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醬香鴨

我從安王手裏接過用荷葉包着的醬香鴨,一股熟悉的香味已是撲面而來。

許多日不吃,真是想念的緊。

聞到這種香味,便似是回到了幼時閨閣裏一般,錦屏将小厮偷偷買回來的吃食護在懷裏帶給我,我全然不顧形象胡吃海喝,偶爾被娘親發現,定是一番教導。

一時間我忘了我還坐在馬車上,身邊還坐着宋祁和安王,剝開荷葉就咬了上去。

咬完就覺得不大對,宋祁和安王兩個人四只眼睛都望着我,安王是一派新奇,宋祁則是笑意盈盈,帶了點寵溺,“這裏沒人和你搶,這麽急做什麽,只是不可貪吃。”

我尴尬地咬了咬嘴裏的鴨肉,複又覺得有些惆悵,惆悵過後又是心酸。

從前娘親總是管着我,有時被我纏的緊,也會睜只眼閉只眼,那個溫柔美麗的女子總是嗔怪着道,“莫要貪吃。”

娘親走後,再沒人管我了,我竟也沒了偷吃的興趣,也逐漸養成了愈發冷淡的性子。

在這個世上,只有有人疼寵,才會肆無忌憚。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再擡眼時已是一派巧笑嫣然。

我舔了舔嘴上的油,“方才夫君說要嘗一嘗,只是妾身已經咬了呢。”

宋祁的眼底又是我無法看透的幽深,勾唇笑着道,“無妨,為夫不嫌棄。”

語調溫柔,我不由起了雞皮疙瘩,然後我呆呆地看着他修長的手從我手裏拿過了醬香鴨,眼睜睜看着這個任誰看都是一派儒雅的翩翩公子,捏着荷葉,在我剛才咬過的地方,油膩膩地咬了一口。

一派安閑。

但是很違和。

絕對的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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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吞了吞口水,“前方就是一品閣,那裏的招牌菜都是不錯的,再過一條街就是桃花閣,那裏的桃花釀更是一絕,旁邊就是煙雨閣…”

說到這裏又突然住了口,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接過宋祁用荷葉撕下的一個鴨腿,煙雨閣,我自然知道,那是和消香閣齊名的一個青樓。

安王有些心虛地瞅了瞅宋祁,我突然起了逗弄安王的心思,故作疑惑道,“煙雨閣也是酒樓麽?”

安王又看了一眼宋祁,神色愈發古怪,宋祁面上不大看得出波動,只是望向我的眼神很意味深長,幽幽道,“是個比酒樓更好的去處。”

這句話的下一句應當是,要不然你怎麽會去呢。

但是我沒品位出他的這層弦外之音,更不知道我這番性情已被他瞧了個徹底,我心裏想的是:

恩?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妓麽?

我贊同的點了點頭。

宋祁的臉突然有些青,安王則将頭埋得很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後來我才知道,我該慶幸曼娘開的是青樓,而不是象姑館,否則當時宋祁的臉就不只是青了。

·

今日宋祁對待政事的态度很消極,一直到夜幕降臨,才有了回去的意思,我不禁有點懷疑那些楚皇整日埋頭于禦書房的說法是假的。

馬車行在小巷裏,四周靜的只有車轱辘轉動的聲音。

我已是有些困意,宋祁攬過我靠在他肩上的時候,我便沒有拒絕,左右都是我男人了,左右我得寵的勢頭現下正盛,一時間好似還沒有失寵的苗頭,靠就靠了。

馬車行的很是平穩,可見車夫技術很不錯,我朦朦胧胧間正要進入夢鄉的時候,它卻來了個急剎車,我下意識地環住了宋祁的腰。

宋祁撫了撫我的背,聽聲音就知道臉色怎麽樣了,“怎麽回事。”

冷得掉渣。

馬車外傳來了一個女子急切的聲音,“貴人救救我們吧。”

聽着很清脆。

我的瞌睡蟲瞬間就沒了,聞到了八卦的味道,睜開眼就是滿眼的興奮。

經過一天的相處,我對宋祁的态度已是随便了不少,從他懷裏掙紮開就挑開簾子往外看去。

就着夜色,依稀可辨是個美人。

那美人此刻正梨花帶雨,一身的衣服已是破爛不已,堪堪可以避體。

四月的夜裏還是很冷,美人被凍得瑟瑟發抖。

安王已先一步下了馬車,皺眉看着眼前的美人。

美人伸手就抓住了安王的衣擺,“公子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吧。”一邊說一邊驚恐地回頭。

聽口音,不是京城人士。

我心下思量,我此刻是不是應該适時地表現出同情呢,卻感覺背後一暖,肩上已是多了一個男子披風,我回頭便對上了一個溫和的眸子。

罷了,何必在他面前演戲呢,費心去讨好男人,終究不是我薄然能做出來的事。

那美人仍舊驚恐地往後頭看,黑暗裏隐約有幾個人影竄了出來。

為首的男子語調輕浮,“呦,真是個賤胚子,不過一會,便勾搭上了男人。”

