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杏眸驀地瞥向自己的夫君,眸中看不見一絲的傷害怨怼,有的只是一抹深情的眷戀。
能替他做點事,她很開心。「就算是棋子又如何?我心甘情願成為棋子,只要能保得蒼龍安全無虞,就算替他擋災我亦不悔。」
「是嗎?當真不悔?」
「當然。」
「那好,」赫連蒼穹收緊自己的手,眼看就快要硬生生地捏斷莫問靈的腕骨。
「赫連蒼穹!」不再敬他如兄,赫連蒼龍連名帶姓的喚着,厲聲說道:「你若敢傷她一根寒毛,就休怪我不顧兄弟情分。」
「既然我早已不把你當成兄弟,你以為我還會在乎那一點點的情分嗎?」赫連蒼穹冷笑,狠心地再次加重力道,仿佛真要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響才肯甘休。
赫連蒼龍見狀,沖上前來想要救人,可是才出手就覺得氣凝血窒,真氣難出,一口氣喘不上來。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再妄動,一旦毒氣攻心,那就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了。」
赫連蒼穹一邊折磨莫問靈,一邊觀賞着赫連蒼龍恁弱的模樣,心中好不快意。
他努力那麽久,就為了這一刻,莫闖靈的存在倒是為他的計畫加了不少分。
要知道,十幾年來雙腿不良於行的恨,哪是赫連蒼龍一條命就可以抵的,他要将自己的痛苦,十倍的還給赫連蒼龍。
從他護着莫問靈的話語中,不難知道他的一顆心早就全放在她的身上,所以她若痛一分,他就會痛十分。
他折磨着莫問靈,就像是折騰赫連蒼龍一樣。
「放開她!」赫連蒼龍咬牙強忍劇痛,依然搶上前來想要阻止赫連蒼穹傷害莫問靈。
「夫君……」望着他那額爆青筋的模樣,莫問靈就知道他正在承受怎樣的折磨,面對這一切,她着實不舍,她寧願自己殡命,也不願連累他半分。
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早已與情愛無緣,沒想到造化弄人,讓她又碰上了赫連蒼龍。
她識了情,知了愛,但不悔。
「夫君,不要這樣!若他真殺了我,替我取他性命報仇就是,他這番作為,憑他那殘了的雙腿,也一定逃不掉的。」望着夫君疼痛難當的表情,莫問靈的心在淌着血,無奈就算她出聲阻止,依然止不住赫連蒼龍的救妻之心。
只見他盡管拳拳虛弱。但卻咬着牙無論如何不肯放棄,就是拼死也想救下自己的妻子,不忍她被傷到一絲一毫。
「哼,徒勞無功!」輕而易舉地閃過了赫連蒼龍虛軟的拳頭,赫連蒼穹臉上的冷笑更甚,手一揪,就扯住了赫連蒼龍的衣襟,将他整個人給扯了過來。「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放了她,旁人也不會放了她?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我就好心點告訴你,有人想拿你妻子的小命,遙祭他的愛人呢。」
「是誰?」靈兒那向來與世無争的性子怎麽可能招來殺禍?
