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初動,不自知

進了乾元宮,我就感覺那種壓抑而又拘謹的感覺又襲了上來。

宋祁牽着我一路到了正殿,他淨過手看了我一眼,“先去睡吧,我還要看奏折。”

他仍舊說我,不是朕,可帝王與妃子,這種界限在我的心裏,格外清楚。

放縱了一天的心,又收了起來。

我看了看正殿,睡在哪呢?我連去偏殿的路都不認識。

宋祁揮退了所有的宮人,輕輕地嘆了口氣,“怎麽到了這裏就拘謹了。”

因為你還是那個帝王,因為我很清醒。

他輕輕擁過我,像是在哄孩子,“恩?說話。”

我似是被蠱惑了一般,咬了咬唇,“睡在哪?”

他一愣,轉而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而後悶着聲音笑,“自然是睡在正殿。”

我想說這于禮不和,可是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來。

他捋了捋我耳邊的碎發,閑閑散散地道來,“你前些天睡的東側殿也沒有人睡過,嫔妃侍寝,都在西側殿,新晉的那些秀女朕也沒碰過,只是接過來在西側殿放一晚而已。”

我低着頭,聲音悶悶的,腦中卻格外清明,“皇上的心意,臣妾感念于心,只是,臣妾怕自己承受不起。”

“薄然。”他喊我,語氣似有些無奈,“朕現下能做的只有這些,朕若早知是你…”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清淺的吻落在我頭頂,聽不清他的話。

自古帝王為寵而寵,原因有太多,為平衡後宮,為穩定前朝,再或者推出一個擋箭牌,護得另一佳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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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帝王心計。

只是不管是哪一條,都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我薄然還沒有美到禍國殃民的地步,他宋祁也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他給的溫暖于我太過久違,再往前踏一步就足以意亂情迷,可我仍舊清醒。

我不可能在這深宮裏蹉跎一生,或許這個帝王坐擁天下,什麽都有了,便想嘗一回情愛的滋味,而我恰好出現,合了他的胃口,改日他醒悟過來,随手棄了也未可知。

況他現在還在興頭上,沒有去臨幸其他人,日後呢?

若我心裏真的在乎了那麽一點,抗衡不了這三妻四妾,又當如何?

心若有了羁絆,那就是自讨苦吃。

我不敢賭。

因為我的身後,空無一人。

守心為城,才是上上之策。

但終究我也再做不出抗拒般的那種守禮。

躺在床上看着外殿傳過來的幽幽燈光,擁被而眠,一種奇異而又踏實的感覺緩緩襲上心頭。

其實,情動,哪裏由得自己。

·

安王是連夜入宮的。

我半夢半醒的時候,聽得書房傳來低低的說話聲,有安王的,有宋祁的,隐隐約約聽得有廊州,有李常。

我頂着迷迷糊糊的腦袋想了一想,那李常不是兵部侍郎那個老頑固的兒子,被派去運赈災物資的那個麽。

宋祁仍舊是後半夜才進了卧房,我麻溜地往裏滾了一滾,複又覺得冷,又麻溜地滾回了他懷裏,他大約抱得很滿意。

早起的時候,侯在一旁的仍舊是妙語。

“皇上上朝去了,娘娘可要起來。”

“起吧。”

妙語溫和地笑了笑,“皇上召了錦屏姑娘過來,娘娘可要宣。”

“那便讓錦屏進來吧。”

我覺得我很從善如流。

“諾,那奴婢去準備早膳。”

我點了點頭,妙語便退下了。

·

怡和殿的女人今日看我的神色便有些不同了,羨慕的,嫉恨的,冰冷的,總而言之,都是不懷好意的。

我淡笑着行禮,淡笑着坐下,又淡淡地品了口茶。

上首傳來淑妃的聲音,“過幾日便是百花會了,仍舊是放在竹蘭臺,太後的意思是,會親臨。”

我掀茶蓋的手便頓了頓。

百花會,顧名思義,就是世家女子和貴族男子的相親會,由皇室主辦,因着穆如林,我還沒有參加過。

太後親臨,我腦子裏就翻出了安王那張傻乎乎的臉。

要說這安王的皮囊也長得不錯,也是堂堂八尺男兒,就是一張臉圓潤了一些,兩腮上帶了那麽點嬰兒肥,看着,便有些蠢。

太後,這是要為安王選妃?

也是,我點頭,省的再往煙雨閣,消香閣那種地方跑。

淑妃的神色懶懶的,“薄昭儀這又點頭又笑眯眯的,不知是有什麽好事,也與我們說道說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麽。”

我不禁暗惱自己露了神色,道是魂還沒被宋祁勾去智商就下線了,“嫔妾是想着,雖入宮已有一段時日,卻從未得見過太後天顏,一時間高興,方有此動作。”

我這話說的很不好,常言道,一語成谶。

我剛回到栖霞閣,這個我從未得見過的太後便使了人召我過去。

太後穿着藏青色的襦裙,不過是四十出頭的年紀,從我進殿開始看着我的眼光就很是奇妙。

我硬着頭皮上前,鄭重地磕了一個頭,“臣妾昭儀薄氏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安。”

“起來吧,常嬷嬷,賜坐。”

