
岑思顏連忙沖過去,拉起湯秀英護在身後:“你要幹什麽!”
“哪裏來的臭|婊|子,滾一邊去,老子的女人,愛打就打,愛罵就罵,用不着你來多管閑事!”
“打人是犯法的,你再動手,我報警啦!”
“別!”湯秀英連忙攔住她,“我沒事,你趕緊走吧!”
說着,她從褲兜裏掏出一疊錢,全都塞到了醉漢的手裏,然後一直推着岑思顏讓她快走。
那醉漢拿到錢,“嘿嘿”地笑了聲:“今天算你走運,老子不跟你計較,買酒喝去了。”說完揚長而去。
岑思顏氣得要命:“湯阿姨,你這樣不行的,這種人就是欺軟怕硬,你越怕他,他欺負你越厲害,他要再敢打你,你就去告他,去派出所,去婦聯,他們會幫你的。”
“沒用的。”湯秀英神色黯然,“他們都只會勸我忍,勸我要大度,不要跟他起争執,每次去告他,都只會讓他更生氣,打得更狠。”
岑思顏沒想到原來在這麽早的時候,她就已經過的是這樣的日子了:“那就離婚,帶着孩子離開這兒,走得遠遠的,讓他找不到你們,反正你有手有腳能幹活,又不是養不起你們自己。”
湯秀英還是搖頭:“不行的,我爸媽、我哥嫂,他們都不會同意,離了婚,一家人都在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的,以後孩子也擡不起頭來,算了,忍忍吧,忍着忍着,一輩子就過去了。”
也許有的人真的能忍過去一輩子,但岑思顏知道,湯秀英并沒有忍過去,她最終忍無可忍奮起反抗了,結果卻讓自己的後半生更為凄涼。
岑思顏不想讓湯阿姨再走上那條路,但是她突然發現,面對現在的湯阿姨,她無話可說。
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生活,不管說什麽,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在她沒有能力能給她指出一條可以走出來的路之前,她沒有資格去勸別人什麽。
這時馄饨店的老板走了過來,言語委婉,但态度明确地告訴湯秀英,以後不用再來店裏幹活了,她那個男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店裏鬧事了,下次萬一砸壞店裏的東西,或者是傷到客人都不好。
湯秀英似乎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事,什麽求情的話也沒說,默默地接過了老板給她結的工錢,轉身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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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思顏跟上去:“湯阿姨,您現在是去哪裏?”
“思顏,今天謝謝你了,我沒事,回家給我家閨女做飯去,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很明顯,她并不太想讓這個久未謀面的舊日鄰居看到她如今這麽狼狽的模樣。
“那好吧,湯阿姨您路上小心。”
岑思顏看着她腳步蹒跚,明明才三十多歲,卻佝偻着像是一個小老太太的身影,不由得一陣心酸,想起上輩子那些相依為命的日子,她忽然喊了一聲:“等一下,湯阿姨。”
湯秀英回頭。
“湯阿姨,我家需要一個保姆,您願意來我家幹活嗎?”
湯秀英楞了楞:“你家?”
岑思顏忽然有點兒後悔自己太沖動了,她現在還真沒有把握韓麗華會同意把家裏的保姆換成不知根底的湯阿姨,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您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回去就問問我媽媽。”
湯秀英笑了起來,她就說嘛,還是個小姑娘呢,怎麽可能做得了家裏這麽大的主:“行,要是你們不嫌棄我粗手笨腳,我就在家裏等你的消息。”
話雖這樣說,卻并沒有太放在心上,這兩年經濟發展快,正式的工作不好找,可是打零工還是随時都能找到的,她男人倒是有份正經的工作,可那點工資全都被他拿去買酒喝了,這家裏的柴米油鹽、一日三餐,全都靠着她打零工掙的錢支撐着呢。
她哪能真傻傻地在家等消息啊,明天一大早又得出門找工作去了。
岑思顏朝湯秀英揮了揮手,在路邊找了個臺階坐了下來,有些好奇岑解放和韓麗華會不會發現她沒回去,唉,希望今天這場餓沒有白挨吧!
