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19章

阮秋平知道這月老的紅線對仙人無用,可對凡人是有動其心性,助其姻緣的功用。多少凡間男女本素不相識,被這根紅線一牽,立刻就對彼此一見鐘情,墜入愛河,不可自拔。

可卻沒有一個人告訴他,若是紅線牽上了仙人和凡人,又會出現什麽事情?

阮秋平此刻着急地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生怕這根小小的紅線就這樣壞了郁桓在凡間的姻緣。

“阮阮。”郁桓忽然撓了一下胸口,神色有些茫然,“我怎麽感覺有些不舒服……這開了光的紅線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功用啊……”

阮秋平心中猛地一跳,慌忙說:“你哪裏感覺不舒服?”

郁桓眨了眨眼:“哪裏都覺得不舒服……這紅線到底會讓人怎麽樣啊?”

阮秋平立刻就有些坐立難安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對郁桓解釋,最終還是磕磕絆絆地說:“這……這是開了光的姻緣線,其實我具體也不是很清楚,但聽說被這根線纏上的兩個人就會對彼此産生異樣的感情……”

“什麽異樣感情?”

阮秋平腦海中忽然就想起了昨日下凡時和郁桓誤看的影片。

頓時,他說話更結巴了:“……男……男女之情。”

郁桓湊近了些,長長的睫毛輕輕扇動了一下,眼睛清明透徹,懵懂無辜:“那阮阮也會對我有這樣的感情嗎?”

阮秋平幾乎覺得郁桓的睫毛要掃到他的臉頰上,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身子往後仰了一些,說:“我……我沒有,我對這個免疫。”

“為什麽?”郁桓皺了一下眉,表情似乎有些受傷,“阮阮不喜歡我嗎?”

阮秋平:“……我自然是喜歡你的,但不是這種喜歡……小郁桓,你冷靜一點,你、你現在有點不太對勁。”

“哪裏不對勁?”郁桓又離他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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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都不對勁,這樣不對!”阮秋平想要伸手去推郁桓,卻沒推動,甚至一不小心,胳膊肘打了滑,整個人都仰躺在沙發上。

郁桓欺身而上,把他壓在身下,說:“是阮阮說要更喜歡我的,阮阮現在是說話不算數了嗎?”

“……我哪裏說話不算數了?”阮秋平小聲反駁道。

“既然阮阮說了要更喜歡我,那阮阮就把對我的情誼轉換成男女之情就好了,為何現在又這麽抗拒?”

阮秋平睜圓了眼睛:“你、你胡說什麽,這……這怎麽可以随意轉換,而且你說那是男女之情,我們卻明明是兩個男的……”

“可是阮阮,你明明知道男人也可以在一起的。”郁桓眼眸中的水波蕩了蕩,似乎漸漸沉了下去,變得濃郁深沉,“阮阮和我除了不能生孩子,什麽都可以做。”

郁桓低下頭,微涼的鼻尖在阮秋平的臉龐上蹭了蹭,神色顯得暧昧不清:“……阮阮要和我做做看嗎?”

阮秋平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随着郁桓的一寸寸靠近,溫熱的呼吸灑落在阮秋平的肌膚上,他大腦如同被冰凍住了一樣的空白,可胸口卻如岩漿般火燙,他心髒不受控制地瘋跳起來,幾乎要沖破喉嚨。

最後一刻,他不知所措地緊緊閉上了眼睛——

一。

二。

三。

阮秋平只覺得身上一沉,郁桓的頭砸了下來。

阮秋平:“……”

阮秋平困惑地睜開眼睛,只見郁桓閉着眼昏睡在自己身上,而在不遠處,祈月正黑着臉站在一旁。

阮秋平:“……”

不知為何,阮秋平覺得臉龐突然燥熱了起來,他猛地把郁桓推起來靠在沙發上,然後自己站起來,慌裏慌張地整了整衣服。

“咳咳……祈月學長,你怎麽來了?”

