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烏鴉組織

秀子太太不自然地退避了幾步,小幅度掙紮着想抽回頭發,神色不安。眼神也和上午見面時一樣得躲閃。

感受到手裏被拉扯的觸感,我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抽手松開了她的頭發。

——我之前還想着這是哪位的發色這麽潮,奶奶灰挺好看的呀!

原來是真·奶奶灰。

我好像什麽也沒發現一樣,關切地沖她問道:“太太您怎麽來橫濱了?這裏最近可不太安全。”

她喏喏地低着頭,有些不敢回答。

但看到我微笑着關心她,她又好像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合适。

“沒……沒什麽。我家裏有些財産在橫濱,來處理點問題。”

啊……這個問題我倒的确是不太好問。

我笑眯眯地接話:“啊,這樣啊。太太您也太大意了,橫濱這麽危險的地方,怎麽能一個人來呢?好歹讓您的先生陪您一起來啊!”說着就熱心地上前攙住了她的胳膊。

她在聽到我說到“先生”的字眼時身體猛地僵住了,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怖而難以接受的事一樣,恍惚了起來。

我心裏覺得很奇怪。

畢竟他丈夫雖然看起來對他吆五喝六的,但她似乎逆來順受很久了,這種反應在是害怕嗎?麻木久了的人至于這麽害怕麽?聽見名字就能這樣?

我攙着她往剛才她進入的小屋裏走,順路開了燈。

她似乎是不情願的。但耐不住年紀大了,身形還單薄,被我稍稍使勁就半拽着進來了。

……

Advertisement

屋裏積了一層不厚不薄的灰。随着開門時激起的揚塵混入,流動的空氣幹燥得讓我喉嚨發癢,勉強壓回了咳意。

我環視四周,确認這裏應該起碼兩個月沒人收拾了。

秀子老太太把牆角的沙發防塵布掀了,讓我坐。

“剛回來還沒收拾,不好意思啊。”

我笑着點頭:“打擾了。”

繼而盯着院裏大花盆裏那株半死不活的草發呆。

“但是……”我微笑着開口。

她神色緊張了起來。

“您這裏起碼得有大半年沒人住了吧,您自己收拾恐怕很累啊……您先生也不陪着來。”

她的手又哆嗦了一下。

“他……他平常也不怎麽幹活的,飯都不會做。除了買房子時看了一遍,他都沒管過這裏,來了也是添亂,我還要照顧他。”

我順手撈起窗臺上一塊兒積灰的舊布站起來:“我先幫您收拾收拾卧室吧,天都黑了,您今晚先休息,明天再打……哎呀!夠髒的啊!您這兒究竟多久沒來人了?”

“不勞煩了!”她高聲道,同時急匆匆地大步過來抽走我手裏的抹布,“不給你添麻煩。我這裏起碼一年沒人來了。很難收拾的。”

“那您今晚還是住旅店吧!這裏根本沒法住人啊。”

我嗔怪地看着她:“說起來……您身體還挺硬朗的,這裏的空氣這麽嗆人,我都有些想咳嗽,忍不住清了清喉嚨,您看起來倒是還挺适應的。”

她猛地怔了一瞬,接着溫和地笑了笑:“沒事,我家在山區小鎮嘛,灰塵多都習慣了。你是大城市的姑娘,不習慣也正常。”

……

我在這一剎那隐約感受到了一絲違和感,但……好像又是我太警惕所以忍不住覺得她哪裏都有問題的緣故。

我壓下疑問攙着她往院裏的方向走:“我們從大門出去吧,這裏離最近的旅社近一點。天都黑了,我們盡快吧。橫濱這幾天還挺不安全的。”

她這次倒是乖順地被我帶着往前走了。

……

天色昏暗下有些模糊的視線讓她毫無覺察地被我帶着走,徑直往前湊近了院牆,然後整個人怔在了院牆前。

我站在離她五步遠的背後,靜靜地看着她僵住的身軀。

“看來,太太忘了在院裏開一扇正門呢。”

輕緩的陳述打破了死寂。

……

“我……”秀子太太背影已經開始顫抖了,卻還是不肯輕易松口,“我好多年沒來這裏了,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如果是這樣的話……太太,您知道自己或許有夢游症嗎?”

“什麽?”她愕然了,轉過身來盯着我,神色怪異。

我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您一定是在睡夢中往返過橫濱。”

她迷茫地看着我,嘴唇抖了抖想問我,卻又害怕這是什麽陷阱。

我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總不能是因為橫濱過于鐘靈毓秀,連植物也生出了異能吧?”

