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李芷萱離開後,顧已回到教室。

聞棄蔫蔫地趴在桌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天在操場打球時,顧已聽聞棄說他為何會喜歡李芷萱,看到他主動放棄追求李芷萱時眼中的痛苦和憂傷。剛剛聞棄見他跟李芷萱站在一起,當着李芷萱的面若無其事眉開眼笑地跟他們打招呼,轉頭便如此魂不守舍。

這副倒黴相,看在顧已眼裏,真是刺眼極了。

他就那麽喜歡李芷萱嗎?!

幾次欲言又止,顧已道,“你還喜歡她?”

“啊?”

“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我只當她是妹妹,”顧已垂下眼簾,心髒一抽一抽地泛起刺痛,“你喜歡她便去追吧,不用顧忌我跟她的關系,我對她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啊?”

沉浸在回憶中的聞棄怔怔地看着顧已,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

一時間,諸多複雜難以形容的情緒翻湧至心頭。

他、顧已、李芷萱……

他曾把李芷萱當成了照亮他黑暗人生的一束光,苦苦追求了兩年,追得驚天動地,人盡皆知。

他固執地想要追逐那束光,但光卻因為他的靠近,平添了許多困擾和流言蜚語,變得黯淡,不開心。

在經歷那些肮髒的變故,重新回到學校後,他知道自己無法再任性、自私,他注定是要被所有人抛棄的,所以他選擇了放手,主動把天使歸還給了人間。

他聞棄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說了不再追求李芷萱,肯定不會出爾反爾,不會再因為自己對她造成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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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得知了兩年前的真相,知道救他的人其實是顧已後,他還喜歡李芷萱嗎?

“顧已,我……”

在說完那些話後,顧已沒再看他,安靜寫作業。

冷峻的側顏英挺不凡,依舊高貴清冷,但聞棄察覺他似乎有些生氣了。

他惹顧已生氣了。直覺告訴他,他應該解釋點什麽,但幾次張嘴都不知道要說什麽。

聞棄使勁搓了搓頭發,感覺腦袋都要脹開了。

他跟顧已認識這麽久,從針鋒相對到冰釋前嫌,還從來沒有這麽別扭過。

別說跟聞棄沒有,就是他長這麽大,也從來沒這麽憋屈,神思恍惚過。

低聲罵了句髒話。

這些天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點都不像他的性子。

他一個鋼鐵直A,不就是被人咬了一口嗎,至于嗎,這麽要死要活的。

烏雲散去,郁結了幾天的心情驀地豁然開朗,他一定要跟顧已說清楚。

“啪”的一聲,聞棄拍着桌子站了起來。

教室裏所有人停下手頭動作,齊刷刷看向他。

聞棄,“……”

他怎麽忘了,現在是在教室呢。

晚自習沒有老師盯着,高亞郭跑到湯凱凱旁邊坐着,兩人比賽掰腕子,高亞郭被他吓得一哆嗦,輸了,被彈了個腦瓜崩,很疼。

高亞郭哭嚎道,“爺爺,你吓唬大家幹什麽?”

“我,我……”聞棄吞吞吐吐道,“我渴了,想喝水,不行嗎?”

高亞郭,“喝水您安安靜靜地喝就行了,您拍桌子昭告天下幹嘛?是想讓我喂你?”

這二百五還是一如既往的氣人,“要你管,滾你丫的。”

“得嘞,”這幾天聞棄總是蔫了吧唧無精打采的,高亞郭許久沒被他罵過了,乍然挨罵竟然感覺十分親切,“孫子我這就滾滾滾滾滾……”

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怕笑聲過大引來教導主任,顧已作為班長,管了幾句。

同學們很聽他的話,教室重新安靜下來。

聞棄對着顧已小聲道,“我有話跟你說。”

顧已微微側目。

被高亞郭這麽一打岔,尤其在顧已審視探究的目光下,他提前打好的腹稿全部付之東流了,而且腿還有點軟。

“我,我……我,我渴了,我去打水。”聞棄習慣性拿起桌上的兩個水杯,跑了出去。

高三有晚自習,作為一個學渣,聞棄沒有上晚自習的習慣。

但前些日子,他以聞小奴的身份24小時伺候顧小主,顧小主上晚自習,他只能全程陪同,端茶倒水,捶腿捏肩。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顧已用書本拍了下前排正打情罵俏的小情侶。

“顧狗,啥事,沒看我正忙着學習了嗎?”