“手環監測到你使用了法器,是什麽?”

阮秋平:“……月老的紅線,今天我偶遇月老,他非塞給我的,而且這次是不小心誤用了。”

“就區區一根紅線,你們就躺在這裏準備行不軌之事了?”祈月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而且把“不軌之事”這四個字說得格外用力。

阮秋平:“……”

阮秋平皺了皺眉,解釋道:“那只是意外,而且郁桓他被紅線控制了,我推不開他……”

“你推不開他?”祈月譏諷道,“阮秋平你一個神仙,你跟我說你推不開一個凡人?!”

阮秋平:“……我當時來不及反應。”

“你來不及反應所以就閉上了眼睛?!阮秋平,你記清楚了,這裏是司命學院的實踐課程,不是你用來談情說愛的地方!”

阮秋平感覺整張臉都火燒火燎地燙了起來,他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祈月,紅着臉喊道:“我哪裏談情說愛了,你看見我跟誰在談情說愛了,你不要在這血口噴人,我和你說了這就是一場事故,你哪兒那麽多話啊你!有本事你上報老師啊,不就是寫檢讨嘛,誰怕誰!我寫了就是!用得着你在這兒喋喋不休地批評我嗎?”

反正經過這幾天的實踐課程,他總算是看出來了,整個天堂所有的課程中,就司命這門課最水,不管犯了什麽錯誤,就是寫檢讨,寫檢讨和寫檢讨,有什麽好怕的?!

祈月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也冷靜了下來。

他擡頭看着阮秋平,涼涼地說:“阮秋平,有件事情我覺得你需要知道。”

阮秋平撇了他一眼,表情相當不屑:“什麽事情?”

“這門課程的記錄作業,你看起來是整個班裏完成得最認真的,可你的成績卻将會是最差的。”

阮秋平愣了一下:“為什麽?”

祈月看了一眼沙發上的郁桓,輕扯了一下唇角,言語中有些諷刺:“因為與事實不符。”

……與事實不符?怎麽會與事實不符?

阮秋平心中忽然就有些不安。

“還有一件事情。”祈月右手一揮,原本在阮秋平和郁桓手腕上消失不見的紅線就又顯露了出來,輕飄飄地落到了祈月的手心。

“又是什麽事情?”

月老的紅線只對凡人有用,對仙人無用,對下凡歷劫的仙人亦無用。

“算了。”

祈月并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阮秋平,他食指一捏,将那根紅線撚作灰燼,然後給阮秋平留下了一句“你好自為之”,便轉身走了。

阮秋平看着他的背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莫名其妙。

阮秋平看着沙發上正在昏睡的郁桓,心中的不安愈發嚴重了。

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然後翻箱倒櫃地想找些冰水喝。

可他打開冰箱,卻發現郁桓的冰箱并沒有通電,裏面也并沒有放什麽食物,而是放滿了雜物。

也是,郁桓是學生,雖然晚上在這個公寓裏休息,可吃飯全是在學校食堂吃的,自然不需要冰箱。

阮秋平随便撥動了一下那些雜物,卻發現在冰箱的最內格有一個骰盅,看起來外緣都被磨得有些發亮。

莫非郁桓平日裏閑來無事,便會搖骰子來玩?

阮秋平是真的不太理解,按照小郁桓的運氣,他一定是回回搖出來的都是六,有什麽好玩的?

阮秋平覺得自己有些不太了解郁桓的腦回路,他把骰盅放回原處,見這裏找不到冰水,便穿上外套,下樓自己去買水喝了。

阮秋平買完冰水後,當場便喝完了大半瓶。

冰水太涼,一瞬間冰得他腦袋都有些發疼。

他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依舊是覺得心中的煩躁難以撫平。

突然,阮秋平好像聽到郁桓在喊他。

阮秋平睜開眼,又聽見一聲呼喊。

原來他沒有聽錯。

阮秋平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只見郁桓腳上穿着拖鞋,身上穿着單衣,臉色慘白地跑了出來。

看見阮秋平,郁桓松了一口氣,他慌張的跑了過來。郁桓臉色蒼白得要命,眼睛卻紅了一圈。

郁桓似乎想抱他,卻不知道在顧忌什麽,并沒有動手,只是滿臉不安地問道:“阮阮……你去哪兒了?”