看衣着,大概是幾個纨绔,且是幾個喝醉了酒的纨绔,聞味道,是上好的女兒紅。

一來我們的馬車從外面看起來很普通,二來這幾個人看着腦子也不大好使,是以說出的話就很有些不中聽。

“這位公子,這個小娘子是我們先看上的,你就不要多管閑事了。”

擡頭間又見到了我,明顯是一晃神,“公子真是好豔福,這個小娘子不知是哪個樓裏的姑娘,公子可否透露一二,下次我們也好光顧啊。”

安王瞬間冷了神色,平日裏雖跳脫不羁,冷起臉上位者的威儀卻是一分不差,“放肆。”

我低頭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怎麽我穿的很不良家婦女麽?

轉念一想卻又明白了幾分,這個點哪有良家婦女還在外面晃悠的。

那幾個纨绔顯然也是被這一聲喝住了反應過來後又羞又惱,“看來公子還寶貝得緊啊。”

我回頭看了一下宋祁的臉色,很憐憫地看了一眼那幾個纨绔。

果然宋祁冷着聲音,怒極反笑,“五城兵馬司的日子,過得愈發悠閑了。”

那幾個纨绔繼續作死,“呦,還有一個呢,好大的口氣。”

宋祁挑簾子跳下了馬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一時間我竟覺得連月光都失去了顏色。

這樣的男人,我似乎也不虧。

那幾個纨绔愣了愣,跪在地上的美人也愣了愣。

然後我就聽到為首那個纨绔眼冒精光,“原來還有個俊俏的牛郎啊。”

安王呆了,宋祁沉默了,而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宋祁沉默了兩秒後,似是懶得再廢話,輕輕揚了揚手,不過一瞬就從角落裏出來好些個衣着統一的人。

那幾個纨绔看着這個陣仗,酒終于被吓醒了,為首的那個纨绔漲紅了臉,“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動用私刑,我可是鎮國大将軍的侄子。”

鎮國大将軍,來的正好。

我靠在馬車上,閑閑一笑,眼中卻一片冰冷,“那各位公子的腦袋,可要長的格外牢靠一些。”

宋祁負手而立,“直接打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視。”

“諾。”

于是那幾個纨绔就像是被拎小雞一般一個個拎走了,一時間又剩下了那個楚楚可憐的美人。

我跳下馬車,臉上笑意仍在,宋祁伸手扶我,語調平平常常,眼裏卻有危險的信號,“夫人方才那聲笑,為夫聽着倒是極其悅耳。”

我想到那句牛郎,忍了忍終是沒忍住,又笑出了聲,宋祁的臉瞬間就黑了。

我轉頭一看,安王的忍功實是比我好了不少,只偏着頭,肩膀一抽一抽的。

那美人終于反應過來了,眼前這兩個是大人物,後出來的這個是比前頭那個更大的人物,于是伸手又想去抓宋祁的衣擺。

宋祁皺了皺眉,躲開了美人的手。

美人于是改為磕頭,“公子可憐可憐奴家吧,奴家自廊州來,本是來京城投親的,只是那親戚卻是翻臉不認人,把我們姐妹二人趕了出來,剛才的那幾個纨绔要輕薄我與姐姐,姐姐拼命護着我逃了,現下還不知如何。”

說完就又開始抽抽搭搭。

以我在消香閣悅過的無數美人來看,眼前這個,是朵标準的白蓮花。

我倒是對她那姐姐比較感興趣。

宋祁又招來一個人,“去前面看看。”

“諾。”

我看看眼前兩個男人逐漸沉下去的臉色,他們注意到的顯然不是美人亦不是美人的姐姐。

而是,廊州。

宋祁緊了緊我的披風,轉頭對安王吩咐道,“尋個安全的地方,問問清楚。”

安王此刻亦是正了神色,“諾。”

我憐憫地看着被扔在夜色裏的安王,安王也憐憫地看着被帶走的我。

我有些疑惑,但随後就明白了。

從皇城外一路到乾元宮,宋祁都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将我望着。

馬車裏沒了安王顯得格外寬敞,我低着頭,摳衣服上的圖案。

完了,這厮記仇。

我偷偷打眼瞧他,瞧了約莫有七八眼後,他忽的伸出手把我拉到了他懷裏,略帶懲罰地吻了上來。

我閉上眼,漸漸地迎合着他,就這樣吧,就當是一場最平凡的戀愛。

簾子被風輕輕地吹起,月光灑在我的臉上。

我放任自己接受那一瞬間的心動,抛開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矛盾。

那一刻,他不是帝王,我不是妃子。

只是一對平凡的男女。

天地為證。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賊順溜,嚴重懷疑我是不是壓抑了自己什麽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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