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鳳不來(十二)

“有人在偷偷瞧你。”

許青冷着一張臉:“我怕什麽。”

紀鳳來聞言,擱下手中茶盞,微笑道:“阿青膽識過人,敢與帝君為伍,自然是什麽都不怕的。”

許青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紀鳳來反問道:“我?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嗎?”

許青笑了。

若文景昌瞧見了,必然一定要犯一番花癡。憑他自己不知道,往日瞧着許公子那張臉時,文少爺臉上的笑,能綻成一朵小菊花。這桌上是紀先生招待用的粗茶。漏屋配粗茶,布衣配書生。沒什麽不對。

許公子就端起茶盞來,當着紀鳳來的面,将他斟的茶水慢慢飲盡。

紀鳳來一直瞧着他的動作。

待飲盡杯中茶,許青才道:“我胡謅的,紀先生竟也信嗎?”

“為何不信。”紀鳳來淡淡道,“我向來是很相信別人的。”

“雖然連文少爺都不相信,我是拎着阿青的尾巴救的你吧?”紀鳳來笑道,他打量着對面玉冠青翠的青年,“若知道當日所救小蛇今日出落得如此風姿過人,我便不拎尾巴了。一定捧在手心,好好呵護一番。”

“……”許青道,“我不與你說廢話。宋城那幫捕頭呢。”

紀鳳來老神在在:“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許青手中握着一張椅子,原本不耐想摔,不知想到什麽,硬生生忍了下來,耐着性子道:“你多番遮掩,往常我還不察覺。可你為了殺劉仁情,一時心急,撞在我的縛妖網上。終究是留了痕跡下來。”

他撸起自己袖子,道:“不信你把手臂給我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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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紀鳳來大大方方将袖子捋起來。光潔的皮膚,沒有一絲灼燒的痕跡。

“……”

許青嘆了一口氣:“讓你撸就撸。這麽好騙的嗎?”

紀先生眼角跳了一跳。

許青指了指衣袖道:“我的縛妖網比較特別,你雖用法術掩飾了灼燒的痕跡,卻忘記衣袖上沾了我特制的香粉。”

紀鳳來反駁道:“我當然可以用香粉。”

“不錯。”

許公子微微一笑:“但你不會用燒餅屑子制成的粉。”

“……”

這回紀鳳來不止連眼睛跳,連手也抖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氣的。

許青放下袖子,遮住了皓白的手腕,垂眼把玩着手中杯盞,說:“紀先生既然只針對縣衙衆人,并未濫殺無辜,想來心中仍存正道。何不就此收手。免得在殺戮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原本就是兩人心知肚明的把戲。許青不願意再遮掩,紀鳳來就也大大方方。

他聞言哂笑一聲,站起身來:“許公子是在勸束我?”

“不然呢?”許青說,“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單獨來見你。”

“我以為你是為了避開文昌帝君。”紀鳳來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緊緊盯着許青,見他臉色微沉,心中反而愉快,“畢竟,你也不希望他知道,你從最開始接近他,就另所打算,不是嗎?”

被人戳穿的心态,總歸是不大好的。尤其還是在這種情狀之下。許青驀地攥緊杯子,臉色沉沉,一改往日風姿,瞧着有些滲人。他的發梢開始無風自動,紀鳳來暗暗記在心裏。嘴裏卻不依不饒:“說中了,便惱羞成怒了。”

沉默許久。

他滿以為對方會動怒,卻不料垂着頭的人卻忽然一笑,不答反問:“那紀先生呢?你一直等候在這裏,是為了等我,還是為了等景昌?”

他也站起身來,寬寬的衣袖垂在一側。

“你故意将八年前的事講給文景昌聽,難道不是故意的?不殺人滅口,卻把人抓走,引我們來找你,難道不也是故意的?”

“紀先生,又是為了什麽呢?”

