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當初同窗時我是怎麽勸你的?你和那些心懷叵測的人還是避而遠之為好,可是你呢?我尹肅清真是瞎了眼,”眼角是悲哀的,眼梢是冰冷的,他将白梅香囊從衣袖拿出,交還到謝少牧的手中:“道不同,不相為謀。自此以後,謝大人走陽關道,下官去走獨木橋,從此……你我二人,再無交集。”尹肅清神色木然地抽回被緊握的手指,他将“謝大人”三個字,一字一頓地說得很重,很重。

“勾結?禍患?戕害?肅清,我是為了保護你啊……”謝少牧緊緊捏住他的胳膊,幾近絕望地辯白:“我承認我是迫于壓力,可衆人皆醉,我如何獨醒?”

“我是惡人……我是惡人啊……明知道你犯下了天大的罪孽,我卻……我卻……替你開脫罪行……不忠不孝,我才是……被鬼迷了心竅的那一個啊……”眼淚在眼角彙聚再彙聚,直至沖破了心中最後的提防:“我要走,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去贖罪……”尹肅清撒開他的手,聲音顫抖:“唯有這樣,才能懸崖勒馬……”

“回吉安,是不是皇上逼你的?”

“是我自願的,與任何人無關。”

“紫涯河,那件事、那件事不是我指使的,”謝少牧憂郁地凝視着尹肅清:“所以你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我了,是不是?”話語一落,他已幾乎絕望,突然一把抄起桌上的剪子,攫住尹肅清的手,逼迫他握住剪刀,控制着對準自己的胸口,抵住後往皮肉裏戳:“你恨我,那你現在就殺了我,為了你所效忠的帝王,為了你所堅持的道義,殺了我!”尹肅清掙紮着,始終不言語,“哐啷”一聲,剪刀掉落在地上,尹肅清在慌張之中勉強尋到一絲鎮定,鼻息間沉重的呼吸,瞠大的雙目,與他擦肩而過:“我還有行裝要打點……”他的動作輕緩,卻令謝少牧恐懼。謝少牧緊握拳頭仰天大笑,那笑聲令尹肅清心中一怔,他突然止住笑聲,邁步沖到尹肅清的面前,搶上數步将門砰得一聲摔上:“恨我的人早就多的能從東直門到西直門排上好幾個來回了!何況再多你尹肅清一個!”言罷,拽着尹肅清的手腕一用力,将他揿翻在冰涼的地上,并緊緊縛住:“誰都能不相信我,只有你不行!”三尺羅絹寬袖一拂,謝少牧捂住他的嘴,用蠻力将他的衣領粗暴地扯開,滑過鎖骨,尹肅清劇烈地掙紮着,卻被男人死死壓住。白梅花瓣從香囊裏掉落出來,落梅如雪亂,灑落一地。尹肅清沒有哀求哭嚎,也沒有狀極驚慌,手中緊緊攥着散落的花瓣,捏碎了,揉亂了,将生生的痛楚一并揉捏進敗落的梅花之中。心裏的股股恨意夾雜着絲絲憐憫令他絕望地閉起雙眼,卻還是阻攔不了溢出的淚水,彙聚在眼尾,再沿着臉頰流到頸部,想不到眼淚居然也會如此冰涼得刺骨。忽然,重壓在唇上的手掌移開,狂烈粗暴的動作也停住,尹肅清睜開眼,與謝少牧那雙帶着悔意、無奈與痛苦的眼睛對視。

他看着他的肅清渾身狼藉,嘴唇也咬破了,滲出殷紅的血跡。謝少牧忽然緊緊摟住他,托着他的腦袋,貼着他的面頰,隐忍的喘息在耳邊清晰地萦繞:“對不起……對不起……肅清……對不起啊……”他的聲音沙啞着,低沉着,一句又一句,飄飄蕩蕩地像午夜裏檐下的蛛絲,仿佛永遠也說不完,講不盡。

“我不配,不配……”尹肅清情難自已地撫上他的背脊:“我甚至希望指使這件事的是別人……是誰都行,只要不是你……”心中無端一痛,他怔怔地凝視着屋角上黝黑的所在,再也說不出話來。

奉命登程的前一日,從後半夜下起綿綿的細雨,尹肅清獨自依靠在屋檐下,看着淅淅瀝瀝的雨幕從天而降,他忽然沖到院子裏,薄薄的素秋,他只穿着一件單衣跪在雨中,一直淋,一直淋,直到滿體淋濕。風吹雨斜,絲絲縷縷地雨滴飄落着打在身上,這樣纏綿,這樣凋零。

