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您早點見喜啊

鄭羅氏在屋裏,豎着耳朵,将外堂上的情形聽得一清二楚。

她心裏火發,卻無可奈何——本說病的不能動彈,難道眼下為了這事兒忽然詐屍蹦起來,沖出去跟那小蹄子争辯去?即便她不顧體面,舍了這張老臉,這事兒又有什麽可争辯的?那八個丫頭做內賊,裏應外合盜賣財物的事,宋桃兒查的明明白白。她若要護着這些個家賊,那這老太太也不用做了。

然而如此一來,宋桃兒算是把她這一屋子的心腹臂膀給盡數折了,這新派過來的人,天知道又是哪房的內鬼。

偏生她又挑不得理,林大娘是她年輕時候手底下使出來的老人,就為着這一層幹系,當初才把鄭瀚玉交她奶了。難道如今又說她挑的人不靠譜?那豈不是自打嘴巴。

今兒這一出,算是把鄭羅氏架在火上烤了。

實則丫頭小厮偷盜,她多少也知道一些。這些大戶人家,人多手雜,仆婢成群,保不齊就有些不幹不淨的事,只是沒料到她們竟敢有這麽大的膽量,一個月就瞞昧了一百多兩銀子。

她一時惱怒宋桃兒竟敢這會子耍手段,一時又氣恨那些丫頭小眼薄皮,幹這些不光彩的事,只将一口牙咬的咯嘣響。

孫嬷嬷走進門來,窘了片刻,才低聲道:“老太太,四太太把松鶴堂……”

鄭羅氏沒好氣打斷道:“我沒聾,聽着呢!”

孫嬷嬷抿了抿唇,硬扯出一抹笑來:“四太太倒是精明,幾日的功夫就看出這麽多貓膩。可惱雲櫻她們,如此不顧體面,都在老太太身邊伺候了,還學這些手腳不淨的毛病……”

鄭羅氏鼻子裏哼了一聲,斥道:“這幾個丫頭,攆出去也沒什麽可惜,不必替她們說情。”

孫嬷嬷便瞅着她的臉色,試着勸道:“老太太,四太太這幾日伺候您很是盡心竭力,這些個家賊內鬼也多得她留意,才抓了出來。不如就水推舟……”

“休想!”

鄭羅氏将床板錘的咚咚作響,眼下讓她鳴金收兵,豈不是說她服了軟?!

鄭羅氏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麽叫服軟。

她微一沉吟,道:“打發個人,将這件事告訴老二家的,且問着她,就說我說的,她是怎麽管家的,竟鬧得老太太屋裏出這麽些賊,她也還在睡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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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嬷嬷跟了她一輩子,哪裏不知她盤算什麽,依着蔣二太太的脾氣,更要恨宋桃兒多管閑事了,這就是鹬蚌相争,她坐收漁利。

她微嘆了口氣,起來出門,本預備着在院裏先挑兩個粗使的小丫頭頂着,卻見林大娘已帶了四個丫頭走進院來。

孫嬷嬷迎上前去,跟林大娘招呼了一聲,說道:“林嫂子,這麽快就送人來了?”

林大娘還是笑呵呵的,說道:“聽四太太說了這裏的事,就怕老太太身邊沒人伺候,這不緊趕着選了四個丫頭過來——都是家生子,靠得住。老太太屋裏,按例是八個丫頭,但這節骨眼上一時也找不來那許多,暫且湊合着使吧。”言罷,又交代那幾個丫頭:“如今老太太病着,你們可要盡心服侍,不要耍奸躲懶。待老太太好了,必定賞你們。”

跟來的四個丫頭,連忙齊齊答應。

孫嬷嬷看在眼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大娘這算是把話堵死了,老太太病着,沒有換丫頭的道理,待老太太病好了,她們就都是病中服侍主子的有功之人,更沒有打發的理由。

四面光八面淨的,也不知是不是四太太讓她這樣說的。

當下,孫嬷嬷只得把四個丫鬟收下,領進去交代了規矩,才往二房去。

蔣二太太正躲在床上發頭風,聽聞孫嬷嬷來了,滿口子哎喲呻//吟個不住。

孫嬷嬷進來,先問了安,也懶怠看她這幅樣子,便将适才之事告訴了一番,說:“老太太叫老奴轉告二太太,松鶴堂裏都出了內鬼,二太太主持中饋,難脫其責,請您好生反省。”落下這句話,便告退了。

孫嬷嬷前腳踏出門,蔣二太太後腳就自床上跳了起來,扯着嗓門高聲叫罵。

罵的話也沒什麽新鮮,無過是小浪蹄子攪家精,先挑唆着把她兒子禍害了,如今又來禍害她。

在屋中鬧騰了好一會兒,蔣二太太卻也沒什麽法子,只像沒頭蒼蠅似的,滿屋子亂轉。

這件事,她還沒處發作,那些丫頭偷盜的事,她多少也沾了些,其家人沒少孝敬。

如今鄭廷棘被攆了出去,她原先用着的李大娘也早被打發了,想找個人商量也不成。

須臾,她用着的丫鬟如玉端了果盤子進來,見她在地下推磨盤,訝異道:“太太,您頭風好啦,怎麽就下床了?”

