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限定版乖巧宰

太宰把咲樂的手套還給了我。

“下次見到她就還給她吧。”

他是這樣說的。

……

我驚呆了!

還能……有回轉的餘地嗎?

我眼前浮現出了夜色海濱的墓碑,又想到太宰對織田這個摯友的執念,實在沒法問得出口。

現在的關鍵問題在于——我是來委托解決問題的。

而眼前的兩人好像都懂了,但就我沒懂。

我沒懂,他倆沒一個有開口給我解釋解釋的意思……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深沉,一個賽一個的運籌帷幄胸有成竹,但就是不帶我玩。

你們就是這樣對我這個委托人的嗎?

掀桌!

總不能是因為我沒開價吧?

但是我現在從空間裏掏出來幾塊寶石給他們會不會顯得很尴尬?

當然會……我心裏小聲哔哔。

我在逐漸安靜的空氣裏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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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我先帶青木小姐下去喝杯咖啡吧。”

太宰開口道。

福澤先生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下樓時我幾乎熱淚盈眶。

宰啊,你真是個好人。

剛才尴尬死我了。要是只有你們倆在還好說,福澤社長在場,我是真的大氣不敢出。雖說不怕他了,但總感覺面對這個嚴厲的“長輩”,我天然矮了一頭氣勢。

點了一杯熱可可,我看着對面的太宰悠然地攪拌着咖啡。

啊對了,福澤先生為什麽在場?

是因為我牽扯到了這兩天的港|黑爆炸事件吧。估計這會兒裏世界都被老綠茶搞得對我這個“中原太太”虎視眈眈了。所以亂步要接我這個大麻煩的委托還得請福澤先生做決定吧。

雖然我一開始只想委托他們解答我“為什麽會被世界遺棄”的問題,最多再打探清楚“以後還會不會”的可能性。但顯然亂步和太宰在搞清楚了“為什麽”之後還找到了解決辦法,相當貼心地準備一條龍服務呢。

這倒是我提前沒想到的,運氣太好了叭!

……

…………

我明白為什麽剛才尴尬了。

因為我蠢。

我生無可戀地擡頭,正對上饒有興致地不知道觀察了我多久的太宰治。

他笑眯眯地:“青木小姐在想什麽?”

我頓了頓:“剛才我是不是應該跟福澤先生坦陳自己現在跟港|黑的恩怨,然後分析利弊讓他願意接受我的委托幫我解決問題?”

我看向太宰。

他攪着咖啡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亂步先生現在大約正在跟社長讨論。”

我:……

我剛果然是犯傻了。還要太宰把我帶走,要亂步去替我說服社長。

丢人!

我蔫了下來。

福澤先生是個并不迂腐的好人。這樣的人未必肯接納“港|黑的家眷”。

我唉聲嘆氣——

“果然,人還是要做好人啊。”

“好人落魄了會有其他好人幫助。壞人倒黴了只會有更多壞人趁火打劫。”

太宰聞言靜靜地看着我,沒有說話……

今天的太宰為什麽變成了安靜的美男子……?就像我剛認識的憂郁美少年一樣……還會安慰我這顆憔悴的心髒。

這是“與宰相識”的必要流程嗎?

我竟覺得今日的他像個善良的海豚一樣溫暖可愛?!

但是他這麽正經我又覺得哪裏怪怪的,我果然被他給訓出條件反射了吧……

“太宰先生能告訴我你的推測嗎?關于我消失的‘過去’。”

太宰治想了想:“還有幾個需要驗證的細節。現在的話……僅僅是推測,我并沒有十足把握。”

我有些洩氣。

雖然我覺得他的沒把握就是已經有了九成九的把握了。但人家現在跟我不熟,要為了偵探社的信譽講究細節也沒問題吧。

“青木小姐似乎對我并沒有描述的那樣熟稔呢。是把我和記憶裏的人分開看了嗎?”

我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嗦了口熱可可。

“我覺得……不一樣的。失去記憶後……是那個人,但也不是那個人了。記憶是人格的重要組成部分。”

怕這個脆弱的家夥覺得我冷淡,我努力解釋:“但緣分還在,大家都可以重新認識!”

“雖然你不是我記憶裏的那個太宰了,但我可以和你重新認識!”