她愣愣地看着我,像是終于聽到了什麽她能理解的東西,緩緩扭頭盯着院子裏那個花盆。

我不說話了。

她的臉色再次變得難看了起來。

“是吧!您看,如果不是太太您給它夢游澆了水,那就一定是它自己爬出來喝了水。幾年沒澆水的蕨類植物還能活成這個水平,這個異能可以考慮讓它加入我們武裝偵探社當看門神将了!”

我熱心地給她的草介紹着新工作。

她繃着嘴巴不肯說話了,擺明了非暴力不合作。

我湊近她緊繃的身體,好奇道:“說起來……今天警察先生在講解案情時,您的先生可是大加斥責那位失蹤的太太天天打牌賭博,都不回家做飯,以至于那家男人不得不天天自己出去吃。”

“說到這裏,您的先生還特意誇耀了一番自己從來不吃外面那些不幹淨的飯,只吃家裏您為他準備的食物呢。”

我瞥了眼她顫抖起來的嘴唇,接着盯着她的眼睛:“這次您獨自出門在外,您的先生終于肯去吃那些外面的‘髒東西’了麽?”

“真是難得……體貼妻子出門辦事還要做自己的飯太不方便了,所以不肯跟過來讓你照顧;可是這麽體貼的男人卻寧可接受去吃不幹淨的食物都不肯分擔一點打掃衛生的家務。男人還真是奇怪的生物诶。”

“……”

她終于崩潰地委頓在地,哭了起來。

**

“他被抓走了……”秀子太太泣不成聲,“你們走了之後就有警察來跟我們說,我先生因為涉案必須拘捕。”

“我哭着求他們。明明之前那個警長都說了暫不拘捕,只是做了筆錄就走了。說是讓我們不離開本地即可。”

“可是他們不聽我的啊嗚嗚嗚嗚——他們把他抓走了。”

“我想去找之前那個警官求情。結果那個警察抓完人不久就又回來了,還告訴我他其實不是警察!想讓我先生活命,就得按他說的做!”

“他說我一個老太太,沒人會為難我。偵探社的那個小偵探見過我,就算撞見了我也不會覺得我是給他們辦事的壞人。”

“他讓我盯着這個倉庫,如果有槍聲或者打鬥聲、再或者什麽別的看起來不對勁的動靜傳出,就到這個小屋子的二樓給他們打電話。”

“接下來你就知道了……我被你抓住了……”

秀子太太坐在冰冷的地面抽泣着,神情滿是崩潰無助。

繼而在我的沉默思考中突然抓住我的褲腿,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用顫抖的聲音對我說:“你們會救出來他的是吧?你們不是警察的合作方嗎?”

她眼中那滴懸而未落的熱淚在充滿希冀地看着我時啪嗒地掉了下來。

我正斟酌着的思緒被她突然的動作給打斷,整個人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狼狽地避開了她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後退掙開了她的手。

“這個組織是外來的黑|幫,偵探社正在追查,已經在行動中了。況且你也看見了,他們還惹了港口黑手黨的人,讨不了好的。”

他說的那個假警官大概就是那個組織的人,但是……違和感還在……為什麽?

她掉着淚再次撲了上來:“拜托!拜托!你們認識警察的對吧?!我們真的沒有辦法!我不敢告訴別人啊……我真的不敢!”

我心裏一哆嗦,尴尬地往旁邊避讓:“你先回去吧。現在他們已經焦頭爛額到顧不上你了。等……等他們被抓住了,我們會幫忙找你的丈夫的。”

雖然是這麽說着,但我心底已經給那個跳跳虎判了死刑。

畢竟這種情況下,對方怎麽可能還費心保護這個閑人。可是如果直接放老頭走,他透露了他們撤離的行蹤……

秀子太太一聽這個組織變得自顧不暇就如蒙大赦,甚至還想往我身上撲。

我手足無措地又退了兩步,說道:“我現在就要去和同伴會合了,你這個情況我記住了!有條件的話會幫你找人的!但你最好去找警察再報個案。”

她有些無措地看着我:“那……那我是可以回家了麽?但是那些人會不會、會不會……”

我明白她的苦惱,對她說:“如果你不害怕,我用異能力送你回去。不會被發現的。”

她一聽到異能力,果然下意識縮了縮身形。

但很快,她就顫抖着發白的唇對我嗫嚅着:“拜托了。”

我伸手抓住她僵硬的胳膊,把她送回了她家門口。

***

我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收拾了心情披星戴月地轉移到了國木田先生的身邊。

現身的瞬間,我尚且什麽都沒看見,迎面撲來的就是芥川的異能黑獸!

