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拿槍指着我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三百天紀念日,我特意為此關了店停工在家。
我們現下住在一棟海濱的小別墅,晚間入眠時能聽見浪潮湧動的聲音。
房子日常是有專人打掃的,即使今天我特意為紀念日停了工,事實上也沒什麽需要我來整理。所以我也只是裝飾裝飾屋子,再跑到市區的舊公寓裏絞盡腦汁地藏好我的禮物。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一個白天的時間居然就這麽被這些瑣碎的小事給占滿了。
雖然很想親手準備一頓晚餐,但他從前天早上開始就兇巴巴地警告我絕對不許下廚房。我也沒必要違背他的好意非要沾一沾食材。
一個理應圓滿的結婚紀念日,何必因為這點小小的分歧讓彼此不開心呢?
早上出門前,他親了親我的臉頰說下午會早點回來,已經在餐廳預訂好了位置。
此刻的我掃了眼牆上的挂鐘——
方才還覺得一個白天的時間不經意間悄悄溜走實在很快,此刻就又莫名埋怨起了慢騰騰挪動的秒針總這樣老神在在。
等到分針終于磨磨蹭蹭地踩向了12,我像是得到特赦的囚犯一般,暗自竊喜着給自己化了妝。
……
結果天色都快開始昏黃了,我還是沒聽到期待已久的車響或是開門聲。
無聊地刷了許久的平板,焦躁感隐秘地攀上了我的心底。我忍不住忖度着他是不是忘記了,還是說遇見了難纏的對手麽……
思緒起伏漸深時,我才終于聽見熟悉的電話鈴聲驟然擊碎了寂靜。
恍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焦躁已經被潮水一般的興奮淹沒,我不由得暗自調笑……大地回春不過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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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到他開口的那句抱歉,我就想要捂住耳朵裝聽不見了。
——該死的森鷗外,遲早弄死你讓我家中也上位!
我有些不高興地跟他嘟囔了幾聲。
聽着他滿含歉意和愧疚的安慰,我最後也只能選擇諒解,悻悻地獨自回了一趟舊公寓。
總得把我的相冊取回來。
今天花了一個白天,就是準備讓中也猜一猜我把禮物藏在哪了的。我甚至為此認真布置了一上午的謎題和線索。
彼時我看着手裏的紙鶴,想的卻是他苦惱地查看這些看似一覽無餘的家具卻怎麽也找不到線索的可愛模樣。歡欣的心理甚至讓紙鶴都像浸了糖漿一樣盛滿了愛意的芬芳。
現在這一通電話打來,莫名地,今天的一切計劃都泡湯了……
我不由得頹然偎在沙發邊上,思索着問題的根源到底在哪裏。
**
這大半年來,我始終堅信森鷗外就是我們婚姻裏那個躍躍欲試的心機狗。
認識中也約莫有六年,和他鬥智鬥勇就足有四年。還得多謝那條皮實的青花魚,我小勝了心機狗一程,最終還是成功讓中也點了頭,戴上了戒指。
但就算我們結婚了,這條心機狗也依舊在給我添堵的陰溝小道上一去不返,并有愈發沉迷的趨勢,樂此不疲地試圖跟我争奪中也的時間和注意力。跟人沾邊的事他是一點不幹,最終成功進化成了一條老綠茶狗。
……
中也能在今天跟我開口說晚點回來,那我就相信一定是刻不容緩毫無退路的緊急情況,我埋怨他但也沒辦法不體諒他。
但這種“緊急事項”偏偏撞上今天,要說不是森鷗外有意安排我就把自己這雙手砍下來當豬蹄鹵了吃掉!
……
再氣也沒有辦法,我只能放棄一個白天的辛勞,去我們的舊公寓把相冊取回來。跳過解密尋找的環節,希望今晚我們還有時間把它翻完。
原本想拿設置的謎題逗一逗中也的。想不明白的中也肯定得向我要提示,我就可以趁機要挾他許幾個不平等條約啦(ˉ▽ ̄~)為此我甚至還專門找了亂步幫忙出題。
現在解密過程作廢,我原本想勒索的成人時間打水漂了……
森鷗外,還是那句話,你可千萬別讓我有機會!
