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靈門城的城郊二十裏處,別名“行往山”。
每逢深夜,人畜不近。
傳言此地有極重的陰煞之氣,越是靠近,越易受其影響。
這樣的傳言雖然玄幻,卻在許多人“以身涉險”之後,漸漸變成了靈門城心照不宣的事實。
夜色下四野凄凄,暴雨将歇,狂風未止,吹将出一地泥濘。
薛蘭令三人行至此處時,先看到地上的血跡。
混在泥土裏。
血色不算很新,早已幹涸,沾在這場雨後的積潭裏,就好像赤色的泥化進了水中。
而在血跡一旁,還有幾塊碎布褴褛,邊角四處盡是刀劍劃過的痕跡,甚至還有暗器釘穿的密麻小孔。
此番景象,的确與薛蘭令等人所想不謀而合。
‘七刀門’也許與此大有關系!
想要詳細探查,唯有等待下個月圓之夜再來。
三人定下時間,俞秋意先告辭離去。
夜風涼涼。
薛蘭令和段翊霜留在原地,挂在枝葉上的雨珠順風而灑,打落了數十滴在他們的身上。
薛蘭令道:“這風比大漠裏的還要急。”
Advertisement
段翊霜道:“這雨也一樣。”
他們只各自說了這樣的話。
然後沉默,轉身,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這“行往山”。
月圓之夜來得不算晚。
驟雨急雨落了幾夜,無論何時擡頭望天,都只會見到沉沉黑的天幕,不見半分光亮。
然而雨勢狂急幾日,又驟然收起,大放晴天。
當日夜裏,月色清亮,圓月挂空。
俞秋意卻是最先到達“行往山”的人。
他藏在樹後,有他半身高的雜草叢能将他大半身形隐去。
薛蘭令與段翊霜躲在另一旁的樹後。
他們三人都在凝神細聽。
聽什麽?
聽厮殺的聲音!
“行往山”中傳來的刀劍聲銳利刺耳,間或傳來幾聲痛呼哼叫,不多時,風一吹,就飄來些血的腥味兒。
刀光很暗,劍光也暗。
最亮的卻不是月光。
而是密密麻麻的暗器!
那些暗器尖角泛光,恍如漫天飛雨般疾射而出!
攢動的人影迅速抽身退去。
但仍有人把着刀半步不退,僅以刀刃攔下暗器、避開冷箭,将細碎長針碾入土裏。
恍惚間黑影攏聚的人群裏傳來一聲大笑:“很好!”
這群人瞬息間往後退得更多。
再一瞬,竟從人群裏倒飛出兩個人影,重重砸在俞秋意躲藏的那棵樹上。
悶響,卻能驚破夜色!
俞秋意擡手欲握劍柄,然長劍已碎,他唯能觸碰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劍鞘。
他神情凜然,屏住呼吸。
那兩道人影已因這一撞沒了氣息,落在地上,将将攔住俞秋意的去路。
俞秋意沒有動。
人群裏的那道聲音也未再出現。
——所有人再次厮殺在了一起!
是刀聲,是劍聲,有帶刺的長鞭刮落皮肉,有藏在袖間的匕首亮出銀光,有風,有沉重倉皇的呼吸。
所有的聲音并着層出不窮的較量混在一起。
又半刻後,那二字“很好”如驚雷般在耳邊乍然響起。
人群中便再度倒飛出兩道人影,砸落在另一棵樹前。
俞秋意眉心緊皺。
如此做的意義是什麽?
又為何一再如此?
他猜不透,唯有更加凝神靜心去看。
他再望了過去。
——不、人群裏突然出現了別的身影!
那飛掠而去,混在厮殺中的人群裏的——赫然是薛蘭令!
俞秋意心頭巨震,他恍惚回頭,又見得段翊霜握了劍,換上與那群人相同的衣裳,淡然冷靜地往前行去!
他們想要混進去!
只此一瞬,俞秋意就讀懂了他們的想法。
背着空劍鞘的人落進人群。
執了劍的人身影飄忽。
月圓之夜、肅殺之夜!
俞秋意以拳掌還擊,每一個側首轉身,皆能見到坐在一方木椅上的人影。
那人影看不清臉,因為臉上戴着銀白色的面具,猙獰如鬼魅。
可這人的武功不低。
能在如斯混亂的場面端坐椅上,既要有權勢地位,也要有足可震懾衆人的實力。
俞秋意幾乎不用再多思量就能确定。
——此人就是方才說“很好”二字之人!
他晃神一剎,便有長劍從他肋下刺來。
來得巧,也來得正好。
俞秋意反手而制,反将這柄長劍把在手中,整個人運力一推,将刺劍之人推出數十米遠。
月色下的鋒刃相撞聲愈發緩慢。
一息、兩息。
風停月更亮,夜色極深。
俞秋意擡眼再看時,這“行往山”中,已只剩下了三個人影!
端坐椅中的面具人。
執劍而立的段翊霜。
背月遮光的薛蘭令!
還有他自己,一共四人!
