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了兩日,沈府風平浪靜,不見有人上門拜訪。淩犀每夜喝完藥便早早睡下,近兩日他卻有些睡不着。

底下人把藥碗端走,熄了燈,獨留淩犀一人在榻上,他于漆黑中瞪着一雙眸子,毫無睡意。

有道是習慣成自然,他三年待在府中,雖然偶爾懷念曾經恣意的樣子,但到底能靜心安穩。可一旦破了例,萌生出幾分希冀,便收不回去了。

有一就有二,不知道那位翼公子有沒有把他臨時開玩笑的話放在心上。雖說是玩笑,但也含了半分真心。

思及此處,淩犀無奈笑笑,兩天了都沒有動靜,可能人家轉頭就忙公事去了,哪裏會記得有他這麽一號人物。

他擡手摸向床頭,那裏懸挂着一方寶劍,他撐着身子坐起來,拿下寶劍,放在掌間摩挲。

這劍自出師之日起一直跟随着他,即便如今沒什麽機會動用,他還是将其留在身邊,權當是對往昔的一個念想。

當初他向師父請命下山,師兄聽聞後,足足半個月沒怎麽休息,趕制出來寶劍贈予他,便是他手中的靈淵劍。

初出茅廬的少年,正是一腔熱血之時。他曾發誓,靈淵劍下所斬必是作惡多端之徒,才不負師父當年悉心教導。而他也做到了。

忽聞窗外響動,繼而一陣寒風拂面,淩犀握緊靈淵劍,“來者何人?”

話音剛落,一道影子閃至床邊,“來應賞月之約。”

淩犀聞聲,愣了一下,“翼公子?”

“是我。”

這人不送請帖,不走正門,偏偏三更半夜翻窗入內,怕不是有什麽怪癖?

他将靈淵劍放到枕下,“翼公子何故如此?”

“這你要問問你的好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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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犀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個中緣由,原來不是這人沒放在心上,而是被自家大哥拒之門外了。

“可我現在和你走,若是讓他們發現,又要到處找我。”他可不想惹出上回的亂子。

“天亮之前,我必将你送回,不會有人察覺。”

淩犀想了想,覺得此計可行,當即拉住對方的手腕,“如此就有勞翼公子了。”

下一刻,雲翼一把将人撈進懷裏,施展身法,無聲無息的掠出了沈府。

現在這個時辰,還沒有打烊的店鋪沒有幾家,淩犀被人帶着,一路乘風,不知要落到哪裏。

終于,雲翼将他放下,淩犀四處張望,他們身處的地方是湖邊水榭的頂層。借着月色往下看,還能看見偶爾經過的船只。

“坐。”

淩犀回身,梨花木桌上放着青玉酒壺和獨角夜光杯。雲翼自斟自飲,酒香慢慢飄過來,與在南月樓聞見的全然不同,隐隐透出幾分香甜。

“這是什麽酒?”

雲翼擡眼,月光傾灑在他臉上,不知是不是飲過酒的原因,竟令人看出些許柔情。

“桃花釀。”

淩犀左右看看,都沒有找到另一只酒盅,“怎的只有一個杯子?”

雲翼再飲下一杯酒,“你能喝酒?”

“喝一點還是不成問題的。”特別是這酒聞着就不烈。

雲翼倒上一杯推過來,“那便只飲一杯。”

淩犀就着他的杯子喝下去,果然入口清甜香醇,醇而不烈,正合他意。

他伸手去拿酒壺,卻被雲翼搶了先。

“說好的,只飲一杯。”說着,不但拿走酒壺,連同酒杯也搶了回去。

淩犀抿抿唇,讨不到第二杯酒,只好回味剛才的味道了。仰頭望向空中圓月,他深吸一口氣,月朗星稀,清風宜人,有美酒佳釀入喉,有初識新友在側,當乃人生一大幸事。

雲翼擡眸看向淩犀側顏,長睫微阖,唇角輕揚,青絲披散在肩上,清雅中多了一分慵懶,在月光映照下更像個偷偷下界的小神仙。

他忍不住多瞧了一會兒,“淩公子什麽時候來揚州的?”

“我來這三年了。”

雲翼再飲一杯,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淩公子姓淩,為何稱沈公子為大哥?”

淩犀偏過頭,“說起這個啊,少時,娘親曾救過沈老爺,兩人投緣便結拜為義兄義妹,故而當親戚走動。”

雲翼輕轉着酒杯,據下人查探,當初沈府接回府中的只有淩犀和一位老婆婆,并沒有其他人了。三年中,沈府将人藏的極為隐蔽,打聽不到太多。

“淩公子的娘親也在沈府上借住?”

