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交心

宋桃兒聽着鄭瀚玉侃侃而談,嬌嫩的美人面上不覺泛出了一抹迷惘的笑意。

她當然是聽不懂這些的,什麽朝廷局勢,什麽行軍兵法,聽來只如天書也似。

只是,看着丈夫談興甚濃的模樣,她自也不忍心打斷。

“……如此,便是一石四鳥之策。”

鄭瀚玉一氣兒說了許久,方才覺着口幹,端起茶碗飲了一口,轉頭看了妻子一眼,微微一笑:“一路過來,又站了許久,想必腿酸了?”

宋桃兒正欲說沒有,她自幼在家幹活,不是什麽嬌弱的大小姐,鄭瀚玉卻不等她答話,長臂一攬,将她抱了過去,輕輕放在了膝上。

宋桃兒微微一驚,低聲道:“四爺,這樣對你的腿不好。”

鄭瀚玉莞爾一笑:“無妨,我傷在膝上。”說着,擡手捏了捏她的臉,又問道:“昨兒夜裏,你好似沒睡好?”

宋桃兒聽他提起昨夜,臉上漫過一陣淺淺的胭脂色,沒有言語。

鄭瀚玉又道:“身子還疼麽?雖說……但昨兒畢竟是你今生的第一次。”

聽他越說越露骨,宋桃兒只覺羞赧難言,雖說她已是兩世為人婦,依舊不慣青天白日裏同丈夫調笑夜裏床笫之事。自然,上一世鄭廷棘找她不過是為他自己痛快,何曾顧及過她的感受,平日裏又嫌棄她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美人,更不會與她這般親昵。

簡言之,宋桃兒足足一世都沒有真正品味過男歡女愛,如今撞在鄭瀚玉手裏,才漸漸知曉個中滋味。

“四爺不要說了……”聲音細如蚊蠅,幾不可聞。

鄭瀚玉看她羞怯如斯,倒更來了興致,擡手輕撫着她的面頰,脖頸,又向下滑去。

“一早就能出去,看來還好。那……可還喜歡麽?”

這一問,更是令宋桃兒羞到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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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們是夫妻,可這樣的話,叫她如何回?

纖腰輕扭,她便想掙脫出去,不止是鄭瀚玉的言語,他的手也令她坐立難安,再任憑他如此下去,她不知自己是否會失态。

這等事,不可以在白天,更不可以在書房裏。

鄭瀚玉豈會任她逃遁,他臂膀微收,便将她困在了懷中。

掌心摩挲着那細膩如極上等絲綢般的肌膚,他睨着懷中的小婦人,低聲呢喃着:“怎麽不說話?你不喜歡麽?我讓你……不快活?”

得知她也記着前世的事,鄭瀚玉起先是欣慰興奮的,但随後便有那麽些在意了。倒不為她二嫁,誠然鄭廷棘待她很不好,然而自己在她心裏又是個什麽樣子?

桃兒安靜寡言,性子又過于溫良服順,有什麽事都愛藏在心裏。

想到桃兒與那厮也曾有過夫妻之事,他是有些吃醋的,便愈發想知道她到底覺得如何。

倘或一個男人,竟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快活,那可當真是挫敗至極。

“昨夜,你有求我來着……”

看她低頭不語,他便繼續追問。

自己有求過他麽?宋桃兒已然記不清了,只模糊記得,那一場癫狂,自己漸漸承受不住,神思不清之中似乎被他哄着說了許多話,但說了些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握住了鄭瀚玉的手,輕輕嗔道:“四爺,別這樣,我要生氣了。”

“你又叫錯了,到底要我教幾遍?”鄭瀚玉輕輕笑着,卻到底是停了手,“你不喜歡,那便罷了。”

“……并不是不喜歡。”宋桃兒将頭偎依在了他胸前,雙眸微阖,聽着男人的心跳,“我實在不慣白天幹這些事,如是、如是你這般想,那便等晚上……”能說出這些字來,已費了她極大的力氣。

她是羞,卻并不讨厭。上輩子鄭廷棘帶給她的痛苦,令她一度極其厭惡這種事,可昨夜鄭瀚玉抱她時,她并無什麽惡感,甚至于他對她的渴求,那激烈的索要,讓她幾乎暈眩一般的喜悅着。只是這份喜悅,實在讓她羞于承認。