學習?學英語了吧。

顧已沒理會章玉璞,對初一道,“他不大對勁,你跟出去看看。”

“啊,我犬哥怎麽了,”即便沒指名道姓,初一也知道他說的是誰,畢竟能讓顧校草開口求人幫忙的只有他犬哥,“玉玉你快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犬哥……”

章玉璞不情不願,“一一,我還沒學會呢。”

“我先去看犬哥,等會回來再教你,”初一飛快在他嘴角親了一口,“等我回來。”

初一在走廊盡頭找到了聞棄,他接滿了兩杯水,手上有一塊被燙出來的紅腫。

“犬哥,你的手……”

學校的飲水機脾氣大,出水時總是突突亂濺。聞棄接完一杯換第二杯的時候,看着手裏的藍色杯子,才意識到自己剛順手把顧已的杯子也拿出來了。

他是被顧已奴役習慣了嗎?

一個走神,水濺到了手上,所幸他反應快,及時抽回,燙傷不嚴重。

“沒事,不嚴重,”聞棄把一青一藍兩個水杯遞給初一,“幫我帶回教室吧,我去洗手間沖會涼水。”

“真的沒事嗎犬哥,我……”

聞棄擡手在他腦袋上安撫地揉了下,“乖,快回去吧,還有人等你呢。”

聞棄沖了會涼水,沒回教室,去宿舍睡覺去了。

半夢半醒間,手上傳來溫涼的觸覺。

室內明亮耀眼,聞棄本能的眯眸,蒼白的皮膚在頭頂燈光的照射下給人一種近乎透明的錯覺。

顧已背光坐在床邊,清隽的五官隐晦在暗影中,忽明忽暗。

俊容陰沉,氣勢淩厲,手上上藥的動作卻專注輕柔。

“手燙傷為什麽不告訴我,聞棄,你是越來越不聽話了嗎?”

顧已語氣平靜,聞棄卻明顯覺察到他的怒氣。

這回不用他費心去猜,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顧已在生氣,生他的氣。

要按照聞棄以前的性子,不管有理沒理必然會第一時間罵回去。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但現在,看着顧已陰沉的面容,他有些不大敢,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麽虧心事。

而且顧已看他的眼神……堅定且溫柔,就好像在顧已眼裏,世間萬物都比不上一個他。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所以顧已……喜歡他嗎。

可這怎麽可能呀?

難不成是因為信息素,因為他被顧已标記過?

信息素的作用是相互的,被标記過的omega會對alpha産生本能依賴,很容易喜歡上對方,對alpha來說,亦然。

顧已是因為受到了他信息素的影響嗎?

但萬一顧已根本不喜歡他,他豈不是自作多情。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見少年低垂着頭,神色萬分委屈,顧已後悔自己說了重話,忙解釋道,“我只是害怕。”

害怕你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害怕自己不能保護好你。

“顧已,”聞棄忽地用力抓住他的手腕,閉着眼睛,豁出去,把憋在心裏多時的話換了個婉轉的問法,終于問了出來,“你今天跟喜歡的人說話了嗎?”

“沒有。”

顧已補充道,“我沒有喜歡的人。”只有讨厭的人,且越來越讨厭了。

聞言,聞棄松開他的胳膊,向後躺倒在床上,擡起手放在眼睛上,擋住一室光亮。

果然是自作多情啊……

周六下午五點,聞棄回了家,發現沐清弋不在。

廚房裏有為他留好的飯菜,桌上有紙條。

打從聞棄出生起,他跟沐清弋兩人住在別墅,沒有傭人,家裏的一切都是沐清弋打理的。他拒絕任何人跨入別墅,自己也不出門,只除了每個月,他的姐姐會來找他一次,也不進家門,接上人就走了,聞棄從不知道他們是去幹嘛了。