阮秋平舉起手中的水:“我出來買瓶冰水,怎麽了?”

“我以為我以為你離開了。”

阮秋平看着郁桓凍得嘴唇都有些發青,便趕緊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他穿上:“想什麽呢?我怎麽會突然離開。”

“我以為你讨厭我了。”郁桓如釋重負地笑了。他分明是笑着的,可是眼淚卻忽然就掉了下來,他啞着嗓子說:“我以為……因為我對你做了那些事情……所以你讨厭我了……

阮秋平一見郁桓掉眼淚就心裏軟得不行,從小就是如此。

他慌忙伸手去擦郁桓的眼淚:“我不會讨厭你的,永遠都不會,而且你剛剛是被開了光的紅線影響了,現在已經沒事兒了,紅線已經被解開了。”

“紅線……已經被解開了?”

阮秋平點了點頭。

郁桓眼睛閃爍了一下,說:“阮阮……如果……如果我不是被紅線影響了,是我自己主動對你做了那些事情……你是不是就會讨厭我了?”

“怎麽會?”阮秋平說,“你對我做什麽了?你什麽都沒有對我做。”

“可是我差點差點……”

“差點親上我嗎?”阮秋平笑了笑。

他忽然伸出手,捧住郁桓的臉,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笑容溫暖得不像話:“這有什麽。”

郁桓伸手捂上自己的臉頰,朝着阮秋平笑了起來。

突然,一片白色的雪花落在阮秋平頭上,郁桓伸出手仰頭看着天空,笑容比雪花還要純淨:“阮阮,看,下雪了。”

阮秋平看着郁桓臉上幹淨明亮的笑,心中的不安一寸一寸擴大,幾乎要将他吞噬。

天庭的晚上大多是晴朗的,阮秋平坐在書桌前,翻起那本厚厚的記錄本。

阮秋平這才發現,前面十幾天的記錄裏,司命每次批改都只會寫一個已閱,從沒有為他打分,也從沒有寫過任何一個評語。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阮秋平第二天下凡的時候,凡間正值盛夏,而且正好是郁桓高考日的前一天傍晚。

郁桓成績向來穩居全市第一,考上全國最好的A大沒有一點兒問題。

可即便如此,當郁桓提議要和阮秋平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阮秋平還是拒絕了。

阮秋平敲了一下郁桓的腦袋:“想什麽呢,高考生?明天就要考試了,今天還玩什麽玩?”

“可我等了一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來了。”郁桓似乎是有些郁悶。

“但我年年都會來,高考卻只有一次。”

“……不還能複讀嗎?”郁桓小聲反駁道。

“你還想複讀?”阮秋平眯起眼睛。

郁桓:“不是,我只是覺得一天不學習也沒什麽,不會影響我考試的。”

“越是到考試越不能松懈。”阮秋平在書桌上敲了幾下,說,“開始學習吧,我就在這看着你,我想看看學習好的人是怎麽學習的。”

“阮阮學習不好嗎?”郁桓從書包裏拿出筆記本。

“學習不好就算了,只是有時候……別人說我做錯了,我卻死活發現不了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是數學題嗎?”

“不是,是其他的東西。”阮秋平看着郁桓書桌上A大的照片,問道,“你為什麽喜歡A大?”

郁桓擡頭看了一眼照片,笑着說:“因為他是全國最好的學校。”

“只是因為這個嗎?”

