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渾身透露出一股死氣
風徐徐地吹着。
明笙站在那, 怔了好一會兒,才消化掉,沈朝淵剛才說的那一句話。
等她回過神時, 人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原本模糊的人臉變得清晰,明笙回神, 一眼望進他眸中。
熟悉又複雜的情緒在他眼中滋生,明笙發現自己此刻居然看得如此真切。
沈朝淵望着她的眼神,似曾相識。
“為什麽說是為了我?”盡管心中有了一個不确定的答案, 只是如果可以,明笙希望永遠不會是那個。
沈朝淵望着她想要避開的眸,眸色漸深:“你之前問過我, 有沒有愛過,我當時沒有回答你。”
“所以?”明笙睫毛微顫了顫, 臉色白了幾分。
“所以,你想聽嗎?”沈朝淵顫聲接話。
明笙撇開眸,她從來沒見見過這樣的沈朝淵。
像是脫去了身上所有的盔甲, 在她面前展示他那顆柔軟又熱血的心髒。
她的反應, 在沈朝淵的意料之中。
沈朝淵掩下晦澀的眸,視線順着眼前躲着自己目光的人一起,瞟向那綿延的宮牆盡頭。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過得無比漫長。
等明笙終于回過眸時, 沈朝淵卻依舊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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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不再被刻意遮掩,他将自己所有的底牌和弱點都亮在了明笙面前。
明笙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
沈朝淵怎麽會喜歡上自己呢,明明之前他還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不該喜歡自己的,明笙知道自己的情況是怎樣,沈朝淵對她的心思,恐怕這輩子都不能如他所願了。
抛開其他, 明笙一直覺得沈朝淵是個很好的人,盡管外人都覺得他重利、冷情。
在過去幾年的相處裏,明笙偶爾能感受到,他內心深處也是有着柔情的。
只是這份淺淡的柔情,和沈朝淵那一身淩厲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很多人還未靠近他,就被他吓得彎下腰,俯首稱臣,再也不敢肆意打量他。
那時候,只有明笙感受到了。
可這份感受,只是一種了解,它不是愛。
這一點,明笙很清楚。
這世上,有人濫情,就有人鐘情,明笙不知道自己會愛多久,但如果可以,她想愛一輩子。
所以她沒法給沈朝淵任何回應。
盡管這一切來得都很突然,沈朝淵的心思,明笙一時半刻也不能完全理清,但是幹脆利落的拒絕,她還是知道的。
這種沒有希望沒有結果的期待,本該就應從源頭上掐斷。
于是她說:“放棄吧,沈朝淵,沒有結果的。”
沈朝淵早已在決定說出口之前,就猜到了她會拒絕。
只是沒想到,她在自己還沒有明确說出口時,就拒絕得如此決斷,連一絲幻想都不曾留給他。
如果放在以前,沈朝淵恐怕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變得如此死皮賴臉,對她拒絕的話,能夠故意裝作什麽都聽不懂。
明笙拒絕她的,而沈朝淵則只是用耳朵聽着。
他願意接受自己愛上她卻被拒絕的事實,卻不願意接受就此和她劃清界限。
人性都是貪婪自私的,沈朝淵更是不例外。
天漸漸陰了下來,烏雲密布,有下雨的征兆。
沈朝淵瞥了一眼天色,語氣從飄然變得固執:“你讓我放棄,那你為什麽不放棄?”
他這一句話,像一支令箭嗖的一下,射進了明笙的心口。
明笙忽然沉默了,沈朝淵的話,她無法反駁。
她作為一個什麽都放不下的人,又憑什麽要求沈朝淵去放棄對她的喜歡呢。
明笙沒有資格,她只是了解自己的心,知道沈朝淵如果一直這麽堅持,只會嘗到更多酸澀苦果。
如果明笙當初知道自己的一時貪念會造成如今的結果,那麽她絕對不會去招惹沈朝淵。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她除了抱歉,其他的什麽都給不了他。
“對不起。”明笙低下眸,這句話同天上的雨一起落下。
不輕不重地砸在沈朝淵身上,差點擊垮了他。
驟雨總是來得這麽突然又急切,就像擺在他眼前的這個殘酷真相。
沈朝淵那日的話,多少還是給明笙帶了一些影響。
這段時間,她一直處于某種複雜的愧疚中,是對沈朝淵的。
她想彌補對方,可是明笙知道,沈朝淵想要的,自己給不了。
她也不想給。
雖然知道心底藏着的那份愛是沒有結果的,可誰又沒有幻想過有那個人的未來呢?