吃過飯,聞棄去了地下室。

他曾在這裏呆過半個月,還差點死在這裏。

那時他剛分化成頂級alpha,沐清弋喊他回家吃飯,給他慶祝。他以為沐清弋是真心高興,真心想慶祝他分化成了頂級alpha。

從小大大,他終于能讓爸爸高興一回了。

他歡天喜地地跑回來,卻根本沒想到會是赴了一場鴻門宴,飯吃了一半昏了過去。

等再醒過來,就被五花大綁丢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爸爸握着刀子,冰冷的刀鋒在他胸膛狠狠劃過,鮮血淋漓。

沐清弋一開始确實是想殺了他的,後來不知怎麽又沒下死手,而是用藥物把他從alpha異變成omega。

他帶着一身傷,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待了半個月,每天都被灌藥。

等他爺爺聞首長察覺出異樣,帶人把他解救出來時,已是半死不活,緊急送往醫院,在手術室待了一天一夜,差一點就死了手術臺上。

身體上造成的傷害已無可逆轉,之後的兩個月,他一直呆在醫院,做了好幾次手術,一次比一次疼。等到能下床行走,信息素過敏反應沒那麽強烈,暫時能用藥物控制的時候,他便迫不及待地返回了學校。

他不敢再繼續呆在醫院,他怕自己會瘋。就算是死,他也不想死在醫院,更不想死在別墅濕冷的地下室。

聞棄沒敢在地下室待太久,這裏的每一絲空氣仿佛都滲透着他的血,和他絕望的嘶吼。

他怕黑,時不時胃疼,從頂級alpha變成一個不A不O的怪物,信息素過敏,還有橫貫胸膛的傷疤……重重苦難都是在這裏發生的。

出來的時候,在地下室門口碰到了沐清弋。

沐清弋剛從外面回來,身體看起來有些不适,面色蒼白,見他從地下室出來,兩人均想起了在這裏發生的過往,本就蒼白的面色更是變得沒有一點血色。

“你……”聞棄想問他身體是不是不舒服。

沐清弋突然推開他,慌張地往樓上跑,似乎是不想看到他,又像是害怕看到他。

聞棄苦笑了下,默默關好了地下室的門。

不管是沐清弋,還是他從小長大的別墅,都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不能再呆在這裏了。

從家裏跑出來後,聞棄給高亞郭打了個電話,糾集了一幫狐朋狗友,一起去了酒吧。

寧浩見了他非常熱情,張口閉口都在詢問他那把古琴,問他們有沒有好好對它,有沒有不珍惜它。

聞棄初中就認識寧浩了。

那是他第一次跟高亞郭他們來酒吧,舞池裏有個女性omega在跳舞,聞棄看得興致勃勃,有個喝醉酒的客人跑過去耍酒瘋,把人omega吓得不輕。酒吧保安上前阻攔,醉漢也帶了不少朋友,雙方起了沖突,打了起來。

舞看了一半被打斷,聞棄心情不美妙,加入混戰,把那個鬧事的客人跟他的朋友全丢出了酒吧,幫忙擺平了糾紛。

寧浩作為酒吧老板親自給他道謝,兩人雖差了十歲,但接觸中發現有蠻多共同話題的,就交了個朋友,也算是“忘年交”。

之後聞棄便成了這裏的常客。

他以前很喜歡酒吧這種熱鬧的場合,糾結一幫狐朋狗友怎麽熱鬧怎麽玩,這樣就不會顯得自己形單影只,他以為自己骨子裏是喜歡熱鬧的。

可今天不知怎麽了,看着舞臺上駐唱歌手,腦子裏總是想起顧已。

想起那天他在這裏彈琴,一身白色風衣,遺世獨立,光風霁月。

“爺爺,你怎麽回事,不是你叫大夥出來喝酒的嗎?怎麽悶悶不樂的,是酒不好喝,還是美人不好看,你跟我說,我立馬換,保準讓你滿意。”

連一向神經大條的高亞郭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孫子,我先走了,”突然就對眼前熱鬧的一切厭煩了,聞棄起身,敬了大夥一杯酒,“你們慢慢玩,跟浩哥說賬記在我頭上就行。”

“哎,爺爺……”

聞棄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家是不能回了,聞棄只能回了學校。

走到宿舍門口,發現裏面亮着燈。

心情瞬間變好了,風流多情的桃花眼不自覺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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