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1章

往日的記憶如一團蝴蝶般嘩然散開,樁樁件件都扇動着翅膀撲入郁桓的腦海。

他想起,他歷劫結束後和阮秋平第一次見面,阮秋平便問他說,那閻王為何要讓你飲用過量的忘情水,會不會是因為你在凡間有一段難以忘卻的情?

他想起,阮秋平從茫翊雪山回來後,謊稱尋千年蓮是為了做蓮生丹,然後問他說,是否對失去的那段記憶感到好奇?

他想起,阮秋平弄灑了原來那碗“驅寒湯”後,過了好久才尋了一份新的過來,但氣味和原先略有些不同,阮秋平當時解釋說,是因為多加了一種适合他體質的藥材。

他還想起那個明明從未見過可每一處每一角都讓他無比熟悉的別墅,那位一見到他便神色激動的年邁管家,以及阮秋平說那個凡人叫喻衡,且樣貌只和他有三分像。

郁桓拿起了那張結婚照。

他和結婚照上的那個凡人長得分毫不差,而絕非阮秋平曾向他說的那樣,只是眉眼之間有幾分相似。

迷霧緩緩散去,真相觸手可及。

郁桓捏在相框上的指尖都開始泛白,胸口起伏不定,連呼出來的氣息都帶着些不可置信的輕顫。

他竭力地穩定下自己的情緒,目光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最後定在桌面上那對婚戒上。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拿起這兩枚婚戒。

兩枚婚戒的內側,全都镌刻着大寫的字母。

一個裏面刻着RUANRUAN,另一個裏面,則刻章YUHUAN。

YUHUAN.

——郁桓。

是他的名字,而絕非什麽喻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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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曾經問郁桓說,他在凡間歷劫時,會不會有一段難忘的情。

郁桓當時堅定地說沒有。

那是因為他下凡前特意向浮華門的管事處遞交過申請書。他在申請書上說,他是有婚約的人,若是下凡期間再和凡人糾纏不清,未免有違公俗道德,所以希望浮華門的人可以在他下凡期間免去他的情劫,将他下凡時所須經歷的情劫之苦,雙倍轉移到其他方面。

浮華門的人很快就回複了他,說吉神不必擔憂,歷代以來,若仙人心中本身有情,那下凡期間自不會與其他凡人經歷情劫。而且,鑒于他身負婚約,司命也會從中協助,絕不會讓他與凡人有不适宜的情感糾葛。

正是因為如此,他當時才會堅定地對阮秋平說:“我在凡間不可能會生情。”

原來,他到底還是生了情——對阮阮,對他天界的未婚夫。

原來,那碗被撒了的湯,并非驅寒湯,而是憶情湯。

原來,他就是被埋在蘋果樹下的那個人,他就是那個與阮阮在人間相伴了一生的那個凡人。

原來他早在凡間歷劫時,便與阮阮兩情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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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以言喻的歡喜如浪潮般襲來,幾乎要将他淹沒,心尖尖上似乎都被抹了蜜糖,甜絲絲沁入心底,那蜜糖一寸寸化開,卻又淺淺地泛起一點點的酸澀來。

現在想來,當時那碗弄撒的憶情湯,也是阮阮故意把它打碎的,因為他對阮阮說,他不想恢複記憶。

他當時只覺得凡塵事凡塵了,凡間所經受的苦難也不必憶起。

他單單知道他五歲之前的記憶是多麽的灰暗,以至于他以為他在凡間所有經歷都如同海底不見陽光的淤泥,卻未曾料到,他在凡間的人生更像一片夜空,雖然底色同樣是黑的,卻被阮阮撒上了無數星光。

可就是因為他當時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阮阮打碎了千辛萬苦才熬制而成的憶情湯,并絕口不和他提凡間的經歷。

郁桓握緊手中的兩枚戒指,酸澀感漫入心尖,又略微有些泛疼,像是被細細的針紮了一下似的,散發出綿長的疼痛來。

郁桓半蹲在床邊,牽起阮秋平的手,在他指尖輕輕落了一吻,然後将那枚戒指緩緩戴在阮秋平的無名指上。

将戒指戴在阮秋平手上的那一瞬,一陣似曾相識的感覺瞬間迎了上來,像是一道閃電将整個昏暗的屋子都照亮了一刻。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他還是看見了鮮明的場景與輪廓。

游輪,婚禮,西服,海面,戒指。

郁桓手上的動作一頓,只覺得心髒快速地跳動起來,記憶并不算清晰,他看不清游輪上有多少人,卻看得清阮阮微笑時的眼睛,他聽不清婚禮上放的什麽歌,卻聽得見阮阮說我願意的聲音,他記不起那天的天空是什麽顏色,卻記得交換戒指之後,他們在煙火下捧花旁的那個吻。

那記憶朦胧又真實,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麽表情,但卻知道自己當時是怎樣的歡喜。

郁桓俯身,帶着心中滿蕩蕩的喜悅,酸澀,懊惱與愛意,珍之又珍地吻上了阮秋平的額頭,鼻尖,與嘴唇。

阮秋平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剛醒,神色還有些茫然,睡眼惺忪,帶着未退的困頓,以至于他看見郁桓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迷迷瞪瞪的,似乎不知道為什麽會看見郁桓。

郁桓溫柔地扣上阮秋平的手,笑着喊他:“阮阮,你醒了。”

阮秋平點了點頭,下意識地看向郁桓緊握着他的手。

看見戒指的那一刻,阮秋平的睡意猛然散去,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他抽出自己的手,并把手上那枚戒指摘下來,慌裏慌張地說:“郁桓,你別誤會啊,這戒指不是我又重新戴上的,我真的沒戴,有可能是我夢游的時候……不對,我好像也不夢游,你千萬別在意,我這就把它摘了,你看,你看已經摘了……”

郁桓:“……”

郁桓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下凡期間,似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和曾經的自己争風吃醋了。

郁桓呼吸顫了顫,他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想過的東西,避無可避地又浮現在眼前。

“我和他像嗎?”

“或許,那天酒後,你給我的早安吻,其實是給他的?”

“我可以清除他們的記憶嗎?”

“凡人與神仙的婚禮,該是不作數的。”

“我不喜歡這種企業文化中帶着徇私意味的酒店,這讓我對他們的服務态度和水平深表懷疑。”

“我原先執意要兩間房兩張床,也只是考慮到阮阮心裏有人,便無法接受枕邊有人。”

“阮秋平,你用你前夫的卡給我們買婚戒,你覺得合适嗎?”

“怎麽,我笑起來更像他嗎?”

……

郁桓慢慢地,伸出雙手,捂住了臉。

阮秋平愣了一下,伸手扯了扯他的胳膊,沒扯動。

阮秋平小心翼翼地問道:“……郁……郁桓,怎麽了?”

郁桓沉默了好半晌。

就在阮秋平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大,幾乎忍不住想扒開郁桓的手,看他是不是哭了的時候,才見郁桓嘴巴動了動,小聲說:

“……覺得……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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