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電話挂斷了。
【中原中也】問:“有什麽事。”
他的語氣很溫和,對年輕點的自己,【中原中也】是願意教導的,在他看來,這中也與其說是16歲的他,更像是14歲、15歲時的自己。
總的說來,仗着天賜的異能力保持赤誠的心腸,遇上械鬥之類的事,雖然會用下屬,卻稱不上活用,最常見的方法是平推。
也就是用異能力碾壓過去。
他花了幾分鐘琢磨,覺得是太宰治的功勞,這裏的太宰治熱衷于在前線奮鬥,雙黑鋒線所向披靡,中原中也能随便開污濁,反正有人能阻止。
而在他的世界,葉藏的真實定位是“港口黑手黨的參謀”。
所謂的參謀,就像是“組合”菲茨傑拉德身邊的小婦人,負責端坐在辦公室內出謀劃策。
他是一個組織的腦,是計劃的制訂者,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職人員,與【中原中也】居住在一起,更多并非考慮二者的淵源,而是浮于表面的最簡單的作用。
保護。
【中原中也】是他的保镖。
而任何有理智的決策人,都不會讓參謀上戰場,除非特殊情況。
森鷗外考慮到葉藏的性格,含恨放棄了雙黑計劃,武力上打了折扣,好在葉藏工作起來兢兢業業,比起太宰治還算負責。
否則他們那邊港口黑手黨絕對發展不成現在的模樣。
【中原中也】的異能力有了限制,開污濁前必須向總部申請葉藏到位,為了彌補武力值上的缺陷,他得擁有更加出色的大局觀與調度能力。
這讓他變得比本世界的自己更加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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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中也皺着一張臉說:“有些問題沒搞清楚。”
他拿着平板電腦,上面印着【中原中也】發過來的圖紙。
中也無疑是好學的,他詢問道:“這裏,為什麽要布置一個小分隊?”
以往情況下正面戰場為了減少人員傷亡,都是他一個人平過去的,現在是他們兩個人,就更沒有事了。
“靜岡倉庫附近的地下管道口開在這方,他們潛入時人員受限,無法一齊登陸,需要人掩護接應,掩護人員會路過你守備的區域,需要有人在下水管道周圍守株待兔。”
“原來如此。”
“那這裏、這裏……”
【中原中也】一一解釋了。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分外融洽,時針不知不覺間邁過11點半。
小中也似乎又想起什麽,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中也】淡淡說:“有什麽想問的,就直說吧。”
“啊……你剛才是在跟太宰打電話吧。”
【中也】不置可否:“我在跟阿葉打電話。”
中原中也煩躁地扒拉一下頭發:“你……跟他,就這麽相處的?”
不覺得太事無巨細了嗎?連睡覺前喝杯牛奶都要提醒,你是他媽媽嗎?
他總覺得自己不是怎麽婆媽的人啊!
至于保護欲過度這點……
暫且按下不表,他總覺得這點有些熟悉。
“他跟你這的太宰治不同。”
中也:“看出來了,太宰才不會露出那麽懦弱的表情。”
【中原中也】沒反駁,甚至沒有生氣,畢竟阿葉的孱弱有目共睹。
“定位也不一樣,你得明白,他不是游走在鋼絲上的武裝人員,是港口黑手黨的參謀、情報官、大腦,我與他說是搭檔,也是守備他的保镖。”
“是保镖的話……”中也脫口而出,“也不用那麽親密吧。”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決定不繞彎子了,直接道:“往前推兩三年,如果你晚上回到基地,發現白濑跟柚杏他們人不在,可能去喝酒了,會不會去找人。”
“那肯定……”會去啊。
中也忽然愣住了,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你是說……”
羊對他來說是個禁區,就算是太宰治都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所謂的往事不可追,就是這道理。
可讓中原中也自己來看,那并不是什麽不堪回首的黑歷史,起碼在最初,是羊撿到了沒有記憶的他,給了他一處栖息地,至于最後為什麽會發展成那樣……
“他是我帶回羊的。”【中原中也】說,“在我13歲的時候。”
“到最後他都不曾背叛我。”
——他是我過度保護時代的遺物。
——是我天真的最後殘留。
……
12月15日
下午6時45分
在織田作那裏睡了一會兒,葉藏的心久違地放松了,連帶着工作效率也高了不少。
回到家、推開門,屋子裏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纖塵不染,冰箱裏,雜煮、下酒菜、毛豆蠶豆泡菜唐揚雞塊等等塞滿了冰箱一隔,下層則是各色飯團。
港口黑手黨的效率很高,【中原中也】才說需要一位家政婦,後勤部門的人就派發下來,她老練而讨人喜歡,似乎是聽說了戶主不願見人的敏感性格,特意趁外出時做家務。
想到不用與之見面,葉藏松了口氣。
‘這都是那豪華便當的功勞’。
偶爾,少數情況下,他也會玩弄自己的小心思,換個說法,便是不着痕跡的誘導。
更加精進的廚藝是在太宰那裏學的,跟自己不同,他長了條精巧的舌頭,最愛蟹肉,這就像是身體本能,葉藏原本是嘗不出珍馐的人,托了太宰的福氣,也終于感受到美食所帶來的幸福。
也不知他是聽了什麽……可能是“我很像賢惠妻子”之類的吧,話是誰說的,織田作先生嗎?
