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星宿列張(二)

徹夜長談,十幾年一場親緣還挺唏噓的。武曲那小子也不容易,起碼我還能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他卻糊裏糊塗,只以為命不由人。伴君如伴虎,冷暖自知。我滿腹愁腸,心說果然還是得好好替他着想。

第二日一大早,念及昨夜他難得展露的愁緒與失态,我決定這輩子當一個好弟弟,溫情滿滿地和他打招呼:“大哥早。”

文武昀:“哦。”

然後更加迅速地吃完了早點,并沒有給我剩下一星半點。

保持着笑臉的我:“……”

“對了。”他吃幹抹淨後忽然道。

我精神一振。難道覺得吃獨食心有愧疚,要與我道不是?

果見他看向我的神情中帶着些許懊惱。

“這些日子你就乖乖呆着,不要踏出文府罷。”

“好……嗯?”

等等?

我驚愕道:“為什麽!”

“收拾完東西就要出門了,還經常出去亂跑什麽,老實呆着。”

水過還有痕跡留,我還當他昨晚難得敞開心扉與弟弟聊一些陳年舊事凸顯溫情,竟然全都是假象?這個人一掃前晚愁緒,心腸又硬成了一塊鐵。等下。若我沒猜錯,我叫了起來:“大哥,你該不會是在害羞吧!”

話都說出口了現在害羞有什麽用!再說了有什麽好見不得人的!

再退一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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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羞關我什麽事!

“府裏有什麽好呆的,天天都是看膩的東西。”

文武昀正準備列賬,聞言道:“嫌府裏膩,就呆房裏。房裏不行,就躺床上。”

總之總有辦法令你服貼。

我:“……”

床上沒有謝容,我呆不了。

我好憂傷。總感覺自己莫名中了一劍。天外來劍,咄地一聲把我釘了個對穿。

最後我憂傷地掰着手指頭,長籲短嘆地看着朱明軒将府裏折騰來折騰去,折騰了七八日。有點唏噓不出來了。大哥他通篇沒有提什麽時候走哇!

他總不會是在耍我吧?

左右被勒令着出不了府,我幹脆派了文一出去打探消息。最近有些冷落他,他一直不給我好臉色看,普天之下有小厮敢給主子臉色看的,也就他一個了。啧,就我平時給慣的。

文一這一去,就大半日。

我等得日頭都快落下了,他才姍姍來遲。

先一見面,就說別忙,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而後眼睛發亮道:“少爺,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我斟酌了一下,先聽好的容易心梗,“壞的吧。”

得嘞,他一拍大腿:“大少爺和姓朱的那位吵架了。”

嗯?這消息不是挺好的嗎?

我追問:“好消息呢?”

文一誠懇道:“姓朱的那位一生氣就跑了。”

“他走啦!”我頓時心花怒放,這可确實是個大好的消息。

文一見我這麽高興,欲言又止,我注意到他神色,讓自己鎮定下來。

“還有什麽事?”

他遲疑道:“他跑是跑了,然後就沒回來。”

“然後大少爺去找了。”

“就也沒回來……”

我冷靜了一下,跳了起來:“這麽大的事沒人通知我?人呢?都死的嗎?”

文一拉住我連連解釋:“不是。朱公子身邊武功好的人有一堆,他一出去,所有人都跟着出去了。所以大少爺先開始也沒當回事。後來見過了晌午都不見人回,派出去跟着的家丁也不見蹤影,他這才親自出去看了。”

我的院子比較遠,如果文一不馬上回來告訴我,到了晚上若文武昀他們不回來,總也會有人請我拿主意。畢竟我雖然不管事,卻也是二主子。但到現在都不與我過問,可見平時我實在不像樣子,令他們到了這會兒,都想不起來我。

這兩位現在可就是我的祖宗,哪能節骨眼上讓他們雙宿雙栖,還栖到不知天涯海角。等回了本位,我随他們宿去,別不阻攔。

我二話不說就走。府裏人不多,大約是都派出去了。管家一個人在廳裏。

我道:“李叔。”

他哎了一聲,神色有些慌張。

我說你也別急,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管家這才與我講清原委。原來他們吵起來,還不是忽然之間的,苗頭已經有了幾日,只是兩人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到今天早上才如山洪一般爆發了出來。

要說起來,仍舊說到去京城的事。

這不是過了好幾日都不見人動靜麽。

皇帝明裏暗裏,暗示了許多回。文武昀卻總說,再等等吧。朱明軒終于忍不住發火了:“卿是要等到朕的天下,都姓了他傅家,才說一個好字?”