想到這裏,我重新精神抖擻了起來!

“你好!我叫青木昭。今年23歲,唔……快24了吧。經營着一家鐘表店,是個鐘表匠。與中原中也結婚快一年了。”

我嚴肅而熱切地握住了他的手,就像領導下基層視察一樣充滿熱情。

太宰治笑了笑,使出力氣回握住我的手:“太宰治,前港|黑成員,現供職于武裝偵探社。22歲。目前單身。”

“但是!正在尋覓合适的殉情對象哦~”

太宰他把另一只手也抓了上來,提到這個話題立刻滿血複活。

“青木小姐要是覺得那個小矮子不能要了,不如考慮跟我殉情吧!”

我若無其事地拍掉了他突然抓上來的手:“你22了?”

“是哦,是比蛞蝓還小幾個月的年紀,也比青木小姐更年輕青澀的年紀呢~真的不考慮我嘛?”

我壓下了額間的青筋,在內心重複織田的名言——

太宰還是個孩子。他還是個孩子。是不懂事的孩子!

MD熊孩子就是被織田作慣出來的。

狗東西敢拿姐姐的年紀說事!果然是失憶了就忘了挨過的打了!

“說起來……青木小姐怎麽會跟蛞蝓結婚啊。”太宰滿臉嫌棄,“那種殺人如麻的惡人有什麽好的,還長得那——麽矮!”

“???你在說什麽狗話?你是忘了自己黑成墨的履歷了嗎??前兩年洗履歷給政府賣命,活不好幹吧?洗白了這就當沒這回事了?不愧是‘太!宰!先!生!’啊!”

我把最後的稱謂咬字照着複讀機芥川君的調調來了一遍。

……

等背後一群吃瓜群衆悄咪咪扒在門邊聽牆角時,他已經把我的中也從頭到腳貶了一遍,而我也把他的黑料翻了出來痛罵了一遍,順帶不太光彩地照着他飛舞得像八爪魚一樣的爪子錘了幾拳頭。

直到我突然驚醒,注意到太宰不同尋常得“柔弱可憐無助”……我警鈴拉滿地環顧四周,找他的飙戲對象。

——然後尴尬地和武偵的吃瓜群衆對視了。

打頭的亂步坦然自若,走過來坐到了太宰旁邊。

“你還挺厲害的嘛,連武器都會做。”

我:……

……

即使看過很多遍了,我還是很想問一句:“大師,這也能算出來的嗎?”

這不河貍啊——!

啊太宰你也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騙你啊,我真是個賣表的……

雖然現在做表的時間可能不到工作時間的四分之一叭_(:з」∠)_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為自己辯白一番:“我好像稍微有些機械上的天賦,所以小時候在歐洲學了點修表的技藝糊口。後來因為把異能的‘溯流’用到了這方面,所以居然漸漸也做出了些名堂。”

“再後來吧……我發現我是真的有器械天賦,也可能是木工天賦……?反正啥稀奇古怪的小東西都能做能修。莫名其妙地就……有點分不清主副業了。”

“至于做武器,我也很無奈啊!橫濱實在太過核平。大家都只想搞槍!工藝品在這兒沒市場……我在來橫濱前可萬萬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見到這麽多古董槍……”

還一個個的要求我在修複時不能毀壞原貌,我這不就練出來了麽。

大概上輩子是個魯班吧。

我矜持地壓下嘴角翹起的驕傲。

我家裏好幾樣家具還有送給織田家幾個崽的玩具是我親手做的呢。

我的結婚戒指也是!

……

…………

媽的我結婚戒指!!!

平時工作不戴戒指習慣了,才想起來我戒指還在舊公寓沙發下沿。

“好厲害!”

谷崎直美驚呼。

我游曳的神思還沒飛出窗外就又被這青春洋溢的一聲給拽回了人間。

“啊……謝謝誇獎。”我笑着對直美說“有需要可以找我哦。”

直美笑着應了。

“社長說你可以留在偵探社哦,直到找到辦法送你回家。”江戶川亂步顯然對我們間的恭維不感興趣,“你可以住在偵探社的宿舍。”

“送你回家”?——我感到些許震動,意識到似乎哪裏不太對。

我怔愣愣地張口想問,太宰就适時接上了話:“至于港|黑,你不用擔心。”

“你身體素質不好,所以你的異能不太可能完全不洩露。那就在需要時只展現出空間性好了,把時間性瞞下來。”

“之後你可以一直跟我們社員待在一起,正常出任務時你也跟着。要不了多久,那些港|黑的仇家就會覺得你是偵探社的新人了。”

“這樣一來,之前森鷗外散出去的流言在其它組織眼裏就有待商榷了。青木小姐明白的吧?”