“這是最重要的原因,畢竟我也想要向一些人證明我自己。”郁桓頓了一下,看向阮秋平,“而且聽說A大的學校裏有一家很好吃的面包店,阮阮,你明年來的時候,我帶你去吃。”

“好。”阮秋平有點兒期待。

郁桓坐在書桌前開始學習,阮秋平也拿了一本書坐在他旁邊看。

時間靜靜地流淌。

窗外有蟬在鳴叫。

屋裏很安靜,只能聽到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的聲音。

阮秋平覺得一切都很好。

明明昨天天氣還很晴朗,高考這天早上卻忽然下起暴雨來。

阮秋平叫了一輛出租車去送郁桓進考場,沒想到出租車卻壞在了半路上。

不過還好,郁桓的考場離這裏并不算遠,而且時間很充足,不用擔心遲到。

阮秋平和郁桓從出租車上下來,共撐着一把傘往考點走。

郁桓突然湊到阮秋平耳邊說:“阮阮,我下個月就要滿18歲了。”

阮秋平眼睛亮了亮:“那我下次來,你就成年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去喝酒了!我還沒喝過這裏的酒呢!”

“除了喝酒,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郁桓眼睛閃閃發亮。

“什麽事情啊?”阮秋平很是好奇。

“明年你就知道了。”

郁桓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像是灑滿了星光。

暴雨又猛烈了些,夾雜着狂風傾盆而下,碩大的雨傘被風吹的七歪八扭,幾乎要完全遮擋住兩人前方的視線。

雨點打在雨傘上,噼裏啪啦,很是嘈雜。

“郁桓,你被淋濕了嗎?要不我們再找一輛出租車吧!”

阮秋平擡頭看向郁桓,卻發現郁桓的臉色頃刻間變得一片慘白,瞳孔也在瞬間緊縮,随着一聲刺耳的急剎,郁桓突然伸出手,猛地把阮秋平推了出去——

暴雨聲,剎車聲,尖叫聲。

鮮血被水流沖散,變成一條紅色的河。

“哎,聽說是高考生,怎麽這麽倒黴,剛好在這一天發生了事故。”

“那麽寬的一條路,百米內就這倆人在路邊走着,怎麽就能剛好撞到呢,真可憐啊……”

手術室旁有兩個護士在竊竊私語,看見阮秋平走了過來,慌忙止住了聲音。

阮秋平渾身都濕透了,雨水順着鮮血滴在地上。在醫院的白瓷磚上留下一灘粉色的水漬。

他身子都在微微的顫抖着,右手的手臂顫地更為明顯,手環已經被石塊砸地扁了下去,手腕上也留有一道長長的劃傷,鮮血将手環腐蝕得焦黑,緊緊貼在他的皮肉上。

他當時想用法術治療郁桓,可他微弱的法術對郁桓的傷勢無濟于事。

他想砸開手環,用全部的力量去救郁桓,可卻砸不開手環。

他割破手腕想用自己的鮮血腐蝕手環,可是也失敗了。

阮秋平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知道,他自己是一個多麽的無能的廢物。

手術室門被打開,醫生走出來告知情況。

阮秋平慌忙趕了過去:“……醫……醫生……怎麽樣?”

“病人的情況很不好,腿部有感染和組織壞死,必須進行截肢。”

阮秋平呆在原地,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顫顫巍巍地說:“……不對,不對,你再看看……這樣不對……他……他不是一般的人,他一直運氣很好的,他不可能遭受這種事情……”

“你說郁桓運氣好嗎?”

随着一聲嗤笑,一個有些眼熟的少年突然從走廊盡頭走了過來。

是郁樊。

郁桓的弟弟。

“你在開什麽玩笑?他運氣怎麽會好?難道你不知道這個厄運災星就是因為煞氣太重,氣運太糟,才會從小就被我爺爺從家裏趕出來了嗎?”

阮秋平渾身都僵住,像是幾十道天雷齊齊朝着他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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