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還回來嗎?”……

秦霜霜的戲份殺青後, 明笙沒有急着給她接新的劇本,只是選了一個生活類的綜藝,去做了一趟飛行嘉賓。

那期嘉賓人很多, 明笙沒有想讓她脫穎而出的打算,只是比起其他小綜藝的工資, 這個綜藝給的相對多一些,而且時間不長。

錄制完後,剛好到了放年假的時間。

新悅不同于其他娛樂公司, 簽約新悅的藝人們,都是有正正經經的年假的。

今年公司一共有兩部戲,《原玉藥》也已經網播一個多月了, 網上的播放量和網友反映都很不錯,而且第三季度上映的那部電影, 讓唐燦理賺了不少。

于是在放年假之前,唐燦理給公司裏還在約的藝人都發了年終獎。

要說起娛樂圈裏,最特殊的就是新悅了。

沒有哪家藝人是比新悅的還要窮。

接不到外戲也就算了, 連自家的自制劇都得排隊才能拍的上。

至于秦霜霜, 在元旦期間錄制的那檔綜藝播出後,歪打正着地有了一波熱度,網友們還給她取了個小綽號叫‘小白菜’。

說是沒見過比她還倒黴的女演員。

錄了兩天的綜藝,一共摔進泥坑四次, 确實沒有比她更倒黴的了。

有了熱度,自然就有劇本遞過來,但是遞過來的那些都是小成本的女一號,明笙并不打算幫她接。

年後三月份,圈內和蔣才并列的申為導演要開新戲,明笙想要秦霜霜去試鏡這部大制作的女二號。

回青市後, 明笙再一次見到沈朝淵是在公寓樓外。

她獨自一人從超市回來,待走到公寓牆外附近後,一擡頭就瞧見了站在樹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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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場景還真是熟悉,去年他也是如今日一般站在那裏。

寒風肆意,卻沒有下雪。

今年的氣候頗有些幹燥,紅石磚路上,未掃盡的枯黃落葉,随風顫抖。

腳踩上去,是細碎的咔嚓聲。

馬上就放假了,家裏的冰箱還空着,所以明笙就趁着今天空閑,去補給了一些生活用品還有今明兩天需要的食物。

明笙問他:“你怎麽站在這裏?”

沈朝淵說:“我又進不去。”

話裏話外,明笙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一絲委屈。

目光從他的臉上往下移,然後就看見了他手上的那雙粉色手套。

明笙眸光有些恍惚,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手上戴的應該是去年從她這裏拿去的那雙。

“你——”明笙的視線直指他的手,有些猶豫,“你就這麽戴着它就過來了?”

沈朝淵沒有絲毫要遮掩的意思,态度坦然,應聲點頭。

明笙望着他的目光逐漸變得複雜,她實在難以想象,沈朝淵戴着這副粉色手套從家裏,又或是直接從公司過來的場景。

明笙突然想起最近秦霜霜經常和她說的那個詞,叫破次元壁。

她覺得沈朝淵和這副粉絲手套,就給她這種感覺。

明笙覺得戴這副手套,也真是難為他了。

“要進去坐坐嗎?”倆人就這麽對視着,約莫一分鐘後,明笙率先開口。

“好。”沈朝淵應得很快。

背對着身後的右手,緊緊地蜷握在一起,在微微顫抖。

進入電梯,裏面只有他們倆人。

明笙住在八樓,很快便到了。

這是沈朝淵和明笙分手後第一次來到她家。

在路過802時,沈朝淵忽然想起了什麽,不動聲色地停下步子,落在緊閉的門上的目光變得晦暗。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男人就住在這裏。

明笙開了門,回身喚他:“進來吧。”

沈朝回過神,嗯了一聲,然後提速跟上。

明笙從鞋櫃裏拿了一雙新的灰色男士拖鞋擺在地上。

沈朝淵彎腰換鞋,目光一瞥,就看見了安安靜靜擺在鞋櫃裏的那雙藍色男士拖鞋。

換鞋的動作微頓,心髒又開始了細微的陣痛感。

那個男人在這裏留下的所有痕跡,都在告訴沈朝淵。

你來遲了。

明笙從廚房倒了兩杯溫水出來,有些抱歉道:“家裏好幾天沒有開火,所以就只有水了。”

沈朝淵:“沒關系,水就好。”

說完,他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裝着溫水的玻璃杯。

身子陷入柔軟的沙發中,沈朝淵內心忽然湧起一股貪戀,他想一直留在這。

坐了一會兒,沈朝淵才啞聲開口:“他不在?”

