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城中戒嚴,速速離去!”

守在城門前的士兵高聲大吼,一柄長槍攔住了擁擠喧嘩的人群。

人群裏有男人有女人,有商人也有讀書人,更有佩劍帶刀的江湖人。

所有人都要進城,因為這座城是通往通州的必經之地。

可守城的士兵卻不許他們進城。

“為什麽戒嚴?”有人問。

士兵卻不理他。

“大人有令,無論是誰,即日起,樟城戒嚴,城裏人不可出,城外人不能進!”

“這憑什麽!”人群裏突然冒出一句質問。

“就是!我們要去通州進貨,你們把城門關了,不許人過去,不是要壞了我的生意嗎!”

“你們必須要放我進去,你以為我是誰?我是樟城縣令的表侄子!”

士兵道:“大人說了,不管是誰,都不能進!”

站在人群之中的刀客撫鞘而笑,嘲諷道:“你們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怕是日子過得太滋潤了,已經忘了現在是個什麽世道!”

——現在是個什麽世道?

——現在的世道,是皇權更替、內亂四起,為了争皇帝位子大打出手的世道!

“今天他是縣令,明天他指不定就沒了命!如今的朝廷,還能管得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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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落下,擁擠的人群裏竟無一人反駁。

因為誰都明白他說的是真話!

今天的皇帝未必是明天的皇帝,昨日剛殺了位王爺,難道今日就殺不得一個帝王?

在這山雨欲來之時,朝廷能管得住誰?

朝廷管不住任何人!動蕩得比江海還要洶湧的朝堂,早就不是當初說一不二,無人敢違的朝堂。

士兵想到這裏,臉色亦是一變。

可他不能讓,也不能退!

但被攔在城外的數百人又怎會聽之任之,就此放棄?

逐漸的,人群裏開始響起更不一樣的聲音。

人群開始動了起來!

他們往前走,往前跑來,好像不懼怕士兵手裏的長槍,單要憑血肉之軀去把這城門撞開!

他們沖了過去!

士兵驚駭之下,只得錯身讓開,眼睜睜看着人群擠到了城門前。

無數的手掌落在城門上。

一聲、兩聲、三聲四聲……無數的手掌,就敲出無數震耳欲聾的聲響!

然而沒有人應答!

百姓們一生平凡,從未做過這樣瘋狂的事情,而瘋狂卻也沒能讓這城門開啓!

終于有人大喊出聲:“大人!開了城門讓我們進去吧!我寒窗苦讀整整十年,正要去通州附帖拜師——”

“求求大人給我們開門!我兒高熱不退,小民要前往通州去見劉神醫!大人,您不開門,您是在害我兒的命啊!”

“是啊,求大人開門!”

方才還在群情激憤想要推開城門的百姓,又低下了頭,抵齒苦音,字字句句皆是期盼。

他們的手還貼在城門上。

城門紋絲不動。

混在人群裏的江湖人士退出了出來,彼此一對眼,就要運使輕功飛上城牆。

可他們剛一動,城牆上便霍然站起十來個人影!

每個人都手持弓箭,拉了弓,正正對着他們,也對着城牆下的百姓。

所有人都愣住了。

似乎想不到竟有人能做出這種事情!

城牆上的弓手們齊聲喝道:“縣令有令,所有人,退離城門!否則,一概殺之!”

沉默,死寂,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不止是落針可聞。

因為就連呼吸都像是沒有了。

所有人站在城牆下,呆呆擡起頭去看,看箭矢透亮的尖頭。

會死、真的會死!

原本還抱有一線奢望的百姓們終于醒悟過來。

城裏的縣令不會開門!縱然他們死了,也不會開門!

當有第一個人開始往後退時,就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當人群裏漸漸有了更多的人萌生退意,先前的那些勇氣、掙紮,都會消失得杳無蹤跡。

百姓們退了,人群們也跟着退去。

他們退到了距離樟城不遠的一座小村莊裏。

林天真就在這村莊裏。

他急急忙忙進出了四五次,一會兒打翻了茶碗,一會兒摔碎了花瓶,再踏進時,林天嬌站在他身後,伸手掐了下他的耳朵。

“哎唷唷——你掐我做什麽?!”林天真沒好氣地問。

林天嬌叉着腰,一揚下巴,道:“我才是想問問你,你要做什麽?大笨哥,你說你要亮一手不得了的,給薛大俠他們看看,結果你都在做些什麽?打翻茶碗?打碎花瓶?你難道是家裏的那只小貍貓?”

“你才是那只胖貍貓!都胖得走不動道了!”林天真道,“我要做的事情你別管,反正到時候你別求我就行!”

林天嬌驚道:“我求你?我怎麽可能求你?!”

林天真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沖她擠眉弄眼:“你就等着吧!”

“好,我等着,”林天嬌說,“诶诶诶!笤帚也倒了!你能不能看看路啊!”

繼打翻茶碗,打碎花瓶、摔壞笤帚之後,林天真終于将他那了不得的成果端上了桌。

林天嬌坐在桌前,她瞪大了眼睛。

林天真站在旁邊,道:“薛大俠,段大俠,這是在下對二位的一點小小謝意,多謝二位大俠一路上對我與阿妹的照顧,才避免我與阿妹受到連環榭與天問齋的迫害,這頓飯……雖然不算豐盛,但,也是在下的心意。”

“而且、而且啊!”林天真忽而又大了聲音,“買菜的錢是我自己掙的!我在村裏的孫屠戶家打了半日的工,他覺得我勤快,特意給我多算了兩個銅板!”