赫連蒼龍不相信,但見赫連蒼穹那一臉的信誓旦且,卻又忍不住問道。
「蕭柳元。」赫連蒼穹大方的給了他一個答案,還不忘添油加醋的說道:「我只知他恨極了你那個小妻子,不但願意拿着大把大把的銀子讓我花用,還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對你複仇,只要我能把你的小妻子交給他。」
一聽到「蕭柳元」三個字,莫問靈的臉色倏地刷白,要不是赫連蒼穹還捉着她的手,只怕她已經跌坐在地了。
「靈兒,你怎麽了?」見到莫問靈臉色慘白的模樣,赫連蒼龍心急萬分,使盡了力氣想要掙脫赫連蒼穹的箝制,只想将她密密實實地護在懷中,完全顧不得會傷到自己。
赫連蒼穹哪裏會讓他如意,硬生生地扯住了他,也不管他要不要聽,自顧自地朝他說道:「別管那個該死的女人了。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方才我已經讓我的手下偷偷在這院子四周都埋下了火藥,等會只要我一點火,你們兄弟倆就得乖乖的到陰曹地府報到了,知道嗎?至於你那小妻子,當然就得成為我答謝蕭公子仗義相勸的禮物了。」
「你……放手!」赫連蒼龍喝叱,隐約已察覺到赫連蒼穹神情狂亂,似乎不對勁。
「哈哈哈……你不怕嗎?」
「不怕。」
「為何不怕?」
「不過是一條命罷了,有什麽值得怕的?」
聽到赫連蒼龍這樣毫不在乎的話,赫連蒼穹眸中的恨火驟然迸出。就是他這股什麽都無所謂的模樣,才更讓人不悅。
「為什麽不怕?你該怕的。你知不知道,那個蕭柳元很恨你家娘子呢,如果你家娘子落在他手中,下場只怕不會太好。」
「不會有這種事發生的。」她是他心中的瑰寶,所以就算拼死,他也會護住她。
「怎麽可能不會?他就要來了,我把他引進來了,等他來了,你家娘子就會受盡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
這個男人真的徹底的瘋了。
赫連蒼龍不再理會他,迳自努力掙脫他的箝制,就在他因為情緒激動而恍惚閃神時,赫連蒼龍便一個巧勁掙開了他的手,踩踏着虛浮的步伐朝莫問靈走去。
一靠近她,他就忙不疊地将她給緊緊擁在懷中,細聲的安慰道:「別怕,有我在!」
狀況僵持下不時,一道森冷的嗓音突如其來的出現。
「就算有你在,亦保不住她。」俊美異常的男人陰狠地說道。
啧啧啧,好一個缙繼情深的模樣。曾經,他也曾有過這樣的一個愛人,願意這樣護着他、替他頂着天,但……
含恨的利眸驀地掃向充滿驚懼,待在赫連蒼龍懷中的莫問靈。
就是這個女人,要不是她命中帶克,他心愛的男人又怎會死於非命?
蕭柳元不疾不徐地走向他們,驀地伸手給了毒發傷重的赫連蒼龍一掌,令他趴倒在地,再粗魯地将一旁的莫問靈一把從地上拽了起來。
已然飽受折騰的纖腕再也禁不起這樣的力道,腕骨瞬間斷裂。
「啊!」莫問靈的呼吸一窒,整個臉蛋青白交錯,冷汗涔涔落下。
但她不敢喊疼,因為她知道只要她一喊,赫連蒼龍便會瘋了似的為她拼命。
所以在最初的那聲痛呼之後,她就死命地咬緊牙關,怎麽也不肯讓自己再露出一點痛苦的模樣。
「終於讓我找着了你這個小東西了,呵!」找了這麽些年,終於讓他找到了她,蕭柳元滿腔的恨意總算有了地方發洩。
「你……你……」莫問靈認得他,因此剛才一聽到他的名字,她才會吓得雙腿打顫。
這男人是木易然的好友,有着不同尋常的交情,在她嫁進木家後,他總用這樣陰暗森冷的目光瞪視着他。
他恨她,可是她卻一直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看來,你倒是還記得我。」蕭柳元伸手挑起她的下颔,對於她還記得自己顯得頗為滿意。他知道她怕他,而他打從一開始就要她怕他。
「你是夫……木易然的好友。」莫問靈原本要說夫君,但話到了嘴邊卻出不了口。略微一頓後,改口直呼其名。
那男人……雖然與她有着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望着願意為她舍生忘死的赫連蒼龍,「夫君」這兩個字,她着實再也對木易然喊不出口。
「你膽敢直呼他的名諱?你這個該死的賤女人!」蕭柳元頓時橫眉豎日,一個狠厲的巴掌毫不留情掃上了她的嫩頰,力道幾乎将她整個人打飛出去。
「靈兒……」赫連蒼龍見狀心疼地嘶喊,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發了狂似的搶上前去護住她。
「你是誰?為何如此對待她?」他雙目欲裂地瞪着眼前這個長相陰柔絕美的男人,厲聲質問,眼神中充滿了不解的憤怒與指控。
「我是木易然的愛人,她害死了我的男人,我來找她索命有何不對?」
木易然的愛人?他的男人?