兩人面對面站着。紀先生瞧着依然十分單薄,他臉色仍舊青白,說話間還帶着咳喘,看着确是有疾在身。許青細細看在眼底,心中道,此人十分古怪。若說是人,卻又不像人。若說不是人,卻感覺不到半分妖魔之氣。

早在文景昌捏着泥偶唉聲嘆氣之時,他便奇怪。依他身上的運道,是摻和不了文昌帝君的氣運的,遑論影響到他廟前黃土。可這氣味卻又似曾相識。許青當時一把抓走泥偶,一夜之間行到千裏之外。他想了許久,才憶起來,這股氣味,在他年幼時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

那時它還未開靈智,可憐巴巴橫在路中央,眼見就要被車輪碾成幹蛇。忽然有人拎着它的尾巴,将它倒提起來:“哎呀,這麽可憐的。”一邊說着,一邊将它就這樣倒提了一路,直拎到水邊,扔到了水裏。

并不是水蛇的小許公子:“……”

那人感慨道:“竟然這麽愉快嗎?好了好了別扭了,快走罷。”

他姥姥的,他不是扭是在掙紮好嗎!

想到不大愉快的前塵往事,許公子面色更加難看了。

這位把他當成水蛇的人就是紀鳳來。

只是當時接觸時間太短,且過了這許多年,再見時,紀鳳來身上別說那股特別的味道,連人味也無。所以許青才一時沒想起來。

回到宋城後,聽聞宋城的事情。許青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紀鳳來。只是他非善人,又因死了的兩人本也不是什麽好人,便懶得将此事提出來。

可是,若只死一兩個人,他不放在心上。

但死的多了,便是罪孽。

誰來擔這責?

必然是文景昌。

這并不是許青願意看見的事。

“你把人交出來,馬上離開宋城,我便不與你計較。”

紀鳳來憐憫道:“想什麽呢?”

許青很費解:“你底想做什麽?”要殺便殺,藏着還能取精嗎?

“是我該問你,要做什麽。”紀鳳來道,“莫忘記,你的命确是我救的。”他忽然打量了一下許青,“當然,你若一定要那一班人的性命,也可以。用你的命來換罷。千年道行的妖,修為怕是不錯。”

許青皺緊了眉頭:“你的胃口真不小。千年修為,怕你消化不了。”

“好啊。那我就把文小少爺吃了。”紀鳳來咳了兩聲,眯起眼睛,道,“雖是凡夫俗子,味道應當也不錯罷。”

許青的眉頭更緊了。

“你……你不是妖,你是魔?不,怎麽會有你這麽弱的魔。”

他似乎并不需要紀鳳來回答,自言自語:“你這麽弱,手無縛雞之力,是如何殺了張大海二人的。黑霧不是你,你還有幫手。”

許青這般說着,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你一定還有幫手。”

便在此時,他忽覺身後狂風忽起。明明是在屋中,卻仿佛身處冰天雪地。

許青迅速一拍桌子,借桌子力道化去一波攻勢。趁此機會,捏了一道金羅法印,幻出一個金色掌印,朝狂風襲來處拍去。

“金羅印?”紀鳳來詫異道,“你會這個。你不是妖?”

“你都不是人,我為什麽不能不是妖。”

許青淡淡道,随後一整神色,五指成爪,就朝紀鳳來面門抓過去。

果不其然撞到一個無形屏障被彈了回來。

紀鳳來神色閃爍,似笑非笑:“真想讓文少爺聽聽,他滿心相信的妖精,到底是個什麽模樣。你說,若是他知道你之前一直都在騙他,會怎樣?”

“我騙不騙他,輪得到你來說?”

說罷,一張椅子忽地朝紀鳳來面門飛去。

“你不怕找不到那些失蹤的人?”

許青招式一下比一下快:“制服住你,還怕找不到人?再說了,若果真找不到,關我什麽事。”

屋中突然蹿起一股黑霧。許青眼睛一亮,果然被逼出來了。想來這團黑霧才是殺害張大海二人的真正兇手。

他冷哼一聲,五指成山,便朝黑霧扣去。

紀鳳來面色一冷,大袖一揮,輕易将這波攻勢化解。

許青十分震驚。他怔了一下,忽然皺眉道:“你果然堕入魔道。”

紀鳳來卻不答話,只說:“我們的朋友來了。阿青,你要見見麽?”

作者有話要說:

和存稿賽跑。麽麽噠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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