越想越氣的我終于把自己氣得眼淚汪汪。想到回家去也是一個人形單影只地枯坐,我就沒了聽浪潮聲的欲望。于是我拿到相冊後沒有挪步,獨自坐在已冷清了許久的舊公寓沙發上翻看相冊。
這本相冊記錄着我六年多的時光。
從剛來橫濱時獨身一人,草木皆兵至連與人打招呼都低聲細語,再到後來中也逐漸在我的生活裏添上越來越多的痕跡。
相冊裏的最近一次共同出鏡是在上周。彼時他任務結束後忙裏偷閑給我打電話:“要不要玩潛水?就在我現在待的這裏。”
雖然很意外,但也很驚喜。
中也對大海興趣一般,我卻是很親水的。
照片裏的他懶洋洋地環住我的腰,任由我帶着他像條暢快的游魚在珊瑚水草間穿梭。
隔着一副潛水鏡,我也能看出來比起被陽光照出顆顆微粒的海水,他钴藍的眼睛要更深邃更透亮。
我記得那時有只漂亮的小章魚親昵地攀在我的胸前,有向我臉前爬的趨勢。我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期待地看着它一點點挨蹭過來。
還沒等它的觸手碰到我的下巴,我家這位就忽然伸手抓住了它。
紅光一閃,那章魚就沉地底下去了……
……
說真的,中也吃醋實在是毫無規律,随心所欲。我到現在都沒看出來他到底是更糾結哪個點。
他不介意我對亂步的崇拜和來往頻繁,也不介意我和他的下屬叽叽喳喳打成一片。但他不喜歡我和與謝野醫生挨挨蹭蹭……反正我當初埋了與謝野的胸,他差點當場跳起來,看與謝野的眼神像是在看賊。
可晶子那天穿的帶跟的鞋子比較高,而我又是沒站穩才不小心撲倒到她胸口的嘛……又不能怪我。啊?我為什麽不趕緊起來還蹭了蹭?因為晶子的胸真的好軟啊……(小聲叭叭
還有我們之前說好要養貓的。
那天早上剛帶回來小貓時,他還很勤快積極地組裝着貓爬架,一副好爸爸的可靠模樣。誰知組裝完了扭頭一看,沙發上躺着個懶洋洋的我,撒嬌的小白貓在我腹前踩奶,還拿腦袋蹭我下巴。他莫名就不高興了。
我正眯着眼睛享受被毛絨絨撒嬌依戀的幸福感,就突然覺得身上一輕……
中也臉色黑黑的。小白貓被他捏住了命運的後頸皮,喵喵喵叫得十足柔弱無助。
無視我的撒嬌求情,名字都沒來得及取的貓咪就被他專|制地送給了下屬。
我當時氣得原地化身鋸嘴葫蘆,一天都不肯開口跟他說話。
畢竟我挑貓咪時特意在他面前親了貓咪還吸了貓,偷觑了中也的反應,他分明都渾不在意的。憑什麽這時莫名其妙地突然翻臉!難道是因為不許貓咪踩奶嗎?
冷戰了一天,我的神色越發委屈,中也的表情也漸由堅定變得開始有些焦躁了。
我難過地想着,我們估計得吵一架了,雖然我們嚴格來說還沒有吵過架……但情侶間吵架也是很正常的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只是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時就開始盯着我看——
說真的,我雖也會對相貌出色的人多看兩眼,但那皆源自人類貪圖美色的本性,我自認并非是個顏控。唯有中也那一雙藍寶石一樣的眼睛,我每每多看幾眼,就總覺得仿佛心跳已經砰砰得像是要悄悄飛奔起來了。
我如臨大敵地看着他一臉嚴肅地把我身體扳過來朝着他。
沉默了片刻後,他對着我叫了一聲。
“喵~”
喵?
……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我……
我傻掉了……
空氣在窒息般地安靜了片刻後,他強裝的鎮定終于繃不住了。脖子到耳朵尖迅速爬上了一層豔麗的赤紅,開始隔空對太宰治罵罵咧咧,說什麽他果然是騙他的!
我當即反應過來,啊嗚一口就照着中也小臉蛋啃了上去!
玩什麽貓咪!玩中也啊!我的中也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不愧是暧昧者無數的太宰治!永遠滴神!
我擡頭看了眼客廳牆上的留影石,面上的激動與心底隐秘的竊喜交雜在一起,亢奮的感情沖擊下,心跳轟隆作響,一時甚至有些淚眼模糊。
畢竟這聲喵我能天天聽,循環一個月~
……
可我忘了太宰治畢竟是老綠茶教出來的小白蓮。看着清漣聖潔,其實根裏全是污泥!
我不記得那晚我被迫喵喵叫了多久,總之第二天聽見院子外面不知誰家的貓正在叫都引得我咬牙切齒的,春野養的小咪都在偶然相遇時被我仇視的眼神驚得一個哆嗦,飛速逃跑了。
更可恨的是,太宰那個小白蓮見着我氣勢洶洶地殺過來,笑嘻嘻地迎面就是一句“喵~”
媽的世上為什麽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他還敢喵!他還敢喵!喵你個頭哇!