為免再出一個秦姨娘,蔣二太太身邊不止不用漂亮的丫鬟,連聰明機靈的也少見,這個如玉素來憨蠢,她也懶怠多說什麽。

自果盤裏拈了一枚冰好的杏子,蔣二太太咬了一口,酸的直皺眉,便又擲回盤中,罵道:“哪個不長眼的,這麽酸的杏子也往我屋裏送!又不是懷胎害喜要吃酸口!”

如玉大睜着眼睛,懵懵懂懂道:“太太,管采買的說,這可是胭脂杏,連宮裏的娘娘們都愛吃的緊。方才我看攏翠又端了一盤子給秦姨娘送去呢!”

提起秦姨娘,蔣二太太頓時就來氣,這又是個冤家!

“這個賤婢,生恐人不知道她懷着個崽子,正害喜呢!她既稀罕,把這一盤都給她端過去,我看她能吃多少!”

看着如玉端了杏子出去,蔣二太太看着丫頭的背影,心頭忽然一轉。

晚夕掌燈時分,宋桃兒正伴着鄭瀚玉在房中用晚食。

酷暑時節,人難免食欲不振,鄭瀚玉不良于行,更易影響胃口,這點事宋桃兒上輩子就知道了。今日莊子上送來幾尾肥碩的斑魚,她便親自下廚,做了一道姜醋斑魚,再調了幾味涼菜,皆以青梅汁佐味,酸甜開胃,且能助消化。

近來軍務忙碌,鄭瀚玉與同僚又談了一整日,此刻果然沒什麽胃口,但看了桌上菜肴精致,還是夾了一筷子魚肉在口中,原本擰着的劍眉逐漸舒展開來,他淡淡一笑:“你白日裏忙着照看老太太,還要管着海棠苑裏的事,怎麽還親自下廚?這些事,交給底下人就是了,不然只是白養着他們。”

宋桃兒一頭烏發盤在腦後,圓圓的發髻之中插着一枚金絲扭心寶花簪,小臉上脂粉勻淨,身上穿着一件大紅細稠扣身衫子,沒再穿裙子,腰裏系着一條白绫子褲,顯着一把細瘦的蠻腰,雖不曾精心打扮,但這幅随意的樣子,更顯得柔媚豔麗。

她抿着筷子,輕輕一笑,頰邊就泛出一個酒窩來,“這些菜都好做的很,不費我什麽工夫。何況,我高興替你做菜。”

鄭瀚玉瞧了她一眼,唇邊一彎,又吃了兩口斑魚,說道:“你如今是越來越像個小媳婦了。”說着,那眼神就往她腰身溜了一遭,“就是怎麽還不見消息。”

宋桃兒正想着她本來就是個小媳婦了,又聽見後面那一句,越發摸不着頭腦,不由脫口道:“要有什麽消息?”

他們夫妻兩個吃飯是不要丫鬟在邊伺候的,鄭瀚玉嫌她們礙了自己和宋桃兒說話,只留一個在旁站着聽吩咐。

今日站着的是晴雪,這是個機靈鬼,嘴又快,掩口笑了一聲,“太太,四爺的意思是,您早點見喜啊。”

宋桃兒臉驀地一紅,擡眼看向鄭瀚玉,卻見他正慢條斯理的吃一碗銀絲面,并未反駁。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平平坦坦的。

六月嫁他,到如今還不滿兩月,能有什麽消息?

“哪裏就有這麽快的……何況,我也不是不急……”

她垂頭小聲嘀咕着,心裏卻有些不大好受。

上輩子,她滑了那一胎之後,再也沒了音訊,太醫為她診脈,說是小産之後失了調養,往後子嗣上也是艱難了。和鄭廷棘是沒有什麽情分的,但她實在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兒,如此她就有了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這遺憾,從上輩子帶到了這輩子,這輩子她有了鄭瀚玉,父母兄嫂也都安好,自也沒了那份刻骨的寂寞,但這不意味着她不想和鄭瀚玉有一個孩子。

鄭瀚玉似若未聞,将一碗銀絲面吃完,遞到晴雪手中,說道:“那也無妨,夜晚我多操勞些就是了。”

看着他一臉正色的說着床笫間事,好似在說一件極正經的事體,宋桃兒臉上只覺得燒的慌,低聲嗔了一句:“丫頭在呢,也不嫌害臊!”

打從兩人圓房起,鄭瀚玉就如開了葷的貓兒似的,沒一夜能饒了她。為了他的腿傷着想,倒是她辛苦的時候多些。硬要說起,還真不知誰操勞呢!

夫妻正說笑,就聽外頭守門的丫頭道:“四爺和四太太正用晚食,這會兒不見人,什麽要緊事,定要這會兒說。”

宋桃兒聽見動靜,就向晴雪道:“去看看是誰,如是要緊事,就帶進來。”

鄭瀚玉并無言語,他早已把海棠苑裏的事都交給宋桃兒,也信她能主理得當。

晴雪出去片刻,回來說道:“是二房的如玉,二太太打發她來跟太太說,二太太頭風重了,如今也下不來床。府裏的事,請四太太代為管上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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