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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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那個陌生人第三次出現時, 姜漫心裏不由起了懷疑。

她看了林見鶴一眼,他正閉着眼睛,任由大夫替他施針。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眉眼有股驚人的濃烈的震撼。她甚至有些不敢直視。

她移開視線,用眼角餘光注視着醫館門口。沒一會兒, 那人又經過了醫館, 冷厲的目光向醫館內瞥了一眼。

此人穿一襲黑衣,腰佩長劍, 氣勢冷峻,瞧着不太像是善類。

等人離開, 她走到門口向周圍觀察了一番,并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跡。

奇了怪了。不知是什麽人?

姜漫若有所思回到醫館,大夫拿着藥,對着空蕩蕩的床, 生氣了:“跑哪去了?他那雙腿還想不想要了?”

姜漫愕然, 忙掀開簾子,往內室看了一眼, 又在屋內找了個遍,沒人。

她眉頭皺了起來:“大夫, 方才他可說什麽了?”

郎中一巴掌拍在幾案上,眉毛都跳起來了:“說什麽, 他說——”

他一拍腦門:“好家夥!他是這個意思,小兔崽子,以後腿瘸了別來找我!”

“他說什麽了?”

“他說明日會去學館。”大夫将藥包扔給她,不客氣道,“給錢。”

姜漫煩躁得吹了一口氣,将額前碎發吹得胡亂飛。

“這個林見鶴!”她跺了跺腳。腿不想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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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就跑, 大夫氣得翻白眼:“我的藥錢!”

蕭随指揮手下滿城打聽,方才打聽到姜漫帶着人到這裏來了,還未來得及得意,剛邁進門檻,便被姜漫抓住往前一推。

“他會給你!”姜漫撂下一句,“勞煩蕭兄幫我付錢,明日還你!”

說完人就跑遠了。

留下大夫跟蕭随面面相觑。

大夫冷哼一聲,二話不說将人抓住:“給錢。”

蕭随眼角抽了抽,他掃了眼破破爛爛的小醫館:“京城裏什麽醫館沒有,偏偏跑到這又偏又破的地方來。”

“什麽!我的醫館哪裏破了!”

“這還不叫破?本少爺在外面差點都不敢進來!”

……

姜漫把附近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林見鶴的影子。

她抹了把頭上的汗,低頭看到結冰的湖面自己亂糟糟的倒影,忙向左右看了看。

她嘆了口氣,煩躁地揉了把頭。都亂了,再亂一些也不怕。

旁邊一個婦人帶着小孩警惕地盯着她趕緊走過去,邊走邊教育小姑娘:“我們囡囡可不能學這種邋遢的人,知道麽?”

“娘,姐姐怎麽了?”小姑娘扭頭使勁往姜漫的方向看,被她娘抱着跑了。

姜漫:“……”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不由笑了。裙擺扯得不成樣子,可不是亂糟糟。

她一腳踢飛石子,氣得不行,“林見鶴不會是怕我攜恩求報,快馬加鞭跑了吧?”

“祖宗!你怎麽成了這副樣子!”劉婆子忙将她拉到無人的角落,鬼鬼祟祟唯恐給人看見了。

姜漫:“府裏怎麽樣了?”姜柔若是得知她出事,怕要放鞭炮慶祝。

“若不是蕭公子給我偷偷傳信,我還不知道你遇襲了!此事蕭公子壓了下去,他昨日找了你一整晚!”

“蕭公子人呢?”劉婆子納悶。

姜漫:“你是說,府裏不知我出事?”

“嗯。昨日我先去油花村打理,過了時間仍不見你們來,便覺不對,潛回府中,也不見姑娘影子,我無頭蒼蠅一般讓人四處去找,撞見蕭公子,他幫了大忙了。謝天謝地,你可千萬不要有什麽事。”

姜漫若有所思跟她回去。

“可查到是何人幹的?”

“蕭公子說與大皇子有關。”

“幫我送一份謝禮到蕭府,算了,我親自送。”

劉婆子将她拉到成衣店換了身整齊的衣服才讓她在街上走。

姜漫想起醫館門前那人,問她:“你可知道京城之中穿黑衣,佩長劍之人?”

劉婆子嘴角一抽:“這樣兒的人不說上百,幾十個總有,咱們侯府的侍衛就是這樣兒裝扮,哪個知道你找的什麽人?”

姜漫凝神細思:“此人不是尋常會武之人,我能感覺到,他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劉婆子毫不留情嗤笑:“什麽死人味道,你——”

“死人的味道?”劉婆子猛地瞪大眼睛,将她帶到一邊,“噓。”

“我怎麽覺得,你說的那人,那麽像明輝閣之人?”

提起明輝閣,姜漫心便一沉,她還欠那人一條命。

***

明輝閣。

林見鶴踏雪無痕,所過之處一片靜谧無聲。

衆黑衣人屏息凝神,不敢稍有動靜。

林見鶴渾身戾氣很重,他将沾血的衣袍扯下,掌力将其化為碎片。

他眉頭緊皺,目光嫌惡:“将那洞穴中的老虎屍體處理了。”

他強調了一句:“處理幹淨。”

“是。”兩個黑衣人影子一般出現,領命而去。

京墨:“大皇子那邊——”他已查清來龍去脈,确實是大皇子動的手腳。

他心中還有個疑問,以主子的功力,不可能察覺不了。大皇子素來愚蠢,雕蟲小技,不可能傷了主子。

林見鶴頓了頓:“讓梁玉琢教訓一頓。”

“是。”京墨皺眉,這是不殺的意思。大皇子屢次找死,主子卻一直留着他的命。

林見鶴厭惡血。

他平日裏喜惡難辨,旁人很難分清心情好是不好。

他對一切都很讨厭。

從未見他因什麽而高興。

京墨只知道這條命是主子的。不高興就不高興,他無所謂。旁人要對主子動手,那不行。

大皇子,他想殺很久了。若非主子不許,他早就動手了。

“主子的腿可需要大夫?”