……

是的。

港|黑匆忙找人,到底是如流言所說在搜尋港|黑的家眷,還是為了獵獲一個新的強大的空間系異能者呢?

從前天晚上開始出現一點苗頭,到昨天早上所謂的“中原太太”流言甚嚣塵上……

整個裏世界都在蠢蠢欲動,偏偏港|黑态度微妙。一副我只想專心找到人再說,你們我暫時顧不上,以後再收拾的樣子。

港|黑的武鬥派的确現在大部分都在外出差,但港|黑真的就這麽焦頭爛額?只能跟其它組織玩競速嗎?它真的沒有餘力搜尋的同時阻撓別人的腳步嗎?

而現在看來,這個所謂的“中原太太”居然是武裝偵探社的新人。

是港|黑搶人失敗了?還是說她一開始就是偵探社的,卻被港|黑借刀殺人式敵對了?那它們這些被耍得團團轉的組織……豈不是被利用了?

……

之前森鷗外營造的所有“合理情況”都會在這些對手迎面撞見“武裝偵探社”時被拿出來反複深入揣摩。

所有的“合理”在他們的多疑下都好像有漏洞;所有的“無奈”和“力有不殆”在他們眼裏都會變得像是僞裝。

加之森鷗外吃人不吐骨頭的輝煌過往履歷,這些“陰謀論”會更有市場。

再摻進武裝黑手黨……啊不是,武裝偵探社一貫的強硬不好惹……

他們這些小組織真的要莽上來,為了所謂的“中原太太”流言而真實地攪進港|黑和武裝偵探社的鬥争裏嗎?

就算這個流言的确可能有那麽一點點真實性。但……既然武裝偵探社都和港|黑對上了,那他們為什麽不坐山觀虎鬥呢?等着趁火打劫或者做收尾的黃雀不好嗎?

——至于內心深處埋藏的對港|黑對武偵的畏懼……既然有以上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讓我們收手,那就心照不宣地可以順理成章隐瞞下來了吧。

***

這真是……

感謝武裝偵探社自社長跟森鷗外鬧掰以來和港|黑之間的針尖對麥芒。

也幸虧森鷗外素來是個屑。

我端起熱可可一口幹完了,心情舒暢地朝漂亮的店員姐姐點單:“請問有咖喱飯嗎?”

漂亮的店員驚訝了一下,笑眯眯回我:“有哦,我去給您點單。”

或許是偵探社有來這裏下午茶的習慣,他們的咖喱是備好了的。餐品很快就給我端了上來。

“這位沒見過的小姐是偵探社的新人嗎?”她放下托盤好奇地問了一句。

我不自然地手指蜷縮了起來,有些不知怎麽描述這段關系。

我們應該是委托關系吧,但亂步剛才說……

“是哦!青木是我們偵探社的新人,是今天加入的調查員!”

亂步咔嚓咔嚓大口嚼着薯片,懶洋洋地盯着窗外熱烈的陽光。

半睜的翠綠眼眸在午後暖陽裏泛着深邃的色澤。

**

我被安排在了與謝野隔壁的宿舍。

不算很大的房間,但收拾得很幹淨。恰好是偵探社最後一間空宿舍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

等港|黑這邊的風波安生點了就去外面租酒店住吧。

……

說真的,我覺得我又要網抑雲了。

亂步那句話我聽着實在太可怕——“直到找到辦法送我回家。”

我那時被心底一瞬間湧上的猜測壓得幾乎喘不上氣來,所幸太宰打斷了我。

現下四周都靜悄悄的,偵探社的成員都還在偵探社工作,只有我被擔心這兩天太過疲憊而回到了宿舍休息。

午後懶洋洋的陽光從窗邊斜射進來鋪滿了我房間的咖色書桌,床頭有春野小姐專門給我安置的一束雛菊。像與窗外的豔陽争輝一般,鮮黃的花瓣和橙黃的蕊心明亮又芬芳。

放松地躺在了小床上,晶子借給我的被陽光曬得暖熱的床褥擁吻我的臉頰。盡管我此刻心下茫然,在這般氛圍裏卻也微微安心了些,并不覺得安靜的午後哪裏會顯得冷清。

是……中也嗎?

