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從醫院回來後,顧已發覺聞棄開始躲他。
晚上去網吧通宵打游戲,等他上課了才回宿舍補覺。
白天就窩宿舍睡一天,偶爾去教室也只跟高亞郭和初一他們玩,完全當他這個同桌不存在。
顧已知道他是為那天臨時标記的事情生氣,好幾次想跟他解釋,都被聞棄敷衍過去了,實在敷衍不過去,他就幹脆裝死。
顧已拿這個油鹽不進的讨厭鬼一點辦法都沒有。
“同學們,再過幾天就月考了,大家抓緊時間複習,把學過的知識點好好鞏固鞏固,争取考個好成績,下課……”
湯震剛說完,高亞郭如離弦之箭沖出教室,去學校小超市買了幾瓶飲料,回來分給兄弟幾人,還有顧已。
那天聽到顧已跟他爺爺“圓房”後,高亞郭這個沒心沒肺的二百五便把顧已劃分到了跟聞棄平等的地位,平日裏有什麽孝敬給聞棄的東西,必會給顧已也帶一份。
聞棄趴在桌上睡覺,被教室裏喧鬧的聲音吵醒,迷茫地爬起來,先下意識看向右邊的人。
然後,與顧已……四目相對。
聞棄一個機靈醒了過來。
他曾跟顧已醫院約定三件事,從接觸顧已信息素的那天起,他漸漸對顧已産生了依賴,不管是在宿舍還是教室,睜開眼的第一時間都會下意識尋找顧已的身影,并向他盡可能的靠攏。
“孫子,你們在玩什麽?”顧已剛要開口跟他說話,聞棄錯開了目光,匆匆忙忙往圍在一起,不知道幹什麽的幾人跑去。
高三六班最近多了一名學生,初一。
他提前拿到了京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不用再跟着大家上課,每天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跟章玉璞膩歪在一起。
初一雖然學的文科,但他成績好,語數外都是拔尖的,他主動提出可以幫六班同學補課,湯震當然沒有意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他留在了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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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裏沒有多餘的空位,初一又要跟章玉璞坐同桌,可憐高亞郭只好一個人搬着小桌子坐在了講臺旁邊。每天除了吃粉筆灰,還會得到老師的額外關注。
待在老師眼皮子底下,他沒法打游戲,上課也沒人能跟他偷偷說話,享受不到作為學渣的快·感,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導致他一下課就纏着兄弟們各種鬧騰。
今天唱的不知道又是哪一出。
聞棄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他們一群人圍在一起喝飲料,不過不是正常的喝法,而是把飲料倒在瓶蓋裏,幾人舉着小小的瓶蓋,跟要表決心的英雄似的,飲下最後一杯毒酒,慷慨赴死。
“兄弟們,幹了,下輩子我們再做兄弟。”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哥哥們,來世再見。”
這種非正常人能幹出來的腦殘事情,怎麽少得了喜愛熱鬧的聞棄,他加入隊伍,端起小小的瓶蓋,臉上的表情拿捏到位,跟着兄弟們幹杯後一飲而盡,然後一起抱頭哭天抹淚。
幹嚎三十秒鐘後,開啓下一輪毒酒。
聞棄熱火朝天地陪着兄弟們幹杯,如果不是瓶蓋裏的飲料有着輕微晃動,根本察覺不出他的心虛。
是的,他心虛。
即便不回頭,他都能感受到身後顧已灼熱的視線,簡直要将他後背燙傷。
那天從手術室出來,顧已第一時間想去扶他,被他推開了。
顧不得剛做完手術身體上的疼,他跌跌撞撞往醫院外走去。
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哭,但又好像真的哭了,因為臉上淚痕猶在。
以往十七年的歲月中,他從未哭過,但不久前回到學校,重新認識顧已,他卻哭了不止一次了。
顧已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意外。
聞棄雖然學習不好,但他不笨,相反的,他很敏感,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看得清清楚楚。
接觸的這些日子,他察覺顧已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很多事看似是對他下命令,但其實是怕戳傷他的自尊心,變着法地對他好。
可以說,他長這麽大以來,顧已是第一個事無巨細都替他考慮到的人。
顧已可以看出他因為初一的事情心情不好,帶他出去吃喝玩樂讓他忘掉不愉快;
顧已命令他跟他一起吃飯,那些飯菜很多都是養胃的,因為顧已曾在他回學校當天看到他買的胃藥;
顧已知道他怕黑,每晚睡覺時,桌上都會為他留一盞小夜燈;
顧已為了确認他在離了自己的信息素後能不能睡着,在他家樓下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
有次閑聊中,初一說聞棄櫃子裏的衣服不是他洗的,他才猜測到,開學時,是顧已幫忙收拾的。而且,他懶散慣了,東西喜歡随手放,這些日子兩人共處一室,都是顧已幫他歸置原位,前一天晚上會幫他準備好第二天需要用到的所有東西;
在醫院的時候,顧已看出了他的不安和害怕,用“剪刀石頭布”游戲逼他說出了自己由A變O的事情,将他逼到崩潰,大哭一場,把心中積壓的情緒徹底發洩出來。随後,為了他可憐的自尊心,将自己擺在他的對立面,用主人身份變相幫他治病;
他深受體內兩股信息素的困擾,身體時不時會疼,每次疼痛來臨他會不自覺咬指甲,下一秒就能感覺到令他心安的龍舌蘭信息素。顧已邊用信息素安撫他的疼痛,邊幫他剪指甲,呵護他的手指;
顧已甚至為他放棄了華清大學的集訓,放棄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千裏奔襲回來救他;
還有每晚睡覺時安撫他的信息素,和入夢的歌聲;
……
顧已對他用足了心思,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細膩溫柔,幾乎要把他照顧成了個半身不遂的病患。
偏偏聞棄粗心大意,惡意揣測,直至此刻才理解了他深深的用意。
聞棄心中五味陳雜。
從來沒有人能為他做到這個份上,哪怕是最親的親人和最好的朋友都不能,只有顧已。
只有顧已!只有顧已!
