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時至仲夏,九沐城內烏雲罩頂。

雨将落未落。

天機樓發了令,請俞秋意幾人再往天機樓。

這是自他們離開的第三日。

天機樓能在此時邀請他們,動作絕不能說是慢。

相反,還很快。

快到俞秋意甚至還沒把那份絕望失望消退。

希望與光明就又擺在了他面前。

說激動嗎,到底是有些激動的,握着令牌的手都會顫抖。

說平靜嗎,也應當是很平靜的,因為俞秋意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沖進天機樓裏。

他只捏緊了令牌去見薛蘭令。

叩響了門,先要拜謝薛蘭令那一時興起的施援。

然而當他拜謝過後,想要去見段翊霜時,薛蘭令卻道:“哥哥不會見你的。”

俞秋意的腳步停下。

薛蘭令道:“你請不到他,我去請罷。”

俞秋意沒有多問,他點了點頭,站在原地,等薛蘭令将段翊霜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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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間并不長。

因為段翊霜的房間本就離得不遠。

薛蘭令甚至沒有敲門。

那只手很白。

推開門的力道也不重。

那扇門一推開,就顯出段翊霜的身影來。

薛蘭令也沒有請他。

他們只對視了很短暫的時間。

段翊霜抱着劍走出門來,目光掃過站在不遠處的俞秋意,自己則先走去了前面。

俞秋意聽過幾些無瑕劍的傳言。

一說他脾氣古怪,惜字如金。

二說他目下無塵,眼高于頂。

三說他雖然鐘情行俠仗義,但又不是非常嫉惡如仇的人。

說來說去,講得最多的,都是無瑕劍的性子很冷清。

抱着劍與俞秋意擦肩而過的人真的很冷。

尤其是烏雲罩頂的天色裏,還刮着急急的風。

俞秋意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薛蘭令第二個與俞秋意錯肩而過。

那張漂亮的臉大半張隐在陰影裏,帶着很淺淡的笑意:“還不走嗎?”

俞秋意聽到他問。

天機樓裏一如三日前。

兩邊的臺櫃照舊各站了一個人,來往的人數極少,且皆佩有天機樓的令牌,身着天機樓的衣裳。

賀生言站在桌旁,見他們走近,拱手施禮,道:“還請各位落座。”

說罷,兩方又靠來幾個天機樓人,恭恭敬敬請他們坐下了。

茶水滿斟,賀生言也随之坐下,搖扇道:“天機樓裏極少飲酒,此番,我以茶代酒,先向俞俠士賠罪。”

賀生言端了茶碗,就當真如飲酒般将一碗茶飲盡。

俞秋意心底一沉,問:“難道天機樓沒有找到梅慕白的下落?”

賀生言頓了頓,笑道:“非也,我天機樓不僅找到了梅慕白的下落,還要給俞俠士一個驚喜。然則,近來的誤會不可不解,我天機樓亦有不周到之處,是以,我要先賠罪,方可言說此驚喜。”

俞秋意急急問到:“梅慕白如今怎樣?”

賀生言道:“這話我卻一時答不出來,不如讓梅慕白同你見上一面。”

俞秋意霍然站起身來。

随着賀生言的話音落下,天機樓的樓上顯出半張人臉,那人從樓梯處緩步向下。背刀,黑衣,神情嚴肅,雙眼深邃有神,整個人如松竹般挺拔。

梅慕白從二樓下到一樓。

他步履很穩,看不出半點兒疲态,更不見虛弱。

每一步,梅慕白都像踏在了俞秋意的心頭。

他走近了,站在俞秋意的面前。

這一瞬是何等百感交集!

俞秋意窮盡所有,唯獨想知曉梅慕白的下落,如今見到了,也算求仁得仁。

多日來的漂泊無定,如履薄冰,似在這片晌對望裏消弭無影。

無蹤無跡了,輕飄飄如風而去。

俞秋意雙目血絲縷縷,笑道:“好、很好!”

見了人,他亦不急着寒暄,轉而對賀生言道:“樓主不計前嫌,當真是君子風度,磊落坦蕩。這茶,我亦代酒,算是向天機樓賠罪。”

賀生言笑道:“俞俠士言重了。”

俞秋意飲罷兩碗茶,輕打個嗝,轉身問:“梅慕白,你近來如何?”

梅慕白看他片刻,緩緩點頭。

俞秋意又問:“你可知我去了與你約定之地,反而受到殺手追殺?”

梅慕白一頓,又搖了搖頭。

俞秋意道:“你可否知道緣由?”

梅慕白搖首。

俞秋意眉心皺起,忽而道:“梅慕白,你啞巴了?”

梅慕白還是搖頭。

俞秋意轉而問:“賀樓主,這是怎麽回事?”

賀生言道:“此事嘛……我也知悉不多,既然梅俠士不願開口,不如讓他書寫下來?”

他話音落下,兩邊等候的天機樓人又捧着筆墨紙硯走近。

紙鋪在桌上。

梅慕白蘸了墨,提筆在紙上一字一句寫下兩行字。

——“山莊隐秘,不可多言,我立了誓,待完成任務後方可開口。”

——“是以如今閉口不言。”

俞秋意長舒口氣,忙問:“那你這些時日可曾遇到過什麽殺手?”