可眼前的人明明也是一個男人啊!兩個男人怎麽相愛?
突然之間,不單單是赫連蒼龍懂了,就連莫問靈也懂了。她冷不防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難怪。難怪木易然對自己的妻子不但沒有半分的欲望,也毫不憐惜——原來就是因為他有斷袖之癖。
他的家人應是心知肚明,但為免家族蒙羞,所以才會驅離了蕭柳元,又在倉卒中将年幼無知的她給娶進門做童養媳,希望她能堵住悠悠衆口,有朝一日更能留住夫婿的心,為木家開枝散葉。
誰知道木家一夕敗亡,打亂了全盤的計畫。
雖然蕭柳元後來趕回了木家,但卻已人事全非。
兩年後,當他望着木易然的牌位時,恨便在他的心裏頭生了根,然後盤根錯結。
認定了是莫問靈害死木易然,所以他立誓要拿她的命來償,偏偏那時莫問靈已經從大牢裏被放了出來,跟着靳天璿和白妙芹離開了青城,從此與青城的人再無聯系,杳然無蹤。
好不容易直到現在,因為嫁了赫連蒼龍,這才讓她現了蹤影。
剛巧這時他意外得知赫連府不尋常的狀況,與滿心怨恨的赫連蒼穹搭上了線,知他一心想要報複,所以便暗中助他。這一切,全都為了将莫問靈這個丫頭給逮着。
「是你殺了易然,所以我自然該找你償命。」蕭柳元理所當然的說道。
「我沒有!」
「何必不承認?易然的娘跟我說得很清楚,是你害死了他。那一夜就只有你和他在屋裏,若非是你,那會是誰?雖然你是個弱女子,但那不代表你不用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任。」蕭柳元瞪着她,冷然的說道。因為已經認定,所以不管她說什麽,在他聽來都不過是為自己辯解的脫罪之诃。
聽得厭煩,他大掌一揮,又是一個巴掌朝莫問靈揮了過去。
那十足十的力道再次打得莫問靈重重地撞上了地面,整個人暈沉沉的。
「你不準再碰她!」赫連蒼龍對着蕭柳元咬牙嘶吼,恨不得自己能一掌斃了他,不讓他再傷害靈兒分毫,偏偏他心有餘而力不足矣。
「我愛碰就碰,關你何事?」朝着在地上粗喘的赫連蒼龍啐了一口口水,蕭柳元妖媚的一笑,完全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赫連府裏裏外外都已經被他帶來的人給包圍了,他就算想要滅了赫連府的主子,也不是什麽難事。
「如果我說人不是她殺的,關不關你的事?」赫連蒼龍開口反問,不願莫問靈再次因自己而受過。
雖是無心,但他間接害死了木易然是事實,就算有過,也應該由他來擔。
「哼,狡辯之詞,不聽也罷。」蕭柳言再次舉步朝幾乎起不了身的莫問靈走去,大腳一擡,其中所蘊含的力道足以讓嬌弱的女人去掉一條命。
「木易然是我殺的。」見情況危急,赫連蒼龍趕緊大喊道。
那道聲音劃開了籠罩在莫問靈身側的迷霧,在她失去意識前,竄入了她的耳際中。
「三弟不可!」虛弱的赫連蒼雲心急地喊道。身為蒼龍的大哥,他太了解他這個弟弟了,蒼龍現在是想用自己的命,來換他妻子的命。
雖然他也知道這是事實,但身為兄長的自私,還是讓他忍不住地想要阻止。
只要再撐一些時間,再一點點時間,生機便至了啊……
怎知赫連蒼龍只是淡淡地掃了大哥一眼,那一眼仿佛是在告訴兄長,他的心意已決。