上輩子岑思靈也幹過這種缺德冒煙的事。
那時候她還是一個真正第一次來到大城市的土包子,外面寬闊的大馬路、飛馳而過的汽車、水泥森林般的樓房,都讓她好奇又心生恐懼。
那時的她反正是沒太瞧出來岑解放和韓麗華對她有什麽感情,反倒是岑思靈自己主動提出要帶她出去逛逛。
然後岑思靈故意帶她轉了好幾趟車,然後把她扔在一個遙遠又陌生的地方。
岑思顏當時都吓哭了,陌生的城市像是一頭張着巨口的怪獸,想要把她一口吞噬掉。
比她小時候不小心在山裏迷了路都可怕。
那時候她什麽都不懂,也不知道求助,就那麽傻乎乎地一直走一直走,靠着自己的雙腿,走了足足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回到家。
腳上走得全是血泡,在路過一個漆黑的小巷的時候,還被狗追,褲腳都被咬着扯掉了一截,整個人又髒又狼狽,餓得渾身都在發抖,像是乞丐叫花子。
回到家的時候剛好家裏來了客人,韓麗華看到她的第一反應就是皺起了眉頭,說了一句:“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多可笑啊,原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她前一天晚上沒有回家。
那天岑解放和韓麗華都因為單位的事情回去得比較晚,沒有再家裏吃晚飯,回到家沒見到她也沒多問,各自洗漱去睡覺了。
第二天又是一早出門,根本就沒留意到家裏少了一個人。
那時候她懦弱得連告狀都不敢,難怪岑思靈欺負她欺負得越來越明目張膽。
上輩子這樣的事情發生得太多了,她跟親生父母之間本來就沒有太多的親情,再這麽一次次地消磨下來,彼此之間除了責任,感情真的是所剩無幾。
也因此到了這輩子,岑思顏明明能感覺到父母對她的不同,可是她的心卻沒法真正感受到這份不求回報的付出。
他們如今對她的感情,就好像是一座搭在空中的樓閣,看着華美,可是誰知道哪一天就會失了支撐,轟然倒塌呢?
不能就這麽回去,太便宜他們了,岑思顏想,既然做了,就要把事情鬧得大一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都已經餓過頭,麻木沒什麽感覺了,天色也已經完全徹底地黑了下來,大街上一次亮起了昏暗的路燈,可是附近的小巷子裏,依然是漆黑一片。
得在黑暗中待久了,才能适應光線,依稀看得出人影的輪廓來。
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少了,這個時候的夜生活遠遠不如十幾年後那麽豐富,大晚上的外面也沒有什麽娛樂,大多數人這個時候都在家裏吃完晚飯看電視或準備睡覺了。
遠處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來,岑思顏擡起頭,眯着眼睛看過去,不由得笑了,這麽巧啊,居然就是湯秀英的那個男人。
他喝得更醉了,腳步直打晃,跌跌撞撞地走兩步退一步,随便一個小孩子伸一根手指頭都能把他推倒。
岑思顏等他從自己的面前路過,便站起身,跟了上去,手裏拎着一塊剛剛從地上随手撿起的半截板磚。
走到一個黑暗的巷子口的時候,趁着前後沒人,岑思顏擡起腿,朝着男人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腳,醉漢就這麽踉踉跄跄地一頭栽進了巷子裏。
岑思顏跟了進去,抄起板磚專往他身上穿着衣服肉厚的地方狠命地砸,爛醉的男人死狗一樣,“嗚嗚”叫着想要爬起來,被岑思顏單膝往下一跪,膝蓋壓着他的肩膀把人又壓趴下了。
她自小在農村長大,從小就漫山遍野地亂跑,雖然沒有專門練過,但力氣也不小,醉醺醺的男人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最後,板磚砸在了那人的額角上。
終于出完了憋在胸口的一股郁氣,岑思顏用手把自己的頭發扯了扯,制造出一種蓬松淩亂的效果,衣服的領口扣子解開兩顆,再在牆上磨蹭幾下,蹭上一身灰土。
然後跌跌撞撞從巷子裏沖了出去,一邊跑一邊用帶着哭腔的嗓音喊:“救命,救命啊!”
她這回運氣不錯,一出巷子口,就遇上了出來散步的一家人。
“姑娘,你怎麽了?”那家的女人連忙上前扶住岑思顏,還好心地幫她掩上領口。
岑思顏似乎是很害怕的樣子,指着那巷子裏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渾身不停地發抖。
那家的男人長得人高馬大的,一身正氣,擡腿就要往巷子裏去:“什麽人在裏面?”
岑思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拼命搖頭,顫抖着說:“不,不要去,幫我報警。”
那家的孩子是個十幾歲的小男孩,機靈得很,撒開腳丫子便往不遠處的派出所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