他怨,第一次刻骨銘心地愛上一人,第一次刻骨銘心地痛上一回。

他問,隔着朦朦胧胧的雨幕,為何情難自已,情難自已吶。

他說,我尹肅清在此向蒼天祈願,願這雨水能洗淨我的污濁,換我一身明淨。

一直淋,一直淋,直到他昏倒在雨中。

雨勢不絕,多時方漸漸停止。

清明一早,随從的小童已經打點好行裝。尹肅清的面色憔悴,頹唐地靠在椅背上,小童進屋禀到:“大人,楚家三少爺來了,說跟您送行。”

楚幼安和景恒一前一後進到前堂,小童退立于後,尹肅清起身整衣,向前施禮相迎:“原來是楚兄,快請進。”尹肅清将楚幼安引坐于客位,自己主席相陪,命童子看茶。

Advertisement

“尹大人此次走得匆忙,也沒有好好替你送行,不知此次一別,再見何時。”

“楚兄見外了,這裏沒有什麽大人不大人的。”

“那好,借此攀話,休嫌簡亵。”楚幼安直截了當地說。

“不知楚兄有何見教?”

楚幼安開口道:“尹兄,我此次前來,有些肺腑之言奉告。你和少牧的事我略有耳聞,也明白個一二,那日我雖不知你到底聽說了什麽,不過你入獄期間,吉安縣的知縣與縣丞翻案,紫涯河的決口确實是人為,只是這個人并非謝少牧。當時他任南康巡撫奉命對你施壓,可他嚴詞拒絕。我想在那種情況下他要想保住你,只能将你調離吉安,讓你進京待在欽天監,如此既遠離了朝廷的紛争,他亦能時刻保護你,我想,這是他當時唯一能想到的兩全之策。”

尹肅清偏開了頭,長睫微阖下來,掩藏住滴落在杯中的眼淚,卻掩不住泾渭分明的心境。

啓程時分,路上已有行車。臨別上馬,薛太夫人迎上前去,帶着一種不動聲色的震懾力道:“我們尹家人做事,要的是‘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既然已經錯了,就算賠上身家性命,也要對得起這八個字。我不需要你侍奉我,若是你償還不清過錯,我寧可不認你這個兒子。”

第二夜(九)

? 第二夜(九)

前些日子天氣甚寒,雖微微地降了些春雪,可終是落不住的,一碰地,就化成了水。欽天監的上任監正左遷出京,新一任監正是個泰西學者,漢話不會幾句,寫得一手奇奇怪怪的文字,盡研究些陰陽數理之學。朝堂上下雖然表面上一團和氣、風平浪靜,然事藏于心而不表于情,有些不能指名道破的,就在私底下暗地較勁兒。

秋去冬來,東去春又來,轉眼已過小半年。

楚閣老府上楚三少的書齋裏難得一遇清靜,案幾上擱置了兩份杯碟,裏面斟滿了龍井茶,算上一旁的羊毫墨盒,都是些助文思的。伏在案幾前的楚幼安支起身子,端起翠玉茶盅,碧綠的杯體帶着靜靜的禪意,淺淺呷了一口:“尹肅清怎麽樣了?”

“已經遷複原職了,”謝少牧瞟了一眼楚幼安手中通透的翠玉杯,打趣他:“看楚少這一身上下的越穿越素淨,想不到連那套金鑲白玉的茶具都舍得換。”謝侍郎倚靠在藤椅裏眯起眼睛深深嗅着清香四溢的龍井茶香,

“是啊……也不是一朝一夕了,該換了。”楚幼安神色憩然,不緊不慢地答道。

是吶,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可這份情卻無論如何也化不開,淡不了,曾經以為真情真心這種不切實際、昙花一現的東西,最好拿捏的分寸,就是對人聊勝于無,對己淺嘗辄止,可真落到自己身上,怎麽就偏偏不是這個理呢?阿榮說得對,有些話确實不要說得太絕了。謝侍郎攤開扇面,将話語一轉,又落回到楚少身上,挑着眉梢陰陽怪氣地戲谑他:“有道是‘三分□□描來易,一段傷心畫出難’。”

“你不去找他?”楚幼安掉過頭,單刀直入地問。

“阿榮也不全對,”謝少牧起身,拐了個彎回答道:“別人口中終成眷屬的美談佳話,那只是戲裏才有的事兒,所以,倒不如去看戲來的實在。”語罷,他将手中一柄折扇折起來,頂着下颌,緘默着立在一旁。

“也罷,那是你的事,”楚幼安将茶盞放回桌上,用眼角偷偷瞟着他:“先前在熙春樓裏打的那個賭,如今看來算是我贏了。”

許久未聞應聲,楚幼安朝他望去,那人正苦笑着搖頭,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光陰迅速,不覺春夏已去,秋冬來到,冬月葭草吐綠頭,白梅也跟着悄無聲息地靜靜綻放。謝侍郎正順着玉曦宮大殿前的漢白玉階梯拾級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