他繼續朝着蕭柳元說道:「那日我夜宿青城,在酒館飲了一些酒,回客棧的途中偶然瞧見了木易然正在對靈兒施暴,我只想給他一個教訓,就随便朝他踢出了一顆石子,誰知道他竟就因此跌跤而喪了命。是我害你沒了愛人,也是我害靈兒沒了夫婿,又受盡苦楚。」
赫連蒼龍和盤托出真相,只為能替心愛的人多争取一些時間,好換來一線生機。
如果可以,他萬分願意替靈兒受苦,他也相信,只要他說出這些事實,蕭柳元的怒氣就會全數轉嫁到他身上。
果不期然,原本将要踢向莫問靈的腳倏地頓住,緩緩落了地。
蕭柳元一回頭,帶着既兇且狠的怒氣,踅足往赫連蒼龍的方向走來。
他抽出置於靴中的短刀,欺近赫連蒼龍,利刃抵進他的頸項,咬牙朝着他說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她嗎?不會的,要不是她命中帶克,這些事也不會發生,我會殺了你之後再折騰死她。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在黃泉路上等她太久的。」
「你……」聽了蕭柳元的話,赫連蒼龍瞠大了眼,氣急攻心地瞪着他。
他不怕死,但卻怕連累了靈兒一起死。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這樣努力地對靈兒好,是因為心中的愧疚,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并不是那樣。
除了愧疚之外,他還有更深一層的東西,是愛。
他的心,只怕不知何時早遺落在那個呆傻又膽小的小耗子身上了。
他寧願帶着她一起走,也不願讓她獨留在這世上受苦。
思緒間,赫連蒼龍眼角瞥見赫連蒼穹悄悄地滑動輪椅,并以手勢指使着外頭的人引爆火藥,他一陣心驚,驟然朝着赫連蒼雲喊道:「大哥,快帶靈兒走!」
話才喊完,他拼着最後一口氣爬起來沖向蕭柳元,牢牢地抱住了他,大有同歸於盡之勢。
接着「轟」地一聲,屋垮了,熊熊的火海開始快速地朝着他們逼近……
「三弟!」虛弱的赫連蒼雲大喊。
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在毒氣攻心的那一刻,赫連蒼龍仍然死命地抱住不斷掙紮想離去的蕭柳元,一雙眼瞬也不瞬地望着在一片煙霧火海彌漫中,早已失去意識的莫問靈。
他要牢牢地将她記在心坎上,饒是将來過了奈何橋,飲了孟婆湯,他也不想遺忘她一絲一毫。
原來,只是歉疚……
她以為的真情摯愛,只不過是他一份盈繞心頭的歉疚……
自從大難不死後,莫問靈的臉上雖仍帶着一份淺淺的笑意,笑容卻怎麽瞧,都讓人覺得透着一抹淡淡的哀傷。
「今兒個還是不開鋪嗎?」白妙芹進了房,望着總是盯着窗外發傻的莫問靈問道。
望了好友一眼,莫聞靈不語地搖了搖頭。
近來她的話越來越少了,有時甚至大半天都不肯開口說一句話,這樣下去怎麽得了啊?白妙芹憂心地望着她。
曾經,如意繡坊是莫問靈心頭的寶,是她努力經營的一方小天地,但自從她歷劫歸來之後,她最常做的事就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窗外,不言不語,也不吃不睡。
她是在擔心什麽嗎?