我低斂着眉目,任由這個太後興奮的目光在我身上流連。

我心裏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太後的性子若是如安王一般,可怎生是好。

正當我感覺全身都不自在的時候,太後終于發話了,“好标志的人兒。”

太後您老人家看了這麽久就得出這麽個結論?這語調,聽着還頗有點調戲良家婦女的味道。

太後又盯着我看了一會,“是個好的。”

“身段也不錯。”

“咳咳。”常嬷嬷咳了一聲,太後終于正了神色,“你的栖霞閣離哀家這近,若有空便常來走走,哀家這把老骨頭也真是無聊的緊,常日裏也沒人陪哀家說說話。”

“這倒是兒子的不是了。”宋祁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

我微微松了口氣,我寧願太後是個刁鑽古怪的惡婆婆,左不過也就是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旁人若對我惡十分,我頂多還他十二分也就是了,可旁人若對我好一分,我承了這份情,便會不知道拿什麽還。

太後面帶欣喜地看向走過來的宋祁,卻在看到跟在後面的安王時,生生把一個笑僵在了臉上,然後逐漸消退。

宋祁和安王雙雙俯身,“兒子見過母後。”

我亦起身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安王給了我一個友好的笑容,朝我欠身道,“見過嫂…”說出口卻又覺得不合時宜,一個嫂字卻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見過薄昭儀。”

我忍着笑,“王爺多禮。”

太後看向宋祁的眼神很溫柔,語調比眼神更溫柔,“祁兒近日睡的如何,可有熬夜,胃口怎樣。”

宋祁在太後下首坐下,“兒子一切安好,母後不必挂念。”

太後欣慰地點點頭,再轉頭看向安王時就不大友好了,似是很不情願和這個兒子說話,撚了佛珠正色道,“哀家準備在百花節上為你擇一個王妃,不若你也趁早相看相看,屆時若不滿意,可退不了貨。”

安王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驚愕地看向太後,“兒子還小…”

一個小字還沒說完就被宋祁打斷了,“皇弟也不小了,都已是弱冠之年了,也該成婚了,這麽大的人了還老讓母後為你的婚事操心,實在不像話,朕看這次就定下來吧。”

安王不可置信地看向宋祁,眼神很受傷,吶吶道,“皇兄怎麽也這樣,從前皇兄不是說羨慕臣弟可以不用被多強加那麽多女人麽,如今怎麽也……”

宋祁一個涼涼的眼神飄過來,宋祁就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了嘴,想說又不可說的樣子。

太後于是很滿意。

我很憐憫地看了安王一眼,被兄長和母後這麽壓迫,難得還沒有長歪。

一刻鐘後,我如願跟着宋祁和安王退出了殿外,接下來的問題是,我要怎麽打道回栖霞閣。

宋祁顯然沒有讓我退安的意思,将将要靠近栖霞閣的時候,我正待行禮告退,就聽宋祁淡淡道,“朕覺得然兒昨日泡的茶甚是好喝,不若今日再泡一杯吧。”

我扯着笑走到了乾元宮。

安王則一路都黑着臉,用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偷偷瞄着宋祁,我看着都覺得甚是可憐。

宋祁和安王顯然還要交流一下“兄弟感情”,我識趣地沒有進去打擾,而是喚過一旁的妙語,“皇上平日裏喜歡喝什麽茶?”

“皇上慣常喝的是西湖龍井和碧螺春。”

我“哦”了一聲道,“那便帶本宮去泡茶的地方吧。”

“諾。”

若說論茶,我還真不會泡。

奉茶的大宮女連珠自我開始碰那套茶具起就沒了安全感,抖得厲害,顫顫巍巍地道,“娘娘,泡茶這種事情,還是奴婢們來吧。”

我柔柔一笑,“既是皇上的旨意,本宮豈敢不遵,出了什麽事本宮擔着。”

連珠仍舊是抖,抖着抖着就跪下了,“娘娘,奴婢,奴婢……”

我可憐她吓得話都說不完整,将她扶起來柔聲道,“無妨,你且放心。”

也無怪她吓成這樣,宋祁喜茶,對茶的要求可以用苛刻來形容。

連珠仍舊是抖,一路抖着跟我到了正殿外。

還未及踏進去,書房內就傳來“砰”的一聲,聽着像是摔了杯子的聲音。

連珠于是抖得更厲害。

我神色未變地踏進去,就見安王鬥雞般梗着脖子站在禦案前,腳下一堆陶瓷渣子,宋祁則沉着臉坐着,顯然是有些動了怒。

為什麽說是有些呢,從他慵懶的坐姿和不見半分不悅的眸子來看,他并沒有不高興,只是現下殿裏殿外敢看着他眼睛的,或者說還站着的,除了安王就只有我了。

我落步無聲,将茶杯放到宋祁手邊,“皇上您吩咐的茶。”

宋祁收了臉上的怒色,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拿過茶,修長的手指掀開茶蓋,茶味蔓延開來,他似是猶豫了一下,而後輕輕地抿了一口。

然後他的眉目凝結了那麽一瞬,在我期待的目光中,終是将那口不上不下的茶咽了下去。

我欣慰而又滿意地笑。

“然兒的茶藝。”他頓了頓,“甚好。”

唉,我就愛聽這種違心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的本性快壓不住了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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