知曉如此這般對于宋桃兒已是極限,也就不再逗她,鄭瀚玉劍眉微挑,停了下來。

夫婦兩個偎依在一處,靜享着這段時光。

片刻,鄭瀚玉出聲道:“這會兒讓你來,有樣東西要交給你。”說着,便開了右側抽屜,自裏面取出一冊極厚的賬本,并一串鑰匙。

宋桃兒眼見這些,不由有些詫異,只聽鄭瀚玉道:“我一早同你說過,海棠苑與國公府不走同一本賬。往常我并未娶妻,海棠苑也沒有女主人,錢財賬務都由憐姝管着,如今都交給你了。”

宋桃兒心頭微顫,她當然明白執掌中饋意味着什麽。蔣二太太能在國公府中如此橫行,不也是為着老太太要倚靠她來治理內務麽?阖府人的衣食都在她手裏,甚而連大太太的茶葉她都敢克扣。上輩子,她上有蔣二太太這個婆母,下面鄭廷棘這個丈夫又始終看她不上,她這個二房少奶奶就是一尊擺設,以至于妾侍仆婢都在背後恥笑她。久而久之,連她自己,出門見人都擡不起頭來了。

鄭瀚玉願将這些都交給她來管理,那是認可了她是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女人。對于已嫁的婦人而言,這其實才是最終的底氣。

尋常而論,這實在是一件平常事,畢竟男人娶妻,除了生兒育女,也是為了有人掌家理內。可對于宋桃兒,卻又非同一般。

她接過鑰匙并賬冊,默默不語,片時忽的問道:“四爺,你到底看上了我哪裏?”

鄭瀚玉微怔,不明她為何忽有此問。

宋桃兒又道:“我實在不懂,我只是個鄉下出身的女子,沒有讀過什麽書,只識得些字,你們說的那些什麽詩詞又什麽琴棋書畫,我一概不懂。你,為什麽一定要娶我?”

鄭瀚玉眉宇一皺,他知道鄭廷棘磋磨了她一世,害的她始終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是個沒有男人會愛的女人,但和他在一起這些日子了,都不能化解了她心中的扭結麽?

“但憑咱們那段相處,還不夠麽?沒有你,也沒有後來的鄭瀚玉。”

宋桃兒卻搖了搖頭,說道:“那些委實不算什麽,誰都可以輕易做到的。”

鄭瀚玉握着她的手,話音沉沉,“然而,那時候到我身邊的只有你,并沒有別的什麽誰。或許換做別人,又是另一段故事,但來的人是你,所以才有了我們這一段因果。沒有什麽假如,也沒有別的什麽人,只有你。”

宋桃兒垂首,鄭瀚玉的話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然而情分這東西,往往經不住歲月的消磨,何況兩人之間的差距也實在懸殊。

倘或她并沒有那麽喜歡他,也許就不會将這些事放在心上,就如上一世她對鄭廷棘那般。可在被他溫柔的抱過之後,她想她是承受不來那愛戀散去之後的苦澀的。

“我見過常小姐。”隔了好一會兒,宋桃兒才輕輕說道,“那時候,四爺腿還沒好,她來探望,我在內堂望見過。”

她的嗓音綿軟清甜,好似沾了蜜水的糯米糍。

“她及不上你分毫。”

鄭瀚玉立時明白過來,必是桃兒看見了那一幕,又聽說了往日的那些事,所以心中始終存着這個芥蒂。

宋桃兒沒接這話,只是兀自說道:“那位小姐生的很美,人又清雅,說出的話來,用的詞兒都是我說不出來的。我不會那樣同四爺說話,也不會彈琴畫畫。咱們做夫妻時日尚短,也許四爺不覺什麽。但等天長日久之後,四爺難免就會覺着我是個乏味無趣的婦人。我……”話至尾處已近無聲,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帶着些惆悵的茫然。其實這些話,同男人說了又能怎樣呢?

