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綠柳帶着丫頭, 腳步輕盈的來到榮慶堂。賈母就坐在裏面跟着一幫子老嬷嬷打牌, 聽到小丫頭傳話進來說是綠柳姑娘來了,賈母似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盯着手裏的牌。
都是人精, 一屋子的人立馬從賈母的态度上知道了賈母的意思。
彼此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這一回算是真的明白了賈母不待見這位綠柳姨娘了。
既然賈母不待見, 那她們的态度也要有所改變。
賈家的下人最會跟紅頂白,見風使舵,不過綠柳卻不是那麽容易被人輕易折辱的。
綠柳在榮國府住了沒幾天,這會兒子還在二月裏。
如果說南邊的二月春風似剪刀。那京城的二月,春風就是那鍘刀一般的存在了。
綠柳出門前就換了厚衣裳, 不但如此,她換的那條褲子還是膝蓋處加過厚的。此時站在榮慶堂的院子裏, 時間不長,也不會感覺太冷。只腳底的涼氣, 卻也讓人極難舒服。
鞋底...還是太薄了, 回頭再加一層兔毛吧。
綠柳一邊分神想着如何改進繡花鞋鞋底, 一邊還在想着賈母會晾她多久。
賈母晾了她多久呢?
也才不過區區半個時辰罷了。
半個時辰, 也就是一個小時。在春風刮在臉上都帶着一絲刺骨的庭院裏,一站就是一個小時, 還覺得時間短的, 怕也只有在宮裏歷練一圈出來的綠柳會這麽想了。
綠柳這輩子吃的苦,絕逼不是元姐兒這個沒吃過啥苦的囧丫頭能夠想像得到的。
賈家的蒼蠅都比別人家多長了一雙翅膀,元姐兒還在跟着于嬷嬷教的宮規死磕, 就聽她房裏的丫頭從外面帶回了賈母在院子裏晾綠柳的事。
元姐兒不知道綠柳那麽個小心謹慎性子的人,是怎麽犯在了賈母手裏。不過她卻知道以賈母現在還願意晾着她的态度,這妹子短時間內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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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讓這老太太捧着了,那才是危險呢。
讓房裏接受過于嬷嬷教導的丫頭繼續去老太太院裏盯着後續發展,元姐兒又繼續跟那些個大家規矩奮戰了。
等到晚間,元姐兒去賈母那裏用晚膳前,又聽說了一個賈母發作綠柳的版本。
因為綠柳不識幾個字?
這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
元姐兒整個人都有些恍恍惚惚?
這理由...賈母那段數用這樣的理由,是不是太跌水準了,咋想的呢?
元姐兒是晚膳前知道的消息,而賈母卻要比元姐兒還要晚一些。
本來是可以早一些,只是擔心賈母晚膳前知道這個消息會吃不下飯。下人們心裏有默契便将這事放到了晚膳後再告訴賈母。
當然了,她們倒不是擔心賈母會氣得吃不下飯,主要還是因為賈府的規矩太奇葩。
主子氣得都吃不下飯了,做人家仆人的,你能咋還能吃得下?
吃得下,也得吃不下呀。
幹上一天活,到晚上還連頓飯都吃不上,誰特麽會樂意?于是這個流言就被壓了下來。
賈家的爺們一向是不關心這些瑣事的,賈家的女人們,除了一個特意被人蒙在鼓裏的賈母外,元姐兒是跟賈家下人一個思想。
有啥事不能讓人吃飽了飯再說?