我恍惚看見前方身披張揚飛舞大衣的朦胧背影,卻怎麽也看不清他身上具體的細節或是五官。

他匆匆從我眼前跑過,大衣的衣角刮過我垂落的手指,似乎有些微涼。

我轉向右邊試圖呼喊他,卻在轉瞬間丢失了他的影子。

鉛灰色的陰雲低低地壓在城市上空,小雨淅淅瀝瀝,砸在水泥澆鑄成的老舊公路上。

來往的車輛飛馳碾過淺水坑,飛濺的水花高高激揚,灑向路邊的鋼制圍欄,水跡滑落,欄杆上留下了一點團塊狀的灰塵和泥濘。

很快,滴落的小雨就又将這團塊兒沖散得四分五裂。

暮色漸深,夜色和陰雲的暗色駁雜在一起,無星無月的夜晚伴随着愈加瓢潑的大雨更顯森冷可怖。

槍聲伴随着驚恐的呼喊打碎了深夜的壓抑。

飛速奔逃的車輛被斜後方的機車直接撞翻,往前連着滾了兩圈撞停在了圍欄上。

被砸斷變形的圍欄勉強支撐着車輛不掉下山路,車內洇出的血跡卻汩汩而出,沾上了斷裂的圍欄口。接下來又混着稠密的雨水,順着斷口的形狀滴滴答答地流動,砸在了公路側下方的青草葉片上,給生機污上了死亡的印記。

皮鞋聲咔嗒咔嗒踩過水坑。

在刺目的機車車燈直射下,皮鞋的主人不疾不徐地靠近着幾乎看不出原樣的破車。

影子從朦胧的一大片逐漸縮小,最後穩穩覆蓋在了駕駛座的車窗外。

緊閉的車窗內裏毫無動靜,僅有沾着雨珠的單向玻璃在淌着眼淚,沉默倒映出大雨中的青年人漠然的神情。

倏忽的槍響驚破此間沉默!

……

豆大的雨珠掉在了懸停在青年面前的子彈上,被彈殼上附着的高熱撲簌化成輕煙。

但雨水是前仆後繼的。

很快,金屬子彈也開始裹着赤紅的光掉淚了。

啪嗒!

這顆恥辱的子彈砸進了水坑,躲進了變形的車輛底盤下面。

深幽的藍色瞳孔在雨幕裏難以看真切其中的感情色彩。

在槍響後又恢複沉寂的時間裏,車裏的人率先繃不住地發出了哀嚎。悲切的求饒聲帶着崩潰的絕望,很快被雨聲壓下,化為嗚咽聲漸漸消失。

絕望讓車裏的人頹然空洞地隔窗與钴藍的雙眸對視了。

止不住的淚水在他的臉上奔流,漸漸與兩人中間悲泣的窗戶和成了同樣的旋律。

機車車燈的光線映亮了擡起頭來望天的青年半邊臉龐。

在他伸出的手浮現更為暗沉不詳的紅光時,車體分崩開裂,光線靜靜地撲向失去遮擋的瑟瑟發抖的家夥身上。

——這正是這個死不瞑目的老家夥在人世間看到的最後一绺光明。

……

……

機車微微晃動,倚坐在車座上的青年人戴着黑手套的手搭在車把上,手指将儀表盤砸出了“咚”的一聲輕響。車頭燈的光束也被這番晃動帶得無言搖擺。

冷漠已然化為了無聲的悲哀。

它在低垂的帽檐下墜落,随路上的污水掉進了漆黑一片的深叢裏。

遺失了來處,也望不見歸途。

……

**

我恍惚着睜開了雙眼。

模糊未清醒的意識仍纏綿在夢境不肯醒來,但莫名抽痛的心已激烈地将遲鈍的眼淚逐出了我的眼眶,越過鬓發的縫隙砸進了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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