淩犀扯下嘴角,轉回去看月亮,“娘親走的早,小時候我們住在一個村子裏,後來村子鬧瘟。疫,死了很多人。娘親身體本就不好,聽說是因為當初生我的時候傷了身,然後又聞父親的死訊,哀傷過度,身體大不如前,故而沒能躲過去。”

握住酒杯的手突然收緊,雲翼雙唇微抿,“對不起。”

淩犀笑笑,“無妨,能如此閑在的聊聊天,我很高興。”

春日的晚風雖然比寒冬數九時差得遠,可吹的時間長了,還是有些寒涼,淩犀下意識攏了攏衣襟和袖口。

他的一點小動作盡數落入雲翼眼中,緊接着,他身上便多了一件外袍。

淩犀擡頭,“翼公子不必……”

雲翼卻攔住他的話頭,把外袍給他裹緊,“我送你回去。”

依照他的承諾,天亮之前将淩犀送還沈府,神不知鬼不覺。

本來一切順利,皆大歡喜,可天不遂人願,轉天,淩犀一發不可收拾的起了高熱。

請郎中來開方子抓藥,喂下去一天的藥,淩犀依舊高燒不退,這可把沈府上下都急壞了。

沈瑞在外屋來回踱步,“怎麽藥喂下去不見效用?”

郎中趕忙道,“小公子是受了些風寒,還需要時間把藥效行開,發出汗來就好了。”

沈瑞掃一眼進進出出忙做一團的下人們,心中更添煩亂,“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發高燒,你們幾個,昨晚小公子都去哪了?”

阿九上前回道,“公子昨晚哪也沒去,喝了藥早早就安歇了,誰知……”

沈瑞剛要再問守夜的侍衛,一眼瞧見挂在屏風上的袍子,走過去仔細端詳,這衣服不像是淩犀的。再一回想,這冰藍色雲袍,不正是那厮的?頓時怒從心中起。

“好一個知府少爺,幹起走旁門的勾當來了!”沈瑞将袍子丢開,擡步就要走。

“大哥。”

只一聲,沈瑞應聲折返,快步走向床邊,“怎麽樣?哪裏難受告訴為兄。”

他探了探淩犀的額頭,“好像是退了一點溫度。”

淩犀無奈之餘,暗罵自己這副破。身子,本以為大好了,不過吹點小風,就又擺他一道。

“我沒事,天都黑了,大哥快去歇息吧。”

沈瑞索性坐在床邊,“為兄等你燒退了再走。”

等到後半夜,淩犀的熱度才慢慢退下去。雖說是退了燒,可人還是精神不濟,每每喝了藥,沒吃幾口粥,又睡過去了。

沈瑞那廂一腔憤懑出不去,瞞着淩犀,親自登了知府大門。說是拜見,實則是去興師問罪。

沈家在揚州一向吃的開,徐知府也常常以和為貴,讓沈家三分。今日見到沈瑞面色不善,氣勢洶洶,于是好言好語,先禮讓道,“沈公子快快請坐,不知沈公子一大早登門拜訪,所為何事?”

沈瑞朝侍衛使個眼色,沈府侍衛即刻将藍衣袍子奉上。

“這是貴府公子落在沈府上的,原物奉還。還請徐大人好好管教自家公子,莫要趁着月黑風高去他人府上做客。”

徐知府聽的一頭霧水,但見這袍子卻越看越心驚,“其實這位……”

“沈公子是來找在下嗎?”

眼瞅着雲翼負手進門,徐知府立馬起身,張了張嘴,被他瞧一眼,緊跟着閉口不言。

“原來翼公子在府上,你親自聽見了也好,就不必徐大人轉告了。在下告辭。”

雲翼擡臂攔住沈瑞去路,“沈公子為何大早晨的來興師問罪?”說罷,他頓了頓,“莫不是淩犀出事了?”

沈瑞運着氣,“高燒一天一夜,算不算出事?”

雲翼聞言皺眉,“他病了?我去看看他。”

這下換成了沈瑞将人攔住,“翼公子管好自己,不要來招惹家弟就好,登門就不必了,在下告辭。”

此時,沈府後院中,下人們時時刻刻提高警覺,按照沈瑞的吩咐,不僅要看大門,還要防着有人翻牆。

淩犀喝下一碗清粥,有了些精神,半天沒看見沈瑞,開口問道,“怎麽不見大哥?”

阿九轉了轉眼珠,嘻嘻哈哈一番,“奴才也不知道,可能是談生意去了。公子,您看,奴才把桃花放在這好不好?”

淩犀擡眼望去,就見案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只水墨白瓷花瓶,上面插有三兩棵桃花枝子。

“這樣公子在屋裏也能看見桃花了。”阿九越看自己的傑作越是滿意,“哦對了,奴才去端藥。”

“不用忙了,我給端來了。”

阿九吐了吐舌,“大公子。”

沈瑞将藥碗放到床邊圓桌上,“今天氣色好上不少。”

“大哥放心,再過幾日便全好了。”

淩犀剛要去端藥,就聽門外有人揚聲道,“報,府外有人求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浪漫的一章~就是不小心浪過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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