╮(╯▽╰)╭
抛開賈母和元姐兒,王夫人也是最快得到消息的人。然而,一個是她婆婆,一個是她大伯未過門的妾室。
她倒是有心将水攪混,不過卻礙于綠柳的身份太低,讓她沒啥興致。
這要是她未來的妯娌,呵呵,她必是要提前吃了晚膳再去告訴老太太這個流言。
不過一個妾,能給婆婆添點堵,這種小事,她就當做不知道吧。
消息是如何傳出來的,自然是綠柳在出發去賈母院子裏時就派了跟她一起出宮的小宮女去暗中行事了。
說真的,她們倆人在榮國府其實并不算是孤軍奮戰。
榮國府裏除了她們倆個明面上的,自然還有暗地裏的。
幹大事的人,想的就會多。誰不害怕合夥人在背後捅刀子呢。趁着賈家向外采買下人的時候,安排幾個人進府,那就輕松許多。旁人家安插個把人不容易,但在賈家,只要你找對了門路,使足了銀錢,你就是安排一個營進去,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安排人進了賈家,就仿佛在賈家的心髒處吊了個繩子。你要是坑我,我就往你家裏放龍袍,放謀逆的證據,咱們倆就一起玩完。你要是沒坑我,那行吧,我手底下的那幾個人,你就幫忙出一半的勞務費吧。
這是正常人家想要幹點大事的正常套路。然而賈家那裏,卻讓人...一言難盡。
一群窩裏橫,只會內鬥的。
旁的也不多說,綠柳趁着換衣服的時候,悄聲的吩咐了跟着一起出來的小宮女去辦這事,然後她就帶着兩個王夫人送過來的丫頭去給賈母請罪。
所以就在綠柳站在賈母院裏那一個時辰,阖府上下便開始傳遍了綠柳姨娘是因為什麽被罰站在老太太院裏了。
因為她不識幾個字。
流言這種東西,越離譜傳得就越快。等到晚膳過後,賈母是阖府上下倒數第三知道這則流言的人。
倒數第一,第二就是賈母的兩個天真不知事的兒子。
反正吃過晚膳了,你愛咋生氣就咋生氣吧。
賈母确實要被氣死了,她罰綠柳一是看不慣她是甄家人。二一個就是綠柳的手伸得太長了。還沒進大房呢,就惦記上大房的長子。這她能讓?
賈母上了年紀,在賈家又是金字塔頂端的人物。許久不曾被人氣成這樣,這一夜賈母是越想越氣,翻來複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天亮了,有些困勁了。賈母讓那些請安的都不要來了,她好好的補補覺。可不曾想大早上宮門剛開,甄貴妃就派她宮裏的太監送來個老嬷嬷。
指名是給綠柳的,說是綠柳的規矩是極好的。不過想到榮國府‘詩書傳家’,因此這個老嬷嬷主要是教導綠柳識字的。
好嘛,賈母本來已經消氣了,又被甄貴妃這個舉動給弄得火冒三丈。
榮國府詩書傳家?你特麽埋汰誰呢?
(→_→)
咬了咬牙,賈母忍下一口老血,将甄貴妃的警告全盤接收,又賞了送人的太監,以及來教導綠柳識字的老嬷嬷。然後轉過來賈母就病了。
賈母為啥病了,不過是病給甄貴妃看的。
甄貴妃在宮裏聽說了賈母病了,冷冷一笑,等了幾天才派人又去了榮國府送了一回探病的賞賜。
綠柳被罰的第二天,甄貴妃就送了人來給綠柳撐腰。賈母病了許多天,甄貴妃‘才’聽說賈母病了,派人送了賞賜。
甄貴妃是貴妃,是皇家的人。她給的賞賜,哪怕賈母病到只剩下半口氣也得起身跪着接了。這只一茬,又讓賈母氣到肝疼。
十足十的下馬威。
于是賈母對甄貴妃的怒火徹底的轉移到了綠柳身上,暗搓搓的準備給她來點硬貨。
當娘的病了,兒子兒媳婦,再加上孫子孫女都得去床前侍疾盡孝。不過鑒于賈政算得上是整個榮國府唯一需要上班的人,賈母并沒有讓這個兒子請假回家侍候自己。
沒有賈政在旁,賈母床前也不缺人。時不時的放些賞賜給這些陪她演戲的配角們,這讓賈母的心情漸漸的轉好了。就連賈政房裏的周姨娘還因為去賈母院門口磕頭,被賈母賞賜。
要說整個賈家,唯一沒有去賈母跟前侍疾的便是綠柳了。
綠柳與賈赦還未圓房,那她就還不算是賈家人。這種時候,哪怕是她想去,賈母也會攔着,說沒這樣的規矩。
