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病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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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漫呲牙:“不勞你挂心, 哼。”

林見鶴不冷不淡道:“此事若是上報,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說是我便是我了嗎?我堂堂永昌侯府小姐,才不會做這種事。”姜漫道。

“随你。”林見鶴的目的似乎也不是非要跟她較出個是非真相, 他将那幾張紙丢下便回自己位子了。

“将你的東西帶走,本姑娘可不要別人丢的東西。”她心虛地将那幾張紙撿了, 夾在一本書裏, 扔到林見鶴桌上。

林見鶴只是掃了一眼,沒說話。

懶得理她似的。

姜漫想到什麽, 不由生氣起來:“林見鶴,你竟買這種書看, 真是令人想不到。”

林見鶴垂着眸子,一心一意翻看手中書冊,并沒有給她回應。

姜漫更氣了:“有辱斯文!”

林見鶴這才擡頭向她看來,不冷不熱道:“比不得姜姑娘。”

兩人之間火藥氣息頗濃, 史岱煥與蒙磊一進來就感覺不好。

姜漫想到, 林見鶴怎麽會是去白鷺書齋買話本子看的人呢,她越想, 心中越覺憋悶,手中書冊一角被她不知不覺蹂.躏得不成樣子。

她視線又不由自主往窗戶的方向看。

林見鶴的臉在淡黃的晨曦之中, 白得有些透明了。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林見鶴側臉的細小絨毛。

他抿着唇, 嘴唇也有些泛白。

再往上,是挺直而陡峭的鼻子。

然後,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

睫毛細長,垂着。

眉頭緊蹙,額頭有許多汗。

汗?

姜漫發覺不對,仔細去觀察他的表情, 發現,林見鶴面上似乎一派不耐,是平常的冷漠樣子。

但是,他的手,正放在腹部,挺直的脊背也彎了些。

他臉色白得不正常。

這分明是不舒服。

姜漫迅速在紙上寫了幾筆丢給史岱煥,轉頭走到林見鶴旁邊,道:“這位,本姑娘有話同你講。”

林見鶴冷冷看她一眼,眼底滿是暴躁:“滾。”

姜漫啧了一聲,二話不說,拖住他袖子就往外走。

林見鶴用力一拽,她險些被拉得摔倒。

姜漫眉眼有些嚴肅,警告他:“你是要乖乖自己走,還是讓我叫人來抓你走?”

她以眼神指了指正在學堂外面候着的劉婆子。林見鶴是見過劉婆子的功夫的,拿捏一個他綽綽有餘。

林見鶴眉眼愈發暴躁,卻只是帶着無邊冷意盯着她。

像是要把她變成一座冰雕似的。

可惜她銅皮鐵骨,對于這種程度的冷氣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她心裏有些着急,拖着他立刻出了學堂。

林見鶴大概是疼得狠了,完全沒有力氣掙紮,任由她拖着走,除了以不善的目光威脅,大概沒有能力采取其他行動。

直走到崇文館門外,走到姜府馬車前,姜漫陡然停下,回過頭看了眼林見鶴泛白的臉,驚訝道:“你臉這樣白,是不是生病了?”

她說着上上下下順理成章地打量:“還是哪裏受傷了?”

林見鶴嘴唇白得發青,額頭上細細的汗珠順着鬓角落下,打濕了兩鬓的頭發。

他眼神平靜,道:“不勞挂心,若無事,告辭。”

他手臂一震,将姜漫的手甩開。

“等等。”姜漫扯住他袖子,氣得不行,一伸手便拂了他的穴位,然後招呼劉婆子趕緊過來将人扶起來,一起送到旁邊醫館。

林見鶴的目光冷得可以殺人。

姜漫:“我看你是病糊塗了。”

若是仔細一些,便會發現她手中抓着的胳膊上傳來很輕微很輕微的顫抖。

疼的。

不知道怎樣的疼,林見鶴這樣的人都難以忍受,痛苦到這種境地。

她的心驀地一揪,随之又有些生氣。

“大夫,看看這人。”她語氣不好。

大夫瞧見林見鶴臉色,又被他神情所懾,不太願意。

“再不麻利點,我将你醫館砸了。”姜漫冷冷道。

大夫忙過來,道:“何處疼?”

林見鶴并不配合,只用幽深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大夫。

大夫害怕啊。

他抹了把汗。

“大約是這裏疼。”姜漫伸手捂了捂林見鶴之前捂着的地方。

林見鶴身體一僵。眼睛緩緩垂下,嘴唇泛青,聲音卻還是平穩,他冷冷道:“多管閑事。”

如果不是姜漫細心,又對他很了解,可能還發現不了。

聞言,她笑眯眯道:“對,本姑娘就愛多管閑事。尤其是你這種,越是讨厭我,不想欠我人情,我偏要讓你欠。這是第二次,還你上次恩情。只剩下一筆了。我要早日還清欠你那三筆人情,以後也就少些瓜葛。”

林見鶴扭過頭去,連她聲音都不想聽了似的。

大夫道了一聲:“得罪了。”抓起林見鶴的手腕診起脈來。

姜漫看他疼得都快要壓不住身體輕輕的顫抖了,卻還不肯服軟。

她道:“大夫,他怎麽回事?”