——“未曾。”

頓了頓,梅慕白看他一眼,又提筆寫到:“殺手之事我并不知曉,但你我二人皆未與什麽組織結仇,唯有我加入白陽山莊後,方教你受此追殺,想來你是受我牽連。”

俞秋意字字讀罷,眉一挑,忽然罵道:“你在放屁嗎?”

梅慕白怔住。

“什麽牽連不牽連的,”俞秋意道,“我們多年知己,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誰尋你的麻煩就是找我的麻煩,若此事是因你而起,那他們就算不來追殺我,我要知道了,也會向他們動手,這根本不算是被你牽連。”

梅慕白淡淡一笑,寫到:“我知你關心,但若因我而起,想來此事複雜麻煩,你最好莫要牽扯。”

俞秋意道:“梅慕白,我要是怕麻煩、怕複雜,當初就不會和你走。”

——“不必擔憂,也千萬莫要牽扯進來,”梅慕白神情專注地寫,“我身為白陽山莊之人,山莊絕不會坐視此事。”

俞秋意略一點頭,又道:“不過追殺你的人為何能在天機樓裏設下埋伏?”

梅慕白擡頭,看向端坐一旁的賀生言。

賀生言解釋道:“天機樓有一個時辰不待外客,上至樓主,下至守衛,皆不在樓中,想來是被殺手鑽了空子。”

——“秋意,我近來在為山莊完成重要之事,此中絕密,本不能與你相見,但此次天機樓有邀,山莊再三思量,方允準我前來。”

——“此番見後,再見不知何時,只這殺手竟還能埋伏進天機樓中,也許圖謀更多,不妨請樓主探查一番,究竟是何組織所為,未雨綢缪,好生防範。”

俞秋意讀罷此言,一時也有些慚愧,他道:“我還以為斬月宮與白陽山莊彼此勾結,未想事實竟是場烏龍誤會。幸而有薛大俠與無瑕劍相幫,再有樓主寬容大度,否則真相難覓,我也錯認真兇。”

——“你有心尋我,已很令我感激,”梅慕白提筆再寫,“但無論何時,萬望珍重。”

賀生言此時亦道:“……如此,還請俞俠士細說那路殺手特征,我天機樓着手細探,兩日內,定要給出個答案。”

話出令行,便是天機樓必然要做到的事情,但凡未成,皆是毀諾失約。

賀生言有此魄力,也讓俞秋意感慨萬千。

又二日後,賀生言再請三人前來。

此回暴雨滂沱,雷聲陣陣,轟鳴不絕于耳。

電光閃爍間,賀生言沉聲道:“我動用諸多方法,總算探查到這個組織。”

“此組織名為‘七刀門’,乃是益州靈門城的一個殺手組織。不過他們為何追殺俞俠士,我天機樓确然探尋不出。”

俞秋意道:“樓主能為我尋出組織已是不易,江湖事江湖了,我自要自己解決此事。”

但是要如何解決這件事情?

為何益州靈門城內的殺手組織,竟會追殺他這個彼時遠在他處的人?

是什麽讓他受此磨難?

——難道當真是因為梅慕白加入了白陽山莊?

無論如何,去往益州之事,都是俞秋意不得不做的事情。

出得天機樓後,三人在酒樓上用過午膳,等暴雨停歇。

俞秋意道:“我決定前往益州靈門城,不知兩位俠士又欲往何處?”

薛蘭令笑道:“我亦欲往益州。”

俞秋意道:“如此,我們豈不是可以同路?”

薛蘭令道:“緣分使然,要同路的,終究不會分道揚镳。”

俞秋意也朗聲而笑:“說得很是!既然有緣同路,自當一起。”

只這話音方落,俞秋意的目光落在段翊霜無甚表情的臉上,教他有些遲疑。

俞秋意道:“……不知,無瑕劍是否願意通往?”

段翊霜順着他的聲音看來,眼神冷,神情也冷,人如山巅霜雪,冷湖春冰。

無言無語,整個雅間都安靜得讓人心驚。

俞秋意壯着膽子還想再問。

薛蘭令懶懶道:“他會去的,就算我不去,他也會去。”

俞秋意茫然。

“是,”段翊霜竟真的和着薛蘭令的話意在說,“我一定會去。”

俞秋意想了想,他拿捏不住這兩人的想法,勉強道:“那、那就是……大家都很有緣?”

段翊霜道:“如此虛無缥缈的緣分,要來何用。”

俞秋意:……

薛蘭令卻似笑非笑地靠在桌旁,聲調極慵懶地接道:“這酒樓的菜為何總是這麽酸呢。”

俞秋意嘗了兩口,納悶道:“不酸啊?”

薛蘭令嗤笑一聲,不再說話。

俞秋意:?

作者有話說:

動心的前兆:看臉。

動心的過程:搞特殊。

持續動心:吃飛醋。

接下來是什麽動心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小翊:我覺得你在內涵我。

穆常:大膽點,說的不就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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