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田亂七八糟地想:‘我見證了一場秘密。’

‘無論如何,那個男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又與太宰準幹部有怎樣的關系,都是個迷。’

……

有些黑手黨幹部會給自己準備替身。

這是理所當然的,就像是戰國時代的大名跟他的影武士家臣,洽談或進行危險活動時讓替身前往。

可一旦隐武士為人所知,就不具備成為替身的效力,甚至會成為一個破綻、一個突破口、一個靶子。

就連廣津都迷惑于太宰治的行為。

他首先跟太宰治敘述了事件,大體上來說就是有個小組織突破了黑手黨的港口防線,從東非還是不知道什麽地方進走私了一批純度極高的鑽石,當港口黑手黨發現這件事情時,鑽石已經被運送到了橫濱的某個角落。

可因為信息不齊全,人是在哪裏上岸的,小組織的人究竟有幾個,都無人知曉,根據線人來報,那批鑽石的金額大約等于港口黑手黨一周活動的總和。

絕對不是什麽小數目,值得讓準幹部太宰來追回。

廣津目不斜視地彙報完後就看見太宰一臉興致缺缺道:“明白了,果然跟以往一樣,是毫無挑戰性與難度的任務。”

“森先生越來越會壓榨人了。”

他對身邊的阿葉(?)說:“這麽簡單的任務,我可是一點處理的心情都沒有,就由你來做吧,你不是那種對任務毫無挑剔,只要坐在辦公室裏森先生一聲令下,就會戰戰兢兢工作的人嘛?”

他輕柔地說:“所以就由你來做吧,阿葉。”

“廣津。”阿葉還沒有說話,太宰就又說道,“你的手機上載有橫濱的衛星雲圖對吧。”

“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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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給阿葉吧。”

太宰的命令得意讓廣津近距離接觸葉藏,可他不敢擡頭看對方的臉。

太宰準幹部一定在旁邊看着,廣津不合時宜地想,他的目光刺得我背發痛。

他管住自己的眼睛,只看葉藏皓白的手腕。

‘沒有槍繭。’

這是一雙屬于文職人員的手。

而葉藏,在接過手機時松了口氣。

他熟練地劃開屏幕,廣津甚至沒有報密碼。

太宰湊上去問:“怎麽樣?”

“嗯……跟我們那沒什麽區別。”

“是嘛,那你還真厲害啊。”

現在港口黑手黨能夠發展至如此地步,與太宰治有密切關聯,将近三分之一的地盤擴張背後都有他的影子。

葉藏的眼睛又彎了一下,他就算是笑起來都誠惶誠恐的。

“不,并沒有,是中原先生跟森先生……他們比較努力。”

“啊。”太宰的臉挂下來,“一味的自謙可沒什麽意思。”

葉藏不說話了。

他埋着腦袋放大橫濱口岸的地圖。

“這裏、這裏跟這裏。”熟練地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圈,“如要脫離黑手黨的追蹤,只能從這幾個小口上岸。”他的手指關節點在下颚上,“三天前才下了一場冬雨,河岸旁的泥地松軟,仔細觀測的話應該會留下痕跡。”

“就算沒有,二號口與三號口也是目擊證人高發的地方,雷缽街附近流落大量未成年人,為了搜刮河岸淺灘沖上來的廢棄垃圾與金屬,他們會沿着河道搜索,再加上小孩的身高,躲在灌木叢後不會被注意,可以讓人重點搜索低矮樹叢後是否有小孩子淩亂的腳步,或者是身體拖拽痕跡。”

“以上。”他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差不多就是這樣。”

太宰問:“聽見了嗎,廣津先生。”

“是。”

葉藏将手機還給廣津柳浪,随即蜷縮回太宰身邊。

仿佛剛才三言兩語間表現出的超絕智慧被抹除了,只剩下孱弱的皮囊。

太宰看他說:“你的工作結束了嗎?”

葉藏賠笑。

“也是。”太宰用指節摩挲下巴,那動作跟葉藏剛才一模一樣,“如果是森先生跟黑漆漆的小矮人,讓你做到這樣就差不多了吧,最多不過是在他異能力暴走時作為控制器投放?”