總之,跟他住在一起時,格外熱衷于考察葉藏的家務能力,當他意識到做不出精致的餐食時會施加辛辣的鞭撻與嘲諷,可當他發現葉藏擅長蟹料理時,又會用讓人心驚膽戰的語氣陰陽怪氣地稱贊着。
在雙重壓迫的地獄之下,廚藝不得不精進了。
‘跟中原先生回家的時候,老實說,我松了口氣。’
果然,當他看見精美的便當時陡然意識到,阿葉是不該做這些事的,于是立刻找了家政婦來,讓葉藏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胡亂吃了一個鲑魚子飯團後,阿葉帶上平光眼鏡,蜷縮在沙發上。
最近的工作量實在是太大了,他得畫漫畫,得尋找坪內逍遙的下落,得……在龍頭戰争中搶占先機。
後者分為兩部分,首先,他得複盤自己世界龍頭戰争的局勢。
這是最簡單的部分,葉藏打一開始就參與了戰争,他只需要将自己腦海裏的知識、過往複制下來,形成完美的書面報告。
最先動手的組織是誰,有哪些地盤屬于他們,在港口黑手黨內的線人又是誰。
兩世界的港黑局勢大致相同,無論是哪個森先生,指定的發展路線都差不多,他只需要進行細節微調。
這其實是份辛苦的工作,只是對葉藏來說不太難。
前日将機密文件#龍頭戰争.極#傳送給森鷗外,得到了對方的褒揚。
“啊,真不愧是【太宰】君。”
森只傳送了短消息,可辦公室內,他跟愛麗絲湊在一起,對着電腦屏幕啧啧稱嘆。
愛麗絲睜大了眼睛,明明她見到太宰就要號啕大哭的。
森鷗外問:“啊……我們這裏的太宰君,寫過這麽多字嗎?”
愛麗絲猛搖頭:“沒有沒有沒有,他文書報告都是讓下屬做的。”
而葉藏,他的筆杆子很有一套,文件內容的描述介于“不多一個字”與“笨蛋都能看懂”之間。
愛麗絲忽然問:“你是不是很羨慕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林太郎。”
森艱難點頭:“是啊。”
他這裏的太宰君也很好沒錯,可他實在是……太聰明,不、不。
是威脅太盛了,跟他相互,就像是在料峭的懸崖上戰戰兢兢地獨行着,不知何時就會一腳踏空。
他腦海中轉過許多念頭:就算無法與【中也】君組成鋒線也無所謂,大部分場合都不需要【中也】君的“污濁”出馬,以【太宰】君的預測能力也看,住在辦公室也足夠了。
“……愛麗絲醬。”
“你的聲音好惡心哦,林太郎。”
“你說。”
他問道:“我們能留下【太宰】君跟【中也】君嗎?”
辦公室內發生的對話葉藏不得而知,他或許能猜到,只是不想去猜。
田山花袋傳遞來了一些情報,坪內逍遙在哪兒無人得知,只曉得他的養女滿世界尋找他的下落。
葉藏陷入深思,手指抵住下颚。
當年龍頭戰争開始得莫名其妙,某一天,各大組織接到坪內逍遙公證人的消息,不僅展示了他的五千億遺産,還告知他們遺言。
“在橫濱占據最多地盤的組織,能夠繼承我的遺産。”
——像是別有用心的圈套。
‘可組織最後确實獲得了遺産。’
他想:
‘與其說是圈套,不如說,留下遺言的人只想看到一場混亂?’
‘制定遺言的人真是坪內逍遙嗎?’
這些念頭在他腦袋裏逡巡着、轉悠着。
“咔嚓——”
大門把手被轉動了。
“……”
太宰的身子自門縫裏擠進來。
他輕緩地打個招呼:“最近過的怎麽樣啊,阿葉。”
視線則是在【中原中也】的房內不住地打量着,臉上帶着毫不猶豫的嫌棄:“這品味……果然不愧是黑漆漆的小矮人嗎,哪怕是阿葉你的趣味都救不過來。”
“太宰、太宰先生。”
他小聲而怯怯地呼喚着。
“哎呀,別露出這樣的神色啊。”太宰說,“就好像我是壞人一樣。”
“明明可以不見我的不是嗎?躲藏起來,随便找間什麽屋子,寄居在哪個人的家裏,比如說織田作?”他歪着腦袋說。
“你知道的吧,我是一定會來找你的。”
“……”
“所以現在再做出這幅模樣,不覺得有點沒意思嗎?”
葉藏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在他面前,我完全無法掩飾天生的少言寡語與落落寡合。’
‘難以讨好,立刻就被看透了,這種羞恥感,仿佛連靈魂都被從皮囊中扯出來,放在陽光下暴曬。’
‘都說人對疼痛是有耐受度的,恥辱可能也一樣,與他相處久了之後,即便依舊不知道怎麽應對,也能麻木地被他挖出來了。’
‘這是我應該承受的。’
葉藏想:‘因為我的誕生就剝奪了太宰先生出生的權利,我是僞造的他,占據了他人皮囊的妖怪、臭蟲、小偷,所以無論他怎樣對我,都是應該受的。’
‘人生下來就是原罪,我終于能理解這句話了。’
“別那麽無趣。”太宰一句接着一句說着,“難得【中也】不在了,啊,如果他回來的話,一定會像是看着羊群的牧羊犬一樣,貼着你寸步不離吧。”
“讓人難過的是,森先生也站在他那邊,還有小矮人,似乎每個人都在阻止我們相見。”
他把葉藏從沙發上拉起來。
“走吧。”
“我的教導課程才剛剛開始而已。”
“你既然殺了一個人、就能殺第二個、第三個對吧。”
“都說了沒辦法拒絕我。”
他露出了神佛般的笑容道:“做個好孩子,阿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