如果一個人一輩子只能愛一個人,那麽明笙心底的那個人是誰。
答案顯然意見。
《深宮》原定年底開機,因為選角順利,所以提前了到了十一月開機。
明笙給秦霜霜算了下日子,她的戲份剩下不多了,今年的年假是穩了。
秦霜霜的外婆一直在醫院的重症病房住着,所有的花費都是公司在支付。
明面上是公司付的,可只有明笙知道,那都是唐燦理用自己的錢墊的,他之所以這麽說,只是不想讓秦霜霜覺得不安和愧疚。
唐燦理對秦霜霜的意思,明笙自第一天進公司就看出來了。
那份小心翼翼不想讓對方察覺卻又怕對方不知道的小舉動,瞞不了她。
明笙只是替秦霜霜慶幸,在她最無助的這段時光裏,也有一個如同救世主一般的人前來拯救她。
這樣即使生活再多苦難,也讓人仍然充滿一線希望。
林述言出國了,明笙又變成了一個人住在公寓裏。
孤單落寞是難免的。
其實有時候明笙覺得自己很奇怪。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有時候卻又害怕孤獨。
面對空蕩蕩的公寓,明笙沒做多少思考地就給何芮佳打了個電話。
上個月,何芮佳和秦妍妍嫌研究生宿舍住的不舒服,所以搬了出來,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套小三室。
于是林述言出國的那兩個月,明笙在她們那裏住了将近一個月。
直到唐燦理通知她,到時候錄電影插曲了,明笙才從兩位室友家中回到公寓。
電影插曲是一早定好了的。
明笙之前錄過一次demo,導演和制作還有唐燦理都聽了一遍,都覺得沒問題。
尤其是唐燦理,舉雙手贊成。
歌是明笙的原創,她又是公司簽了約的經紀人,用她的歌,唐燦理就不用支付版權費了,他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
更何況,他們那段時間聽了那麽多首歌,沒有一首能比明笙的這首更契合這部電影。
仿佛她這首歌就是為這部電影量身定做的一樣。
明笙回到公寓的時候,正逢天氣陰陰。
灰沉沉的天邊,連一點太陽的光亮都沒有。
這種天氣已經持續好幾日了。
天氣預報上說,近幾日會有下雪。
可是今天已經是預定會下雪的那幾天中最後一天了。
雖然此刻的天陰沉得不像話,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它最多只會來一場風雨。
下雪是不可能的了。
天氣預報也并不是時時都是準的。
明笙進了家門,率先走去陽臺,拉開厚重的窗簾。
昏暗的客廳內,總算擁有了一絲光亮,雖然它并不明顯。
明笙沒有開燈,而是就這樣直接走進了拐角處的那間錄音室。
其實唐燦理随口的說的那句沒有錯。
這首歌确實是為這部電影量身定做的,其實更準确點,是為它的原著而生。
錄音室不大,但卻容納了所有的設備。
橘黃色的燈光,落在一旁的歌詞手稿上,明笙輕輕拿起。
斑駁的光影落在上面,模糊了視線,歌詞變得不再清晰。
戴上耳機,拿起的歌詞又被明笙悄悄放下。
寥寥幾句詞,她早就熟記于心了。
等明笙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整個黑下去了。
明笙拉開客廳的燈,緩步走到陽臺,如果仔細瞧的話,會發現她眼眶處是紅紅的。
像是哭過一般。
這也是她喜歡自己一個人錄歌的原因,即使其中有很多不便。
從外表看,明笙怎麽都應該是一個理性的人。
可事實卻恰恰相反,她很感性。
很容易掉眼淚,只是從未輕易在外人面前哭而已。
明笙坐在陽臺處的竹椅上,望着窗外。
由于燈光的折射,導致她看不清全部的景色。
但是那一簇一簇的雪白落下,明笙還是很及時地捕捉到了。
客廳的鐘表,時針和秒針都即将指向十二那個數字,而此刻窗外的樹桠上早已落滿了雪白。
原來今天真的會下雪。
公寓樓外,不遠處的一路燈下,停了一輛黑色邁巴赫。
車窗半開着,不一會兒便從裏面飄出絲絲煙霧。
修長有力的手指夾着一根煙。
沈朝淵凝視着煙頭那微微的火星,怔怔出神。
四周寂靜,窗外的雪下得越來越大,随着夜風,車內也飄進好些。
可這些,沈朝淵全然不在意。
直到車窗外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沈朝淵?是你麽?”
沈朝淵不太敢回頭,直到那道聲音再次響起:“是你麽?”