他知道不應該沉迷,但他又克制不住地貪戀顧已的好。
清醒着沉淪。
他長這麽大,從未留戀過任何人任何事,顧已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這種感覺太美好,他舍不得放手,他總想着再等等,再等等……
他以為自己足夠冷靜克制,做好了在最後關頭前随時抽身的準備,卻是一個不小心,被顧已的一個臨時标記,推到了無法撤離的地步。
他知道顧已是為了他好,他沒有生顧已的氣,他氣的是自己。
一想到顧已那樣優秀的人被自己拉下神壇,聞棄心裏便生出濃濃的難過和後悔來,他無法原諒自己。
無法原諒自己的猶豫不決,無法原諒自己貪戀顧已的溫度,造成如今進退兩難的局面。
是他害了顧已。
他腦子裏一團亂麻,無法直視自己的內心,更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顧已,只好逃避。
顧已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看他從醫院出來後,渾渾噩噩地行走在大街上。
知道他不願面對自己,顧已默默跟在身後。
昨晚一夜沒睡,白天上了一天的課,又在手術室外提心吊膽地等了幾個小時,顧已的身體和心都有些疲累。
但更多的是對聞棄的擔憂,他的狀态很不對。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聞棄搖搖晃晃地穿過馬路,忽然間,一輛超速行駛的車沖他飛奔而來。車窗上映出跟那晚在酒吧預圖行刺他的人,如出一轍的眼睛。
一雙手摟住他的腰猛地往後拽,下一秒,他的身體撞進了一個微涼的懷抱。
司機見事情又未成,低聲咒罵了一句,加速離開了現場。
alpha的懷抱寬厚而結實,蓬勃的龍舌蘭信息素更是讓,剛被标記過尚在脆弱中的omega心跳不已。
聞棄用力掙紮了兩下,想要從少年懷中掙脫開來。
“別動。”
顧已的聲音低沉而硬冷,帶着不容置喙的強勢,周身強大的龍舌蘭信息素瞬間濃郁了不止一倍。
這是第三次了,聞棄差點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一次是在校外的小胡同,一次在酒吧,還有一次便是現在。
飛速而來的車子,赤·裸裸的謀殺。那些人到底是誰,為什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對聞棄出手。
下午,聞棄跟初一和高亞郭幾個一起吃飯。
吃完飯回教室路上,高亞郭還在跟湯凱凱嘀咕。
這些日子來,他爺爺跟班長兩人同吃同住,為此高亞郭還失落了……一秒鐘呢,天天跟兄弟們抱怨,說他爺爺名草有主,早就把他這個孫子抛諸腦後了。
誰知,這才過了一個多星期,他爺爺重新回來了,一日三餐,又開始跟他們一起吃了。
而且他爺爺看起來總是心不在焉的,高亞郭嚴重懷疑他爺爺跟他姥爺吵架了。
到教學樓下時,突然有人喊道,“你們快看,那是不是校花跟校草……啊啊啊,好般配啊……”
“聞校霸都放棄追校花了,校花還沒放棄追顧校草呢,真是癡心一片,我都要感動了。”
“有你什麽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啦。”
“讨厭,看我不撓死你……”
聞棄随着大家的視線,一起望了過去。
只是下一秒,他便驚住了。
李芷萱跟顧已站在三樓走廊,夕陽餘晖灑在兩人身上,俊男美女,好一副養眼的畫面。
聞棄腦海中的弦崩斷了一跟,某個被他遺忘的畫面清晰地在眼前鋪開。
那是兩年多前,剛中考完,他跟張清約架,把所有人都打趴下了,得意洋洋地朝衆人豎中指。
聽到口哨聲,他朝三樓望去。
彼時,他在樓下,現在他依然在樓下,少年在樓上,身邊站着漂亮溫柔的少女。
顧已淡淡的目光穿過人群,朝他看了過來。
聞棄的心髒不可抑制地狂跳,撥雲見日,遮掩在重重迷霧後的眼睛終于露了出來,過去和現在的影像在眼前重疊,時間仿佛瞬間倒退回了從前。
——他的視線跟站窗邊的少年相撞,跟站在三樓走廊的少年相撞。
後來,他被張清偷襲。聞棄看到清冷的少年毫不猶豫地從三樓縱身躍下,踩着一地夕陽,朝他奔襲而來。
原來……不顧危險從三樓跳下來救他的人是顧已,把他背到醫院的人也是顧已。
原來……他們那個時候就見過面了。
聞棄鼻頭發酸,一時間特別想哭。
怪不得那天在小胡同裏,他被顧已背着送往醫院時,會有種熟悉的感覺。
怪不得顧已在聽說了,他為何喜歡李芷萱時會是那樣的反應,他當時還以為顧已是不甘心他這樣的人也配跟他搶李芷萱,卻原來……
聞棄想起了顧已曾質問過他的話。
——如果那天救你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你也會喜歡上那個人嗎?
會嗎?
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