織田被我散溢而出的殺氣震得都沒敢開口,掩耳盜鈴式裝作看不見我的暴力輸出現場。
晶子倒是圍觀了打宰全程,兩眼放光活像磕了興奮劑。
最後還是國木田給太宰治收的屍,警告太宰治委托完成前不準死。
**
我把相冊翻來翻去,一開始的氣憤此時也已然散了個幹淨。
只要想想今天是我們結婚的三百天紀念日。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能鑽進他懷裏撒嬌,抱怨他今天居然還敢加班,他就會愧疚地攬着我的腰放柔了聲音哄着我。
小心翼翼确認我是否真的生氣了的钴藍色雙眸,總是像果糖一樣看似堅硬,實則遇水即化。
有了這樣的期待,好像一切不足為懼的煩心事也都被碾碎按進了蜜罐,正被融成甜膩的糖漿。
這本相冊我工作時間摸魚整理了大半個月,本來是準備一周年時再當做周年禮物送給他的。結果我一時沒收住,摸魚摸得太多,給提前做完了……
好吧,反正都是我炙熱的告白,中也你就提前收着吧!
……
或許是今天情緒持續興奮時間太長,放松下來後疲憊和困意也逐漸襲來。我把相冊順手擱在茶幾上,就勢偎進了柔軟的沙發,融入沉重的夢鄉。
有點吵。
叮叮咣咣的聲音毫不收斂。像是金屬撞擊的聲響。
我只覺得眼皮上好像被壓了千斤墜,實在很不願醒轉。
強迫着自己努力睜開眼睛時,我迷迷糊糊看見了中也站在隔斷前的背影。
他似乎一開始并沒有發現我,直到我醒來時舒展身體的動靜引起了他的警覺,他才迅速地轉過身來。手裏尚提着一瓶剛從酒櫃裏拿出的紅酒,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沉凝。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側目看了眼窗外——全黑了。
再扭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十點半。
我先是吃了一驚,而後心虛不已。
——糟糕,看樣子我好像把晚餐睡沒了。
感覺身體好累好僵,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或許是因為沙發太軟了,這一覺睡得還不如沒睡。
我揉了揉腰坐起來,感到一陣空泛的無力與饑餓,腦子也暈暈乎乎的遲鈍到難以思考。
我有些微弱的不安。眼前中也這副毫無所動的樣子也讓我心底頗有些異樣的情緒,可一時也分不清緣由。
都十點半了,中也怎麽現在才找到我啊……是我睡得太沉了嗎?但我似乎也沒聽見電話響。
他那副震驚的表情又是什麽意思?難道他不是來找我的麽,否則怎麽這個表情……難不成他沒想到我在這裏?只是來這裏取酒的?
有點不開心。
可是他的表情确實不太好看……而且狀态看起來好疲倦,連衣服都沒換。
是不是真得找了我挺久的啊……?
看着他有些風塵仆仆的不修整模樣,我又有些心虛了。
“吶,中也。我不是故意鴿你的……我也沒故意鬧脾氣哦。就是突然有點困就想睡會,沒想到睡了這麽久。”
“怎麽睡了一覺比不睡還累啊……”
我伸展着僵硬的身體理了理頭發,嘟嘟囔囔的聲音和些微躲避的眼神一聽就底氣不足。
他的表情變得有點奇怪,眉頭皺了起來。
這男人今天怎麽這麽難哄……
他不應該一臉無奈地投降,再來抱住我問我哪裏不舒服嗎?
啧,也對,今天是三百天紀念日。
我們簽婚姻屆時就說好的,一百天慶祝一次,三百天慶祝一次。之後就都按周年慶祝就好了。這才第二個慶祝日……我就硬生生給睡過了,鴿了他的燭光晚餐。他會不會覺得我很不上心啊……
可是是他先打電話說要晚點回來給我潑了冷水的嘛——我心裏這樣狡辯着,表情也蔫蔫的。
奇怪的是,他依舊是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甚至開始上下打量我了。
我被他的眼神刺到了,有點委屈又有些微妙的惱怒……或許其中還摻了點惶恐。随着我也開始閉口不言,空氣中彌漫開的安靜讓客廳的氣氛變得漸漸有些尴尬僵硬。
一陣不安感襲上了心頭,但很快就被我刻意壓了下去——以往中也在我身邊時,我很少會感到不安的。
又揉了揉酸軟的腰肢,我決心率先打破這種令人不安的尴尬氣氛,起身向他湊過去,想讨一個抱抱。
中也順手放下了紅酒,卻沒有伸手接我。
他只是複雜地掃過了我伸出的雙臂和湊近的身軀,随手從酒櫃上撈起了手|槍,扣上了保險對準我的胸口。
“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我的心髒一瞬間似乎忘記了跳動。
伸展開的雙臂像鬧市裏供人戲耍的玩意兒突然生出了羞恥心一般,難堪而怯懦地躲藏了回來,避着人群的視線縮到了背後。前行的腳步也僵在了原地,進退維谷。
火辣的滾燙感裹挾着眼淚,像幾欲噴發的火山岩漿一樣,在我的面頰上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