他才僵硬地轉過頭,窗外那道清影就這樣落入他眼中。
明笙沒想到真的是他,錄完歌以後,她感覺有些餓了,但家裏的冰箱早就空了,還沒來得及補給。
這會兒已經到了深夜,除了公寓樓外那家24小時開着的便利店還營業,其他超市早就關門了。
所以明笙就打着傘出來,買了一些面包還有牛奶。
讓她沒想到的是,回來的時候,視線一瞥就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
車上落了雪,明笙不太敢确認到底是不是沈朝淵,但心裏又有種直覺,就是他。
走近的時候,明笙發現車窗居然沒有關,而裏面坐着的人,背影也像極了沈朝淵。
“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
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沈朝淵就掐了手頭的煙。
他以前并不喜歡抽煙,只是最近頻繁了一點。
雪還在下,明笙站在車旁,打着一把折疊傘,因為出來的匆忙,身上只裹了件呢子大衣。
風雪簌簌,她很快就察覺到冷了。
沈朝淵從車上下來,目光一直注視着明笙,沒有錯過她任何細微的動作。
自然也瞧見了,她裸露在外的纖細腳踝。
于是他打開了副駕駛,示意她先坐進去。
明笙本來就是想過來确認是不是他,并沒有想和他親近的意思。
在知道了他對自己的心思以後,明笙最近一直有在刻意避開他。
《深宮》有他的投資,沈朝淵借此理由,去劇組次數相比其他投資商,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只不過,他去十次,最多就碰見明笙一次。
她在躲着他,沈朝淵很早就察覺到了。
所以他每天從公司出來,就會開車來這裏坐一會兒。
沈朝淵想,就算在劇組遇不到,她總是要回家的吧。
他想見她,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行。
或許是他不夠幸運,這一個月以來,他竟一次也沒碰上。
沈朝淵手抵着車門,看出了她的不願意,只好開口:“你不是問我為什麽在這嗎?你坐進去,我就告訴你。”
明笙注視着他,微抿了抿唇,最終妥協。
她攏了攏外套,彎腰,進去。
他為什麽來,其實在自己問出口的那一刻就猜了個大概。
只是深夜寒冷,明笙不想和自己的身體作對。
兩個很久沒見的人坐在一輛車上。
沈朝淵開了一盞小燈,昏黃的燈照在她臉上。
倆人都沒有說話。
車內的氛圍變得有些詭異。
視線從她臉上,克制地往下移,直至她攥在手裏的牛奶和面包。
沈朝淵皺起眉:“晚上沒吃飯?”
明笙捏了捏手中松軟的面包,點了點頭:“有點工作,耽誤了。”
“你應該按時吃飯。”
沈朝淵沒學過怎麽關心一個人,言語之間多少帶了些僵硬和不自在。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
都說小孩子在學習任何行為的時候,都會以最近的參照物作為标準。
可是沈朝淵沒有,他的身邊沒有這種真實關心人的标準,所有人都帶着虛假的面具。
明笙聽出了他的不自在,微微笑了笑,回應他:“好。”
車內的暖氣,烤着身體,明笙的身子逐漸回暖。
話音落下後,她瞥了一眼一旁的男人。
不知道是燈光的錯影,還是明笙看岔了。
她總覺得沈朝淵好像瘦了許多。
自明笙進了車內後,沈朝淵就關了車窗。
雪花不再飄進來,只能被風拍打在玻璃窗上,然後化成一滴一滴的雨水,連成一條雨線,歪歪扭扭地滑落。
常青樹也白了頭,連馬路旁的路燈也沒能幸免。
雪太大了,燈光的溫度也未能及時化去冰冷。
讓明笙沒有想到的是,和她一起看今年第一場雪的又會是沈朝淵。
如泡影一般的雪景,總想引人沉淪。
片刻的寧靜,也真的很容易讓人陷入某些虛幻的美好中,尤其是在這種意境下。
最後,明笙選擇打破才剛剛恢複的安靜氣氛。
她微微側頭,嗓音偏向柔軟,可說出的話卻透着最決然的無情:“沈朝淵,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沈朝淵眼睫輕擡,目光只掃了她一眼,便急急收回,像是害怕被看出什麽。
但還是沒躲得過,一向細致入微的明笙。
她愣了幾秒,如果沒有看錯,他方才眼底的情緒,好像是委屈。
沈朝淵偏開頭,就是不看她。
明笙看出了他的逃避,可有些事情就算現在不挑明,将來有一天還是要面對的。
“沈朝淵,你就算做得再多,也不會有回應的,趁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及時抽身吧。”
不要像她一樣,這輩子只能選擇孤獨。
良久之後,沈朝淵啞聲回道:“如果我不願意呢?”
明笙默了。
沈朝淵不是一般人,就算是,也不是她随意可以掌控的。
喜歡上一個人,固然很美好。
可如果永遠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那這份美好裏,就将摻雜無數塊玻璃渣。
腳踩在上面,是會流血的,更何況心呢。
明笙不想沈朝淵走自己的老路,她還想試試。
試着勸一勸他。
“沈朝淵,你了解我嗎?”
沈朝淵沒有回答,明笙決定替他說:“其實你是不了解的,所以你喜歡的也不是真實的我,過去的我,都是虛假的,如果你愛的是那個我,那現在的我于你而言就是個陌生人而已。”
沈朝淵覺得她是在狡辯:“說了這麽多,你的目的就是想要我放棄你。”
明笙搖頭:“沈朝淵,朋友一場,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擁有更好的。”
和他的過去,她一句‘朋友一場’就輕而易舉地揭了過去。
沈朝淵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不能就此放開她。
放開了,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沈朝淵扯了下嘴角,語氣有些逞強:“你怎麽就那麽肯定,我不了解你?”
明笙笑了笑:“除了我的名字,我的過去,你了解嗎?”
此刻,她的臉上露出些許悵然和傷感。
沈朝淵怔住。
她又繼續:“沈朝淵,我們注定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除了金錢我沒有其他能夠補償你的。”
說到這,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頓了頓:“放棄吧,我不值得。”
現在的明笙渾身透露出一股死氣,沈朝淵忽然開始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