林天嬌撲哧一笑。

林天真問:“你笑什麽笑?”

他不問還好,他一問,林天嬌更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問我笑、笑什麽?當然是笑你——多掙兩個銅板就這麽得意,那要是給你一錠銀子,你豈不是要飛起來啦!”

林天真沖她做了個鬼臉,落了座,道:“我本來就會飛,不過是飛不久罷了。”

“那我也會啊。”林天嬌道。

林天真道:“行啊,那你也來做這幾道菜,我看你會不會。”

林天嬌很誠實:“我不會。”

林天真問:“那你想吃嗎?”

林天嬌道:“我想吃。”

林天真又道:“那你還在這兒笑我做什麽?快去洗手!”

林天嬌登時就跳下椅子,蹿出去淨手。

薛蘭令這才開口:“其實你也不用将這份恩情看得這麽重。”

林天真道:“我明白,父親以前說,行走江湖,很多時候你幫助別人,可能別人不覺得你有多好,還可能恩将仇報。所以父親總是告誡我,若是以後想行走江湖,就要少幫別人,多幫自己。”

“可我有不一樣的想法,”林天真說,“我可以少幫助別人,但如果有人幫助了我,我一定要回報他。”

薛蘭令沒有接話。

因為段翊霜颔首同意了林天真的說法。

不僅如此,段翊霜也難得主動接了話:“若是世間人人都因懼怕被恩将仇報而不願行善,那這世道只會更加亂。”

林天真忽而被他認可,臉上立刻就帶出笑來。

林天嬌洗完手回了座,見他在笑,不由問:“哥,你和兩位大俠在說什麽,笑得這麽開心?”

林天真道:“我在說我們要與人為善,知恩圖報,做個好人。”

林天嬌道:“我也是這麽想的!雖然我救了個老頭子,差點把我和哥的命都丢了,可是如果以後我再見到這麽可憐的人,我也還是會去救他,我不後悔。”

他們就好像經歷過風雨磨砺後還要茁壯生長的小草。

雖然脆弱,還不能自己為自己遮擋風雨,卻還是要站在陽光下,等着下一場的風雨來臨。

毫不氣餒,無所畏懼。

段翊霜覺得這樣很好。

他從十五歲開始仗劍行俠,所作所為永遠都是問心無愧。

救過的人裏,難免也會有惡人,他也曾嘗過被恩将仇報的滋味兒。

他在從前也是棵小草。

而他現在成長起來,就自己化為了一座樹林。

用完了飯,薛蘭令又靠坐在窗前,将左腿屈起放在窗臺上,白玉簫輕輕拍打着衣擺。

段翊霜就站在窗邊的另一側,正巧與他相對。

薛蘭令被他看得有些久。

薛蘭令懶懶笑了笑,道:“段大俠看着我做什麽?又看我長得很醜?”

段翊霜道:“你的話比我還要少。”

薛蘭令道:“這世上絕沒有一個人每天都會很愛說話的道理。”

段翊霜道:“的确。”

薛蘭令又掀起眼簾看他:“不過——你若想要有這個道理,也可以。”

段翊霜卻搖頭:“我不喜歡強人所難。”

他話音剛落,林天真從樓下跑了上來,推開門,驚道:“薛大俠,你說對了!真的出事了!”

“出了什麽事?”薛蘭令漫不經心地提了問。

林天真道:“樟城、樟城的縣令,被人殺了!”

“……哦?”

林天嬌也急慌慌跑上樓來,她大口大口喝了一壺水,道:“我剛剛多聽了一會兒!樟城的縣令被人砍了六刀,死在了自己府上!但是,他死了,城裏忽然冒出來一個天問齋的堂主,說這個狗官草菅人命,所以天問齋替天行道,讓這人下地府去贖罪了!現在樟城的城門已經開了,方才被趕來這裏的百姓們已經趕回去了!”

她說完,目光灼灼的,一眨不眨,就看着窗前的人影。

林天真也張着嘴巴,目瞪口呆般望着薛蘭令。

這又是怎麽回事?

——他們之所以在這村莊裏,是因為他們也知道樟城的戒嚴令。

——而薛蘭令并沒有讓他們等!

彼時城門關得嚴絲合縫,士兵毫不容情說着樟城戒嚴。

原本林氏兄妹還想塞點錢求他通融。

可薛蘭令卻攔住他們,道:“不必着急,我們先回方才路過的村莊。不出我所料,今夜,城中必會出事。”

——這究竟是為什麽?

對上林氏兄妹求知若渴、近似崇拜的眼神,薛蘭令只道:“一座城會戒嚴,自然是因為出了事或者要出事才會如此。既然樟城戒嚴時沒有出事,那便是将要出事。”

林天真:“啊?”

林天嬌:“啊?”

薛蘭令輕輕颔首,偏首向段翊霜笑了笑,道:“你說是嗎,段大俠?”

窗前枝影悄然而落。

段翊霜凝視他那雙幽沉的眼睛,半晌才答:“是。”

作者有話說:

教主胡言亂語,把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誰看了不說一句,教主NB。

偏偏小翊還很配合。

穆常看了直呼雙标,難道這就是長得好看的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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