明笙抿了一口茶,微微搖頭:“阿言回他爸媽那了,這不是到年末了,叔叔阿姨的公司有些忙,所以就把阿言叫回去幫忙了。”

沈朝淵再次應了一聲,就沒說話了。

怪不得,如果那個男人在家,明笙又怎麽會允許他上來。

在明笙的印象中,自林述言上了大學以後,除了必備的學業以外,家裏的公司、老師布置的曲目課業,他都需要一一去完成。

除此之外,他還會空出時間給杳杳和她補課。

即使這樣,明笙每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永遠都是清風拂面,面帶溫柔笑意。

林述言理解她年少時的窘迫和自卑,更深知杳杳并不是像表面那樣開心無懼。

抛開其他,杳杳也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姑娘,被醫生斷言活不過二十歲的她又怎麽會一點都不害怕。

而明笙遇見他時,也不過才十二歲。

他這樣溫柔的人啊,是明笙貧瘠的年少時光裏,唯一一束照進她生命裏的光。

這讓她如何不深陷其中。

等明笙發覺時,已經陷得很深了。

一晃便是十年的光景。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真不會覺得時間過得漫長。

只是現在,明笙忽然就不想繼續了。

她想換一種生活,也許做親人比□□人更适合自己和阿言。

有時候,不是不喜歡了,只是她想繼續活着。

執念太深,很容易消耗自身。

這好像是明笙第一次學着去釋懷,這一點,她或許還應該感謝沈朝淵。

是他讓明笙知道,這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遭受過那些苦難。

很多人,都身陷泥沼,卻不能像她一樣抽身而出。

過去的回憶,是很痛苦,可未來是美好的。

既然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又為何一直執着不放呢。

就算成不了自己的希望,好好活着,或許還能做別人的照明燈。

一杯水用盡,沈朝淵緊握着水杯,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沉默的氣息在他們之間持續蔓延。

夕陽西下,外面的日光漸淡,明笙走到陽臺,将紗窗拉得更開了些。

就在沈朝淵想着,還有什麽理由能夠支撐着自己多留一會兒時。

站在陽臺的明笙忽而轉身,對着他笑道:“留下來吃頓晚飯吧,我買了挺多菜,一個人吃不完。”

就當是給他的謝禮了,明笙想。

沈朝淵沒有什麽理由不同意,他答應得很快:“好。”

明笙的廚藝不太好,但還是照着林述言留下來的步驟,做了四菜一湯。

考慮到沈朝淵是男人,飯量應該比她要大。

所以這四道菜,每一份的分量都很足。

沈朝淵幫忙将菜端上了桌,明笙一邊走,一邊取下圍裙:“很久沒下廚了,不知道做的怎麽樣,你別介意。”

沈朝淵搖頭,他幫明笙盛了一碗湯,遞過去。

明笙坐到他對面,看着面前的菌菇湯,笑了笑:“我就只會做些簡單的湯,如果阿言在,他煮的排骨玉米湯比我這菌菇湯好喝多了。”

沈朝淵聞言,眸光微閃,随即給自己盛了一碗。

他用湯匙舀了一勺,仔細嘗了嘗。

味道有些偏淡。

“怎麽樣?”明笙問,眼神中帶了些若有似無的緊張和期待。

沈朝淵又喝了一口才答:“好喝。”

說完,還沒得明笙反應,便又補充:“比排骨湯好喝。”

明笙失笑,知道他是在給自己面子,卻還是開口拆穿了他:“你都沒喝過排骨湯。”

沈朝淵很給面子,一碗湯很快見了底,他開口解釋:“劉姨做過。”

明笙恍惚,是啊,她怎麽把劉姨給忘了。

以前這種湯,劉姨沒少做。

到底是明笙高估了沈朝淵的飯量。

菜做得多了,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吃,以至于最後剩下了很多。

“我每次都把握不好量,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明笙将殘羹剩菜倒進垃圾袋中,一邊嘆氣。

沈朝淵主動攬了洗碗收拾的活。

原本明笙不打算讓他進廚房的,畢竟他是客人。

只是她拗不過沈朝淵的性子,只能任由他戴上了圍裙。

“沒有,是我吃得太少了。”沈朝淵将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明笙無奈搖了搖頭,沒有把他解釋放在心上。

她不瞎,沈朝淵為了吃掉那些菜,硬生生配了三碗米飯。

在明笙過往的印象中,他還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暴飲暴食過。

收拾完一切之後,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從窗戶往外探去,能看到公寓樓外的路燈明晃晃地亮着。

明笙提起廚房的垃圾袋,對着沈朝淵道:“我送你下樓吧。”

沈朝淵脫下身上的圍裙,目光在她手裏的垃圾袋上停留片刻,後又離開。

他站在廚房門口,卻遲遲未動,顯然是不太想走。

明笙并不是反應遲鈍,只是看出來的事情,并不一定要說出來。

沈朝淵躲開她探過來的目光,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好像已經做好了,無論明笙怎麽趕,他都不會現在就走的準備。