他們亦是戴着面具的。
那端坐椅上的男子輕笑颔首,道:“不錯。”
男子話音剛落,那平平無奇的木椅背後,竟又閃身出兩道人影,分別立在男子左右。
他們皆身穿黑色短打,覆面遮顏,僅僅露出雙眼。
男子道:“今日是我‘七刀門’第六百三十三次月圓集會。存活者,為本場行動中的優勝之人。”
另二人便冷冷開口:“本場前三已定,集會終了!”
十字終,這兩人行至他們身後,以黑紗蒙住三人雙眼。
男子則起身前行。
——他們即将接近這神秘的‘七刀門’!
俞秋意心中擂鼓。
他目不能視物,唯可憑借腳步聲與那兩人的指引前行。
越是前行,越覺得四處死寂。
不聞蟲鳴,不聽人聲,腳步一深一淺,飄渺難尋。
俞秋意只覺得身一輕,忽而被人緊抓肩膀,振袖飛上。
待落了地,又是四百二十七步距離!
黑紗解落之時,七刀門的正殿赫然顯現,正在眼前!
那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轉身往左行去。
正殿裏很黑。
兩邊分明亮着燈燭,卻仍舊照不亮這漆黑。
正殿最高處坐着一個人影。
深綠色的衣,深到每片燭光落在上面,都像孔雀似眼睛般的尾羽。
這是個男人。
依舊戴着面具。
金色的面具。
引路的男子抱拳道:“門主,他們便是今夜月圓集會的三名優勝者。”
門主道:“能在月圓集會中脫穎而出,可見你們身手不凡,堪稱絕妙。依照門規,你們三人可為本月精英殺手,且十四個月圓之夜內可以不再去行往山厮殺。”
這對于刀口舔血的殺手而言,可謂是了不得的恩典。
一個月圓集會,站到最後的人可以避開十四個月圓集會的殺機,卻也有更多的人葬身于此。
——好一個“七刀門”,好一招優勝劣汰!
凡是如此繼續下去,七刀門中只會留存精英好手,不會出現任何一個廢物。
幹淨利落的殺手組織裏不需要廢物。
七刀門做得夠絕夠狠,方可讓每一樁任務都做到極致,做至完美。
那門主又道:“你們各自也該接下任務,教其餘精英看看你們這場集會優勝者的本事。”
俞秋意還在愣神。
薛蘭令已先一步抱拳躬身。
門主的目光就落在了薛蘭令的身上。
那目光很冷,不覺溫度。
但卻沒有任何殺意在裏頭。
門主道:“很好,凡是月圓集會的精英殺手,皆可再自定代號,你的代號是什麽?”
薛蘭令低着頭,教人看不到他的雙眼,只可看到他高高束起的馬尾,發上垂落的金羽流蘇。
他緩聲道:“之一。”
這并非心血來潮的代號。
而是在薛蘭令戴上這張面具,決意混入“七刀門”之中時,他就已想好的代號!
殺手必然會有獨屬于自己的代號,這無一例外。
薛蘭令喜歡做一個例外意外,卻絕不會在最不該的時候成為那個意外或者例外。
所以他為自己想到的代號,即為“之一”。
無論何時、何地、何事,凡是想起,就有這份之一存在!
它是無所不在、無處不在的。
“之一,”門主喚道,“你的任務目标,在你房中衣櫃下第三層抽屜的第四個格子之中。”
薛蘭令低聲應了。
門主又再去問段翊霜,最後,方問到了俞秋意。
這順序不能說不是刻意為之。
因為俞秋意站得比他們兩個更靠前些。
但門主偏偏越過了他。
夜要将明未明,俞秋意是最後一個離開正殿的人。
薛蘭令最先回到了屋中。
月圓集會的優勝者,有着許許多多的好處。
一十四個月圓夜不必參與。
新置的房間,獨有的代號,嶄新的兵器、暗器,以及光明的前途。
無論成為殺手的人有多麽走投無路,人一旦面臨這諸多好處,都會開始滋生貪念。
也許喪心病狂的人會為此變得更加瘋狂。
這絕不是無的放矢。
薛蘭令在幹淨整潔的新屋中站了片晌。
他拉開衣櫃的門,順着第三層抽屜,拉開了,就輕易尋到了抽屜裏的第四個格子。
格子上有個小小的蓋子。
一揭開,紙條就藏在裏面,落款上标了個血紅色的“刀”字。
就好像魔教飛花宗喜歡在目标身旁放一朵薔薇。
在這七刀門中,也有相似的,不成文的規矩。
薛蘭令斂着眼簾。
他長長的馬尾落在腰間。
那張紙條上寫的字很簡短,只将目标是誰寫了出來。
其餘沒有任何描述。
——薛蘭令的目标,七刀門想要除去的人。
——是神夢閣的少閣主。
他眉間輕皺,短短一瞬,面具後的臉竟綻出一個笑容來。
作者有話說:
教主,高馬尾大美人,太好康了,教主yyds!
美人攻就是墜吊的!
不束發的教主:瘋批大美人
梳馬尾的教主:酷帥大美人
教主好帥啊,教主就是神!
教主以後居然會喜歡小翊,小翊這個偷心的賊,小翊才是真正的神!
小翊:……其實你忘記我也沒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