林見鶴冷冷撂下一句:“不必。”

內殿的門被他用掌風甩上,發出“哐當”一聲。

京墨抱劍,面無表情,守在門外。

林見鶴飛身落入浴池,任由流動的池水沖洗身上血腥。

他伸出雙手,抿唇,狠狠搓去血污。

雙眸冷眼看着,腦海裏浮現出昨夜之事。

他冷冷的,低低的笑了一聲。

那笑聲狠戾而冷漠,仿佛一具瀕死的屍體發出的。

明輝閣之人到了林見鶴跟姜漫昨夜待過的洞穴,訓練有素,悄無聲息潛了進去。

他們潛到深處,火把将黝黑的洞穴照得煌煌如晝。

饒是屍山血海中殺出來,見過死人無數,看到眼前景象,他們仍倒吸了一口寒氣。

“這——”

有人瞳孔驟縮,冷汗瞬間便流了下來。

“不許退!忘了主子的吩咐?處理幹淨!”為首之人揮手,衆人立即硬着頭皮上前。

從血泊蜿蜒,看得出這是一頭不小的老虎。

可他們鏟起來的,全是一地殘破的碎肉,根本找不到完整的骨頭。

這一幕讓人不寒而栗。

不難想象,老虎是如何在主子手下化為一地殘渣的。

他們想起舊事,打了個哆嗦。

林見鶴在浴池中泡了一整晚。

他閉上眼睛,腦海裏一片血色。

他的身體不自覺顫抖。

那頭老虎靠近之時,他思緒尚且清晰。

姜漫太累了,坐下就睡着了。

她冷得發抖,不知死活往他懷裏鑽。

他的手指漫不經心拂過她亂糟糟的頭發,上輩子的記憶止不住翻滾而來。

“你還真是不知死活。”他喃喃道,目光發紅,盯着老虎。

他們對峙着,僵持着。

老虎急躁得咆哮,血盆大口張開,血腥氣撲來。

他勾唇一笑,彈指拂了姜漫穴位。

之後便是血雨腥風。

他回過神,地上已是血泊一片,只有姜漫還無知無覺地睡着。

血泊離她遠。

他身上衣物充滿血腥,糟糕的記憶止不住翻騰,腦袋裏一抽一抽的疼,心中戾氣再也止不住。

他扔掉最外面那層,冷眼掃過地上狼藉一片,走回姜漫身邊。

她無知無覺,循着溫暖往他身邊靠。

那張臉跟記憶中重合,一模一樣的。

如果不睜開眼睛,不開口說話,是一模一樣的。

他伸手掐在那脆弱的脖頸上,無數聲音在腦子裏叫嚣,誘惑他掐死她。

她砸吧砸吧嘴,喃喃呓語着:“林見鶴。”腦袋砸在他胳膊上。

“嘩啦——”林見鶴猛地睜開眼睛,從浴池中起身。

他的眼睛裏紅血絲遍布,手腳泡得發皺,傷口發白,皮膚透着青,臉上毫無血色。

他冷眼掃過皺巴巴的手腳,随手扯過衣袍披上。

“吱呀——”殿門被人毫不留情揮開。

看見他的臉色,京墨不由一驚:“主子,我去把大夫抓來!”

“不必。處理幹淨了?”他漫不經心道。

“是。”京墨躬身道。主子每次發瘋之後會将自己關起來,第二日殺意便沒有那麽重了。

林見鶴敲了敲桌子,垂眸想了想:“回宮。”

“是。”京墨想到什麽,又咽了下去。他聽見主子昨日在醫館留話,今日要去學館。

姜姑娘三個字,他不敢随意提,只能在心裏着急。

姜漫一晚上沒有睡好,早上支着下巴在學堂打盹,目光不時掃過門口。

蕭随搖着扇子進來,看見她,氣不打一處來:“姜兄,你不講道義,将我丢給那個扣扣搜搜的大夫,你不知,那大夫活脫脫一個鐵公雞!”

他發現姜漫心不在焉,氣笑了,把扇子拿到姜漫眼前扇了扇:“姜漫!”

姜漫擡頭:“蕭兄?”

蕭随順着她目光往門口一看,又往林見鶴位置上看了眼,漫不經心道:“林見鶴?不必等了,我替你打聽了,他今日未曾出宮。”

姜漫眼睛緩緩睜大,裏面湧現一絲怒氣,随即怒氣像泡沫,“啪”一聲破了,消散無蹤。

蕭随:“咦,這都不生氣了?你老好奇他做什麽,不是警告過你了,不要招惹他麽?”

姜漫打起精神坐好:“夫子來了。”将蕭随敷衍過去。

姜漫當然是生氣了。林見鶴這不是耍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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