傅是太師的姓,正是與他時時作對的那個。

文武昀給自己泡了一壺茶,紅梅,看着茶葉在湯水中翻卷,暈透清水:“聖上若當真很急,大可先行離去。可助聖上者不止我一個,與他們相比,我不過草芥。難道僅憑我一個庶民,還能夠翻了這天下不成。”他說着,又悠悠翻了一聯賬頁,“如今京中情形如何,聖上比我還要清楚吧。”

我打斷道:“京中怎麽了?”

京裏是有我一部分人在的,但是他們沒有傳什麽消息過來,我就沒在意。

管家說:“一盤活棋翻盤了。”

我一愣。

這麽大的事,我的人怎麽沒有說。

先前太師咄咄逼人,仗着先皇給下的權力,幾乎要與皇帝平起平坐。鬧得朱明軒很不開心。不開心也罷,皇帝不是個吃素的,鐵血手腕硬碰硬,這麽多年來,他也沒吃太大的虧。總之兩邊都讨不了好。

不過就在兩三日前,京中忽然下了場大雨,第二天就傳出太師染了風寒,卧于床上,起不了身。這個時節,本是晴空萬裏,怎麽會無緣無故天降大雨,這場雨和這場病被人做足了文章。以神武将軍為首的親皇派把住機會立刻翻身,牢牢握着手中大權,就等着皇帝回去拿主意定論。朱明軒的九五之位如今用不着擔心,除非他現在就被人給刺殺了。

那他這麽急催着文武昀回京做什麽?

朱明軒催着文武昀時,聽他慢悠悠講出這番話,臉上的顏色頓時能開染房,十分精彩。文武昀道:“領頭權臣已倒,神武将軍手中兵強馬壯,唯聖上是瞻,聖上似乎不用擔心國庫吃緊了。想必文家那點錢,連國庫的門縫都塞不上。”

朱明軒沉默片刻,梗直了脖子:“是又如何。文大公子先前答應朕的,難道要不作數?那可是欺君。”

“聖上英明,我只說緩緩,沒說不去。”

文武昀三兩撥千斤,輕而易舉地怼了回去。

我想起先前問過文武昀。

“大哥,我們在京城的鋪子,一共幾家?”

文武昀皺着眉頭,仿佛我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我交待你看的賬,你是不是一本也沒翻過。”

我又不是武曲,精通于生財之道,算什麽賬,算算命差不多。沒多大管過這些,只知道文家什麽生意都做,什麽都做得不錯。

文武昀極其平淡地告訴我:“也就十來間吧。”

喔,好像也不多。

“全部?”

“全部的話……”文武昀想了想,“不算宋城自家門口的,大概三十來間。”

我對錢財沒有概念。不曉得一間年利多少,也不知道總共能進賬多少錢。

文武昀看了看我,覺得我可能沒明白。他說:“這樣和你解釋吧。”

“如果皇帝需要兵馬,文家的錢財,大概能供他兩支。”

“……”我抱拳退了回去,“恕小弟無知。”

有錢人真可怕。

被文武昀這麽一說,我突然很想看看京中的文昌帝廟。作為離皇帝最近的星君,吃的香火應該還挺好的。總該不會比宋城差。啊,羨慕啊。

思緒從錢上面轉回來,就見管家憂心忡忡,我寬慰道:“你別皺着臉了,本來就像一朵花,現在更像了。別急,我出去瞧瞧啊。”

結果他更憂心了:“二少爺,您還是別添亂了,回頭大公子瞧不見您。再出去找,來來回回,折騰死我了。”

折騰不死你,折騰的是我。外頭半點人蹤也沒有,我十分懷念謝容了。要是他在,說不準這會兒已經鑽過大小山溝,把人給提溜了出來。

我拍拍懷中的泥偶,心想果然還是要去找土地。

說真的這會兒找他最方便。能飛能鑽的,都方便。

出了文府往東走,沿途見周圍人神色有異,我抓過一人:“出什麽事?”

那人是昌運客棧的跑堂,平時沒少在我攤位邊看熱鬧,見是我,眼睛一亮:“文少爺。您可來得正好。青屏峰出怪事啦。”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OS:哎大半夜一時上頭說了好多不該說的話,後悔了。那就讓弟弟背鍋吧。

文昌:确認過眼神,是翻臉不認人的人。

小天寶們,是寶,沒錯。我們愉快的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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