“這位公子五髒勢弱,其中尤以腹部為甚。觀其面色,體內積弱,非一朝一夕之功。長此以往,恐怕……唉,年紀輕輕,當愛惜身體才是。”

“他怕是腹部一陣一陣抽疼,有如百爪撓心,鈍刀割肉。實在非常人所能忍。”

林見鶴醫生都沒吭過。

姜漫喃喃:“胃病?”

她有些恍惚地回想,林見鶴從小吃不飽穿不暖,饑一頓飽一頓是家常便飯。但她不知道林見鶴有胃病。

他從沒有表現出來過。

難道,是她從沒有細細觀察過,所以都忽略了嗎?

“滾。”林見鶴氣息低沉,聲音明顯有些不穩。

姜漫抿唇:“你替他開藥吧。”

大夫忙退身至一旁寫方子,眼睛裏閃過無奈。

想了想,他道:“這位公子積習已久,老夫從未見過這般糟糕的體質。日後需精心調養,否則有損壽命啊。”

姜漫:“勞煩寫下調理之道。”

“不必。”林見鶴扭過頭去,側臉線條冷銳,說出的話也帶着刀劍之氣。

姜漫:“你自己說的,送佛送到西。藥都開了,告訴你如何吃藥,算我送佛送到西。我就是這般熱心,不必言謝。”

林見鶴冷嗤一聲。

姜漫注意到,他眉頭皺着,冷汗細細密密布滿額頭。

她随手拿出帕子,在他額頭上按了幾下,視線落在他的腹部。

之前在學堂裏,他疼的時候會輕輕捂着腹部,這會大抵是因為大夫的話,他的手垂在兩側,碰都不碰一下腹部。

“讓他的腹部暖一些是否有用?”姜漫不懂醫,只記得未穿書前,有胃病的室友胃疼的時候,抱着暖的東西,會舒服些。

大夫打發夥計熬藥,抽空道:“這,或可一試。”

姜漫讓小丫頭生了個暖爐,她仔仔細細包好了,輕輕放到林見鶴懷裏,将他的手從袖中抽出,握在暖爐上。

林見鶴垂着眸子,分辨不清情緒,直讓人覺得寒意陣陣。

他沒有說什麽。

姜漫松了口氣。這種時候,最怕林見鶴暴脾氣上來。

夥計熬了藥,端來,林見鶴許是覺得她很煩,很想快些治好了離開,他端起藥碗,一口氣便喝得精光。

大夫問他感受如何,他閉着眼睛,抿緊了唇,一句話都不說。

姜漫見他疼成那副樣子,還不服軟,心裏又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奈。

她低頭回想,這輩子,跟林見鶴交集很少。

不知道林見鶴私下裏能否每頓都吃好,能否每日都睡好。

他才十幾歲,身體怎麽就壞成這樣了呢。

想着想着,她鼻子有些發酸。

喝過藥沒多久,夥計端來一碗東西。

姜漫聞見一絲甜甜的氣味。

夥計分別端給姜漫和林見鶴。

“這是——”姜漫一眼瞧見碗裏的煮得軟糯的粥。應當是加了糖。

這糖可是貴重之物,普通人家舍不得的。

大夫道:“這位公子,日後需得按時用膳,萬不可整日不進食。”

姜漫盯着林見鶴:“你整日不吃飯?”

林見鶴皺着眉頭,對那一碗帶着甜膩的粥很是排斥:“拿走。”

夥計吓得打了個哆嗦,險些将粥打翻。

姜漫:“放着,我來。”

夥計聽她吩咐,将粥放下就跑了。

老大夫嘀嘀咕咕去後院看藥熬得如何。

姜漫淡淡看林見鶴一眼,沒好氣道:“慣的你。”

她冷笑一聲,端起碗來:“甜的,不愛吃?”

林見鶴眉頭狠狠跳動,滿臉排斥,以實際行動告訴她,——不吃。

姜漫:“呵,這正是大夫安排的,你不吃也得吃。本姑娘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你不是給我記了賬,如今我便好好還。”

她端起碗,舀了一勺粥,遞到林見鶴唇邊。

他将嘴角抿直,冷冷地看着姜漫:“拿走。”

姜漫将碗放下:“若我沒有猜錯,你今日早上定然沒有用膳。”

她這才想起來林見鶴身上那股違和感是什麽了。

他很瘦,臉色也常年蒼白。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健康之人。

她将碗放下,伸出一只手,捏了林見鶴下巴,硬是将粥給他喂了進去。

一勺。

兩勺。

三勺。

林見鶴渾身氣息冷得凍死人。

“甜的不好吃嗎?”她看林見鶴那般排斥,忍不住舀了自己碗中的嘗了一口。

“師娘熬的甜粥最是好吃。”夥計有些眼饞。

姜漫笑了,對林見鶴不冷不熱道:“聽見沒,不管甜粥鹹粥,喝下肚子才是正經,像你一般,把自己搞得病恹恹的,不舒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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