「昨兒個皇甫将軍遣人送來了口訊,要我轉告你,赫連府的三少爺終於醒了,應該是已經脫離了險境。」
那日,還好赫連蒼雲早有準備,早早便派人通知了皇甫傲凡,希望借由将軍府的幫助,好助赫連府逃過此一劫難。
知情後的皇甫傲凡,不但派人快馬知會了上官極品,還帶着靳天璿連夜從邊關返京。但盡管他們已經日夜兼程,還是晚了一步。
當他們連袂趕到赫連府時,主屋早已陷入一片熊熊的火海,而那個縱火行兇的赫連蒼穹和他的屬下都還沒來得及逃跑,就已經被皇甫傲凡和上官極品全都打趴在地。
那時火勢兇猛,待在裏頭的人應該早無生機,若非上官極品和皇甫傲凡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拼死竄入火場中将赫連蒼龍扛出來,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他們沖入火場時,身中劇毒的赫連蒼龍早已氣若游絲,卻仍死都不肯放開蕭柳元,共赴黃泉的決心可見一斑。
将人救出後,赫連府的火勢慢慢受到控制,最後,赫連蒼穹被扭送宮府,蕭柳元葬身火海,而中毒已久的赫連蒼雲,則在赫連老夫人花了大把赫連府及赫連蒼龍的銀子,托上官極品尋得解藥後,恢複了健朗的身子,繼續操持着赫連府的家業。
唯有赫連蒼龍,因傷勢過重仍未醒來。
至於莫問靈,則是受了些皮肉傷,休養一段時日也就沒啥大礙,只可惜那時的赫連蒼雲因毒發虛弱,而無法及時帶走莫問靈,令她雪白的容顏因為那場大火而烙下了一塊疤。
聽到赫連蒼龍死裏逃生的消息,莫問靈的神色未變,要不是白妙芹心細,瞧見那幾乎被她擰成一團的帕子,還差點真要以為她毫不在乎了呢。
「傻瓜,你若真是擔心他,就去瞧瞧他,何苦一個人在這兒暗自傷心呢?」雖然天璿一再囑咐要多給問靈一些時間,思索清楚自己未來該要怎麽做,但她終究不忍心。
她踩着款款的步伐,在莫問靈身旁坐下,伸手執起好友瘦得幾乎只見皮骨的小手,牢牢地握住。
「我知道你還是很愛他的,為何不願見他呢?」
聽說,昏迷了許久的赫連蒼龍終於睜眼之時,因為沒瞧見莫問靈,激動得簡直沒把赫連府的屋頂給掀了,若非幾個漢子壓着,只怕他早就拖着傷重的身子沖了過來。
面對好友的問題,莫問靈抿唇不語,只是愣愣地望着遠方。
「難道……你恨他?」雖然知道好友一向心善,不懂怨恨,可是她的生命的确因為赫連蒼龍而改變,也難怪白妙芹會往這個方向去想。
莫問靈依然不語地搖了搖頭。
她不恨,一點也不恨,如果木易然曾經有憐惜過她一分一毫,那麽她或許會恨。
可是打從成親那日起,木易然帶給她的只有畏懼和傷痛,就算名為夫婿、就算赫連蒼龍殺了他,她依舊無從恨起。
「那你為何不見他?」
「見了他,替他招災嗎?」
「真相早已水落石出,你明知道這一切并不能怪你。」
「就算如此,我還是差點害得他英年早逝,不是嗎?」
這段時間,莫問靈的腦海中盡是那日赫連蒼龍為了救她不惜舍命的畫面,每每憶及此,她的心便忍不住地抽痛。
她害怕又傷了他,所以不敢再去接近他,甚至就連瞧一眼也不敢。
所以,她逼着衆人和她聯手,騙他說她已經死了,就是打定主意要和他老死不相往來,更何況……
她慢慢地舉起手,碰了碰自己頰上那塊已結了痂的疤,苦笑。
一個堂堂的赫連府三少爺,身旁站的應該是絕世美人,而不是她這個已經毀去容顏的無鹽女。
「你這樣躲着是辦法嗎?」白妙芹就知道,好友除了想法走進死胡同,又信了自己有克夫的命外,真正在意的,還是她臉上的那個疤!
莫問靈低頭不語,雙眸卻流下了淚水。
「傻丫頭,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怎麽會在意你臉上的疤呢?」白妙芹心疼不已地伸手将好友攬入了懷中,輕聲地安慰着。
但她的話,入不了莫問靈的耳。
莫問靈知道自己還待在京城,只是想要确認赫連蒼龍能活下去,現在既然他已經醒了,不再有性命之危,那麽,也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今兒個十五,月兒顯得特別圓,月圓,人也該團圓——
可惜的是,有人不願跟他團圓。
他知道她沒死,而且很肯定,但她卻像只小耗子一樣地躲了起來。
如果她有心要躲,以他現在負傷的狀況,只怕也尋不着她。
可他知道終歸有一日,他一定會找到她,然後将她鎖在自己的身邊,一輩子。
思念如影随形,折磨着他,讓他忍不住步至了她的小鋪。
他仰首瞧着寫有「如意繡坊」幾個大字的招牌,嘆了口氣。
如意如意,這究竟是如了誰的意了?