不去正好,放着舒服日子不過,讓她上趕子哭着求着要去侍候人?她還沒那麽高的覺悟。
于是綠柳聽了老太太的話,一臉擔憂的留在她自己的房裏給老太太祈福。洽巧她就住在小佛堂隔壁,天天給老太太上多少柱香都便宜。
自從出了甄貴妃送嬷嬷的事,賈家人哪怕知道賈母不得意綠柳也不敢在名面上虧待了她。
于是綠柳非常不惜碳的天天開着個小佛堂的門,一天好幾遍的上香再上香。将一個人的孝心發揮得淋漓盡致。
反正宮裏人的套路不比賈母那裏的少,倆人你來我往走了幾個回合後,打了個平手。
一直到綠柳與賈赦圓房的日子,倆人才暫時停了手。
甄貴妃又派人送下賀禮,家裏沒個給她被鈣的,所以賈母骨頭也不可能硬到一直跟甄貴妃擰着幹。而綠柳則是一生就一次的婚禮,她也不想留下不和諧的事。
哪怕她這也不過是兩桌戲面,一班小戲子,連個花轎蓋頭都沒有簡易版婚禮。
這一天,榮國府的老太太假笑了一天,榮國府也假熱鬧了一日,綠柳也從小佛堂被送到了賈赦的東大院。
第二日,賈母本來是不想讓綠柳來她這裏請安的,畢竟她又不是正經的兒媳婦。可想到這宮裏出來的戲太多,這麽多天下來,她與她的那位老嬷嬷硬生生的擋住了她下的好幾波藥,賈母便準備今天再試一試,若是綠柳那裏還是油鹽不盡,那就別怪自己容不下她了。
賈母做的這些安排,洽巧就被閑來無事過來溜達的元姐兒聽見了。
賈母時常會留元姐兒宿在她房裏,說元姐兒是她的小棉襖,摟着元姐兒睡,夜裏安心。
王夫人這個親媽,自小就沒抱着元姐兒睡過一回,沒見她睡不安心。元姐兒沒出生的那幾十年,也沒看老太太您老人家少睡了多少覺。
其實說白了,就是賈母在有意的培養元姐兒與她的感情。
這個她懂。
元姐兒早就熟悉了賈母的套路,也因此,收起心底那點微不足道的小失望,元姐兒跟賈母飙着演技來了一波祖孫情深。
然後可能是元姐兒不是真的小孩那般覺輕,會哭鬧,會學舌。賈母一般見元姐兒睡着了,便不會再有所顧忌。
元姐兒不知道是不是古人的思想和眼界有些封閉,她以前看宮鬥宅鬥電視劇的時候,發現下個藥比吃餡餅還容易。咋到了賈母這裏,卻是這也不行那也不成的了?
元姐兒不知道綠柳進宮多年不說在宮裏處處小心習慣了,就是在甄家接受甄氏宮女培訓班學習的時候,那也是着重練就了一身的好本事。
要是不出衆,能在甄家幾百丫頭裏面挑出她來?又能讓甄貴妃重用?
要知道綠柳進後宮除了侍候甄貴妃,自然也有幫她規避各種危險的作用。
元姐兒拿後世那些去了糟粕,只留下精華,又經過各位編劇大神改寫的內宅後宮套路跟賈母對比,賈母能不委屈哇。
賈母撐死不過一個占着正室的後宅女人。她能成為這後宅的最後勝利者,除了她本身的智商,跟她的身份家世,以及比賈代善所有女人都要多的嫁妝和陪嫁人員脫不開關系。
有錢能使鬼推磨,賈母在後面揮舞着金銀,就以賈家那些見錢眼開的下人,還能不可着她差遣?
再加上賈母真心不傻,在這種情況下成為後宅的最後勝利者,太正常了。
話回當下,就在綠柳與賈赦圓房的第二天。賈母屈尊降貴,史無前例的接見了這位綠柳姨娘。之後還留她吃了頓早膳才将人放走。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跟賈母一樣松了一口氣的元姐兒卻瞬間将那口氣提了上來。
“周姐姐,這茶壺裏的水呢?”元姐兒看着周瑞家的,手心裏全是汗,眼裏也帶着某種回憶中的驚恐。
周瑞家的聽到元姐兒的話,笑容可親切,“端茶倒水哪裏是大姑娘能幹的,奴才替大姑娘給各位太太奶奶都倒過了。”頓了頓,周瑞家的指了指那漂亮的茶壺,繼續往元姐兒的心裏投雷,“就是用大姑娘沏的這茶水。老爺太太都說好,就連老太太也誇大姑娘有孝心。”
完了,完了~
元姐兒看着周瑞家的,心裏不停的咆哮着:
周瑞家的,你攤上事了,你攤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