最終,明笙妥協,她嘆了口氣開口:“家裏還有一點水果,我去給你煮點水果茶,你晚飯吃的挺多,喝點茶,促消化。”

“好。”沒有趕他走,沈朝淵此刻的臉色顯然放松了些許。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在廚房忙碌的明笙。

纖瘦的背影,微黃的燈光暈染開來,落在她背上。

頭發好似又長了些,被她用發卡別在腦後,随着身子移動,也跟着微微搖晃。

明笙端着煮好的水果茶,到客廳。

順手給沈朝淵倒了一杯,輕聲調侃:“你嘗嘗,我廚藝雖然一般,但是茶煮的還是不錯的。”

水果茶清甜的香氣入鼻,沈朝淵喝了一口,很給面子地誇贊:“很好喝。”

明笙笑了,她瞥了一眼窗外,斂下笑意,望着他:“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這一次,她換了個直白的催促方式。

明笙算是看明白了,對待沈朝淵,不能太委婉,要不然很容易被對方裝作什麽都聽不懂。

沈朝淵将杯中的水果茶用盡,他知道自己再沒了其他理由可以繼續留下來。

他說:“好。”

當明笙從廚房裏拎着垃圾袋出來時,沈朝淵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為什麽不吃雞蛋?”

起初,沈朝淵以為她是過敏,可是後來他想起,以前他們在一起時,自己是見過她吃雞蛋三明治的。

當時的她并沒有出現過敏反應。

而且剛剛的晚餐,她是做了帶有雞蛋的菜,可是她卻一口都沒有吃。

明笙走到玄關處,換上鞋子。

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回答他:“小時候,家裏很窮,每次我過生日的時候,媽媽都會拿錢去買兩個雞蛋給我做雞蛋面,只是每次都會被那個男人發現。”

明笙說到這裏,停頓了幾秒,似在整理自己的情緒:“他原本是個窮畫家,和我媽媽結婚後,逐漸變成了個酒徒,也染上了賭瘾,每次回家,媽媽都要被他弄得一身傷痕,就因為我每次生日都能多吃兩個雞蛋,所以他總覺得我媽媽在家裏藏了錢。”

沈朝淵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在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問那個問題。

在明笙說完很久之後,沈朝淵才磕絆開口:“對不起。”

明笙笑着搖頭:“沒關系,其實過去的事,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有時候說出來,比藏在心裏要好多了,不是嗎?”

時光在催着人長大,而她也應該學着忘記了。

下去的電梯裏依舊只有他們倆人。

出了電梯,夜晚的風更涼了,明笙攏緊了身上的大衣,将廚房垃圾放進規定的垃圾桶裏。

沈朝淵的車就停在公寓樓外的公共停車地上。

所以明笙打算送他出公寓樓。

寒冷刺骨的夜晚,路邊的樹枝上隐隐覆上了寒霜。

霧白色的,在路燈的折射下,變得波光粼粼。

停車的地方不遠,很快就走到了。

沈朝淵停下步子,身子轉向站在裏側才她:“就到這吧。”

明笙微笑:“好,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沈朝淵認真回答:“我會的。”

他打開駕駛側的車門,正準備坐進去,明笙忽然叫住他。

“沈朝淵。”她喊。

沈朝淵聞聲,随即直起腰,然後關上車門,動作尤其得快。

就像是在期待着什麽一樣。

明笙沒有注意到他此刻有些異常的舉動,她在猶豫另一件事情。

“怎麽了?”沈朝淵開口詢問。

明笙想了想還是說了:“你明天不要過來了。”

沈朝淵掩下失落,點頭:“那我後天再過來。”

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裝不懂。

明笙搖頭,解釋:“後天也不要來了。”

這話一落後,沈朝淵垂下眸,又是熟悉的沉默。

他總是這樣,在面對明笙時,只要對方有一點想趕他的意思,沈朝淵第一反應一定是逃避。

沒錯,他就是這麽膽小如鼠,在面對明笙這件事上,沈朝淵做不到光明磊落地去争奪。

又或者說,他就不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所以在對待這份感情上,他還是選擇了慣用的回避戰術。

在面對明笙,沈朝淵現在很少掩飾自己的情緒。

所以明笙很容易就看出了他的态度。

微嘆了一聲後,明笙繼續開口:“我訂了明天晚上的機票。”

沈朝淵倏地擡起頭,目光緊張:“去哪裏。”

明笙答:“國外。”

眼底好不容升起來的光,突然就滅了。

心底好像有什麽在塌陷,沈朝淵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像是剛剛戰敗後的一片廢墟。

“還回來嗎?”他問。

沉沉的月光,傾灑在寂靜的大地上。

涼霧綿綿,明笙在對着他笑。

可沈朝淵只覺得,那是上帝賜給他的,最後的希望。

而希望背後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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