赫連蒼龍看得一陣心傷,本欲轉身離去,可是忽然間,他又伫足了。
「不要……不要……」
一抹熟悉的聲音随着微風徐徐地送入他的耳中,他驀地渾身一凜,不敢置信的眸光落在繡坊的小閣之上。
她不會是躲在這兒吧?
這樣的念頭才竄進心裏,赫連蒼龍已經迫不及待地躍上了小閣的窗臺外,這一瞧,他傻了……
他萬分狂喜,也想狂笑,沒想到這丫頭當真傻笨得可以,連躲都不會躲,輕易地便讓他給找到。
他輕輕地扳開她的窗,不一會兒,高大的身形已經遮住了映照在她身上的月光。
他就這麽傻傻的凝望着、癡看着她,直到床上那本就睡得不安穩的人兒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星眸微睜。
一張眼,她整個人吓得差點就從床上摔了下來。
他……他……他怎麽會在這兒?
忘了自己該要逃,莫問靈就這麽怔怔地望着他,這一望,望出了思念的煎熬,也望出了成串的淚珠。
「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很好玩嗎?瞧你瘦得只剩骨頭了。你這女人究竟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啊?」粗聲粗氣地掩飾自己心中的激動,赫連蒼龍忍不住沖動地上前一把抱住她。
直到他溫熱的胸懷暖燙了她的身軀,莫問靈這才宛若大夢初醒,回過神來。
她開始掙紮,用手不夠,連腳也一并用上,但卻怎麽也掙不開他有力的臂膀,她只好氣憤的嚷嚷,「你走開,走開!」
稍稍地拉開彼此的距離,赫連蒼龍凝着她的眼問道。「為什麽要我走?你恨我嗎?」
他那認真的模樣,頗有她若說一個「恨」字,他便會立即消失,從此不再出現一樣。
「我……」她想騙他,可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其實,她多想留在他的懷抱啊!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臉上的疤,她的一顆心就冷了。
見到她猶豫的反應,赫連蒼龍的心狂喜,只要她不恨他就成了。他倏地攬腰抱起了她,準備打道回赫連府。
瞧她消瘦了這麽多,他很是心疼,他已經盤算好,要用怎樣的錦衣玉食供養着她了。
「不行,我的臉……」莫問靈像條蟲兒似的在他懷中扭動掙紮着,才不過說了五個字,赫連蒼龍的神情已經愀然變色。
他惡狠狠地瞪着她吼道:「你千萬別告訴我,你不肯見我,是因為你臉上多了一個丁點大的疤?」事實上,她若不說,他還真沒注意到那個疤。
「我……」就算再笨,莫問靈也知道自己不能承認,否則只怕下一瞬間,他會氣得想扭斷她的脖子。
那明明就是很大的疤,不是丁點大好嗎?她委屈的腹诽着,可卻沒膽子說出品。
「你更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怕克到我,所以才會一個人偷偷摸摸的躲在這裏!」真相早已大白,那個木易然不是被她克死的,而是被他無心害死的,與她完全無關。
「……」莫問靈只能嗫嚅無語,因為她的理由,都被他吼完了。
「我警告你,既然你不恨我,那不管你還有什麽理由,都得乖乖留在我身邊,否則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揪出來。」赫連蒼龍雖然粗聲粗氣的恐吓着,但動作卻完全不粗魯,而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步出繡坊。
感受到他不變的溫柔,莫問靈終於不再掙紮,認命地倚進了他懷裏,跟着他回家。
怎麽可能恨他呢?