“這樣可不行,阿葉。”太宰說。

“我啊,可是很難讨好的。”

“而且……”他用不知道是挑剔還是欣賞的眼神打量葉藏,他纖長的身軀包裹在自己贈送的黑西裝內,那絕非黑手黨普遍穿的,有寬闊墊肩的笨重西裝。

“我可是你的領路人啊。”他的語調怎麽說呢,像是飄在雲端上。

“因此,幫你克服殺人的恐懼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黑手黨怎麽能不會殺人呢。”

“我不會那麽寵你的,阿葉。”

……

‘我是無法奪去他人生命的。’

‘事已至此,這句話已經不能安慰自己。’

‘坦白來說我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出謀劃策都會造成大量人員的死亡,可怎麽說呢,出于鴕鳥似的逃避本性,只要把腦袋埋在沙子裏就能當作不存在,沒有親手按下板機就沒有殺過人。’

‘所抱着的就是如此的心态。’

‘森先生說沒有關系,阿葉不想殺人就不殺好了,中原先生更是不會說話,我會彎下腰,讓他将我的頭發揉成亂蓬蓬的一團。’

‘現在想來,即使我打心眼裏恐懼着他們,不想跟他們相處,他們所給予我的,也是超乎規格的寵愛與愛憐。’

‘我是應該感謝他們的。’

葉藏被太宰牽着,光明正大地走着神,後者完全不在乎将他們無比相似的臉龐展現給衆人看,不,應該說太宰是故意的。

他要葉藏成為靶子,成為太宰治的破綻。

‘以森先生的個性不可能不使用他,這樣的話,倒不如宣告一下阿葉的存在好了。’

‘如果出了什麽事,那群愚笨的下屬與不會去找老母雞似的【中也】。’

一想到另一個【中原中也】會接過照顧阿葉的重任,他就渾身上下不舒服。

“到了。”

太宰說。

葉藏猜測得完全沒錯,半小時之後他們不僅找到了走私人員的上岸口,連他們的殘黨都被圍住了,根據準幹部太宰的吩咐,現場已被清洗得血流成河,只剩下小貓三兩只。

葉藏嗅到了濃重的、撲鼻的血腥味。

他竟然有點熟悉。

太宰經常帶着這身味道回家。

地獄般的場景,在現實中看與隔着屏幕觀望是不同的……

“我可不是溫柔的好老師。”太宰拍了拍葉藏的手,“更何況,你早就知道我們的教學內容是什麽對吧。”

“現在剩兩個男人,A是首領需要帶回去審問,而B是作惡多端的小喽啰,并且中了一槍,子彈穿過他的肺部,活着只是徒增痛苦的茍延殘喘。”

他到底是從哪裏摸出了一把槍?

沉甸甸的分量被交到了葉藏的手上。

葉藏渾渾噩噩,只能聽見太宰溫柔的語氣。

“你想他再痛苦下去嗎?”

‘那是當然的了。’

‘他既然能夠活在世界上堅持着不死,現在還想茍延殘喘下去,不就應該讓他活着嗎?’

‘換個想要了結他的人去做吧,為什麽偏偏要我……’

‘說到底,幫助不想死的人死,根本不是什麽好事吧。’

以上念頭與抱怨的話語盤旋在他的腦海中,總之葉藏僵住了,像一尊蠟像,他難得、首次違背了太宰的話,哪怕後者用了安撫人的最溫柔的語氣,還是僵持在原地不肯動。

這幅模樣在其他黑手黨人眼中未免太可笑了。

在年輕的、本世界的中原中也眼中也是如此。

他瞠目結舌,看着兩個太宰,大的那個竟然不肯殺人,而自己熟悉的那個,用惡心人的語調說:“沒辦法,你一定要我幫你嗎?”

中原中也的表情實在是太古怪了:喂喂,開什麽玩笑?!

他不由想到了十五歲一起去蘭堂家的那次,太宰治,不就是往人胸膛上開了不知道多少槍,臉上還帶着令人生厭的病态笑容嗎?

葉藏被脅迫着轉身、被脅迫着擡起手,太宰治的胸膛貼在他的後背上,有點溫暖。

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

什麽都沒發想,什麽都看不見,耳內似乎是在嗡鳴的,只能聽見太宰的呼吸聲跟耳語;眼前、眼前是什麽,是隔着屏幕的人嗎?

背後的溫度太高了,高到幾乎将身體燒灼起來。

‘我迷迷糊糊地想:太宰、太宰治、他的體溫有這麽高嗎?’

平時似乎是冰冰涼涼的。

“準備好了嗎?”

‘他的嘴唇幾乎貼在我的耳朵上,我看不見那個人,那個即将死去的人,只能感覺到太宰。’

“砰——”

第一槍正中額心。

“砰——”

第二槍正中心髒。

“砰——”

第三槍凝固在空氣中。

‘我可恥地想,事情發展成這樣,到底是我太怯懦的錯,哪怕是殺人,當他擡起我的手按下板機我都沒辦法拒絕,甚至可以說我沒有辦法拒絕太宰治讓我做的任何事。’

于是我自暴自棄了,什麽都無所謂了。

我小聲地說:“太宰比較重要一點。”

讨好他比較重要一點。

殺人什麽的……就這樣吧。

他握着我的手僵住了。

“啧——”

空氣中傳來響亮的啧聲。

“喂。”身上閃着紅光的【中原中也】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我家葉藏,承蒙你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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