“不會有那麽一日。”

聽着她娓娓敘說,鄭瀚玉只覺心口似被什麽狠狠的揪着般生疼。

打從識得她那天起,她便是這麽個性子,從不抱怨,也從不自傷,哪怕那時自己已對她上了心,百般暗示她不必忍受那些後宅裏的委屈,她也絕口不提,像聽不懂又像不在乎。然愈是如此,他便愈是心疼,幾乎就想要賭咒發誓來換取她的安心。

大約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副樣子在心儀她的男人眼裏,會惹起怎樣的憐惜。

鄭瀚玉啞然失笑,她天生就會勾人。

“既然你見過她,而我亦與她沒了幹系,那你便該明白,這樣的女子與我其實是不相宜的。桃兒,你能有如此念頭,也未免太過看輕了我。我想要什麽樣的女子,我還不清楚麽?如是我執意于所謂的名門淑女,我再尋一個常文華就是了,何必大費周章,定要娶你?”說着,鄭瀚玉俯首,與她口唇相碰,恣意的親吻着她。

宋桃兒兩手擱在他的肩上,沒有逃避這個吻。

“那麽……我對四爺來說,有用麽?”

唇齒之間,她輕輕問着。

在宋桃兒的心裏,男歡女愛是靠不着的,但如是鄭瀚玉真的需要她,那便不同了。

鄭瀚玉垂眸,深凝着她的如水般清澈的瞳子,長吸了口氣,低語道:“你對我來說,甚是要緊,沒有誰能頂替你的位置。”說着,他略停了停,又道:“再過一段時日,有件事要交給你。這事除了你,無人能做。”

原本,他還想等一段日子,兩人新婚燕爾,桃兒該好生享受幾日清閑。但如今看來,與其同她說那些甜言蜜語,還不如讓她實在的明白,她是他鄭瀚玉的夫人。

宋桃兒有些疑惑,什麽事定需要她來做?

鄭瀚玉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又道:“桃兒,這一次你定要幫我。”

宋桃兒聞言,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更多的卻是欣喜,她點頭道:“我一定盡力。”

兩人在書房親熱了小一個時辰,宋桃兒方才離了書房。

鄭瀚玉雖舍不得撒手,但眼下還有些事要做,再一想到還有夜間,也就含忍下來,放她離去。

回至海棠苑,宋桃兒換了一身衣裳,依舊到明間內坐了,将鄭翰玉交給她的賬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不覺心中頗有幾分驚嘆之意。

她雖未讀過書,卻精于計算,未嫁之前,家中食肆的賬目便已交由她管理從未有過錯漏。只是上輩子,蔣二太太與鄭廷棘這對母子都看她不起,以至于她這段才幹竟白白埋沒了。

只翻了這一遍,也未用算盤,宋桃兒在腦中大致計算了一番,便粗粗得了個數字。

四房只半年的收益,便已越過了整個國公府,海棠苑人口又少,自然花銷也低,賬本上結餘的銀子,是國公府的兩到三倍有餘。

蔣二太太雖不許她插手財務,但平日裏看着那些進出流水,私下心裏略微算計,也能大約知道個數。

國公府外頭看着光鮮,內裏實則已有些入不敷出了,鄭羅氏衣食講究排場,又極好面子,各房都用着七八個丫頭,四五個小厮,蔣二太太只會四處克扣卻不懂或者不能開源,任憑多大的家業也要虧空了。那時候,她也曾私下隐隐聽說,國公府其實早已要四爺出銀子貼補家用了。

鄭羅氏如此寶貝這個四兒子,除卻他确實才幹出衆,底下也有這麽一層緣由。

鄭瀚玉自有爵位,便有莊園土地每年交糧收租,此外京中還開着三間當鋪,兩間生藥鋪子,每月都有百八十兩銀子流水進賬。偌大一比家財,就這樣輕輕巧巧都交到了她的手中,宋桃兒竟至有些暈眩。

合上了賬冊,她端起一旁翠竹新泡的碧螺春,啜了一口,靜了靜心神。

鄭瀚玉交代她的事,眼下雖還不急,卻也得慢慢着手了,不然事情一旦發了,必是手忙腳亂。

坐了一會兒,晴雪便回來了,上來問了安,便立在一邊不說話。

宋桃兒會意,打發了其他人出去,問道:“怎樣了?”

晴雪颔首,說道:“打聽了,說是京裏今年興起的,書院裏那些個夫子秀才,都用安了紅豆的白玉骰子送心愛的姑娘,以為信物。有一句詩在裏頭,說是……”她皺眉想了一會兒,才又記起來,“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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