這個男人雖然不小心毀了她的前半生,但卻也是給了她另一條生路,現在,更給了她一個堅實穩固的家啊。
她不但不恨他,而且愛他,很愛很愛。
她想,她應該會愛上一輩子吧……
尾聲
挺着一個球兒似的肚子,莫問靈舉步維艱地走着,她想去向赫連老夫人請安,可才進了院落,就引來大驚小怪的呼喊聲。
衆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扶着她,只差沒直接把她擡進屋子裏,那小心翼翼嬌寵的模樣,讓她的心驀地一暖。
雖說經過幾個月前的那番折騰,她已經知道老夫人堅持迎她進門,不過是将她當成「引蛇出洞」的一顆棋子,可她心底依然沒有任何的怨尤,畢竟,老夫人是愛孫心切才會這麽做。
莫問靈迸了屋,擡首凝視老夫人那始終帶了點歉意的笑容,貼心體己的對老夫人說道:「奶奶,問靈有一事相求,不知可不可以?」
聞言,赫連老夫人連忙笑顏逐開地催促道:「你說、你說。」
打從那日她的赫連府被焚,那不肖的赫連蒼穹被人逮進大牢,又得知這丫頭因此被燒傷了臉後,她就萬分過意不去,一直苦惱着自己該做些什麽來補償這個心善可人的丫頭。
偏偏這丫頭什麽都不要,害得她心頭總揣着一個疙瘩,生怕這丫頭心裏還是怨怪着她的自私。
現在好不容易這個孫媳婦自己開口了,她自然喜不自勝。
「我想請奶奶同皇上說說,讓他別再怪罪皇甫将軍所犯下的錯了,好讓将軍時時可以帶着天璿返京,同問靈聚一聚。」
那日皇甫傲凡偕同上官極品救了夫君,她滿心感激,卻不知如何回報,思來想去,也只有這樣可以讓她稍微心安。
「行行行。」一連三個「行」,赫連老夫人只差沒有拍胸脯保證自己一定會做到。今兒個她就進宮一趟去見皇上。
「謝謝奶奶,還有……」
「還有啥?盡管說。」
「我想讓府裏多備些藥品,可以請妙芹的鋪子來操辦這件事嗎?」
她沒忘了還孤身一人的好友,以往總是妙芹照顧她,現在她有能力了,自然也想盡一己之力。
「當然可以。」白妙芹這姑娘赫連老夫人也瞧過,看來也是個蕙質蘭心的苦命孩子,幫幫她并不過分。
「還有……」
「別還有了。為什麽你今早沒将大夫交代的補身藥喝完?」
莫問靈還要開口,赫連蒼龍已經從門外急匆匆地尋妻來了。
要知道,那些補品可是他貢獻了大把銀子,拜托上官極品替他找來的珍稀奇藥,想要幫她好好調養身子,大哥想吃都還沒有呢!誰知這丫頭像是被他喂養怕了,總是逮着了空就不喝藥。
「我……」莫問靈張口本想抱怨藥太苦,但一見到赫連蒼龍眸中清晰可見的不安,頓時話鋒一轉說:「我哪有不喝?只不過藥燙口,我想放涼些,所以先找奶奶說說話而已。對了,你怎麽進門都沒向奶奶請安呢?」
這男人心眼跟芝麻綠豆一樣大,記恨奶奶找她當餌記恨到現在,有時連話都懶得講上一句,她看不過去,有時自然就會念上幾句。
她的話頓時換來了老夫人感激的一眼,也換來了赫連蒼龍的一記冷瞪。
但也僅僅是一瞪,赫連蒼龍終究不甘地臭着臉,難得聽話地對着老夫人說道:「奶奶,最近身子骨還硬朗嗎?」
就這麽一句話,赫連老夫人眼中便浮上了淚光,她激動萬分地點點頭,卻怎麽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還好,還好當初自己堅持讓問靈進門,瞧,問靈不但引出了歹人,解決了府中的危機,更替赫連府懷上了曾孫,這會兒,連向來對她這奶奶沒好氣的孫子,也恭恭敬敬地同她問好了……
這樣很好,真的太好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