我吓得趕緊往側面撤了能跨越的最大範圍的十米。

——森鷗外賭對了,我的空間根本擋不住芥川的羅生門。

第一次見到芥川被他誤當敵人攻擊時,如果不是太宰在場和中也路過,我就算沒當場涼透恐怕也得在異能空間躺個十年八年的。

……

我努力繃住臉色,看向了一邊的國木田和谷崎,即使心如擂鼓也盡量裝作泰然自若。

沒心思去想為什麽這兩人怎麽湊在了一處而且和芥川杠上了,我被谷崎的傷勢吓得心頭狠狠一震。

我把谷崎收進了我的空間,轉移到了我身後,悄悄停滞了他的狀态。

他沒有反抗。

國木田和谷崎在我出現的一瞬間就一邊大喘着氣一邊抽空看了我一眼。而後立刻回頭警惕地盯着咳嗽不止的芥川龍之介。

芥川一擊不中似乎也并沒有繼續的意圖,定定地盯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後,不屑地嘲諷道:“就是你這麽個女人麽……膽敢背叛中也大人!”

我:“……”

你要唠這個,我可就不慫了。

——森鷗外,合着你就是這麽在你們港|黑內部黑我的?

我忍不住想把他丢回森鷗外的辦公室了。

我就不信你這個沒見過我異能的家夥能反應得過來!就算是在我的世界,每次碰上這家夥要打我,我們倆拼的都是手速——

看我先把他仍幾十裏開外還是他先切開我的空間操縱黑獸直沖我劈下。

但那個小家夥好歹有點最後的良心,知道當初算是我撿回了他和他妹妹,而且我也算不上敵人,不會對我下死手。

這個就……

看着國木田蒼白的臉色和谷崎身上的傷勢,再看看對面這個小兔宰治教出來的小兔崽子兇惡又嫌棄的眼神,我挎着個批臉恨恨想道:

——還是直接扔回去給森鷗外吧!

然而不等我狗狗祟祟不講武德地直接下手,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哈欠,繼而是同等懶散的聲線:“呦、呦……停下吧。”

“芥川,森鷗外的命令應該不是讓你來殺人的吧?”

……

芥川龍之介瞳孔緊縮,怔怔地盯着對面慢悠悠地閑庭信步着的太宰治:“太宰先……”

而後黑着臉咽回了那句敬稱,惡犬一樣的眼神死死盯着太宰治。

太宰治踱步過來,壓根沒給對面一個眼神。

他瞥了眼國木田像是水裏撈出來一樣的狀态,歪着毛絨絨的腦袋稀奇感嘆:“國木田,你好像有點缺乏鍛煉哎~”

國木田獨步黑着一張臉:“閉嘴!幹正事!”

——唯獨不想聽太宰這個弱雞說他體質不行的國木田怒而打斷。

我苦着一張臉,很想問為什麽讓你們去抓兩只猴子卻抓到了港|黑的瘋狗,那猴子呢?

但又不敢打斷這股微妙的氛圍。

尤其我才對着個玻璃用了溯流,現在看見太宰治就心虛得不敢搭腔。

……

而這家夥的大腦顯然穩定發揮了——

“青木,能把谷崎的情況恢複嗎?哦,還有,把亂步先生放出來吧。再不放他出來他就要生氣了。”

我心底一沉——直接在他們面前用溯流麽?

所以,果然……雖然只有那麽一次,但港|黑的人已經知道了吧。

……

我老實地應了聲,把亂步給放了出來,同時把谷崎的時間往前溯流了兩個小時。

他又變得活蹦亂跳了起來。同時伸伸胳膊動動腿,看向我的眼神驚奇又感動。

——我懂的,他只是不想進與謝野的醫療室。

亂步出來後看了眼對面的陰沉沉的芥川,立刻掌握了局面,和太宰治旁若無人地低聲交流了起來。

犯了錯誤的我不敢往前湊,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好和谷崎在一旁當蘑菇。

我警惕地看着對面陰着臉且眼睛都因為忍耐而變得血紅的芥川,防備他突然發瘋。

——森鷗外的命令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将近四年沒看見太宰治的芥川可未必還記得森鷗外是哪根蔥。

**

但芥川比我想的有出息點。

他居然沒有跟太宰治大聲哔哔讓他“清醒一點!”“回到屬于你的地方!”什麽的。

……

亂步和太宰治三言兩語就讨論完了。但倆人還是沒看向芥川,而是扭頭看向了我。

我頂着芥川殺人般的目光和這兩個最強大腦的視線,有如芒刺在背,露出了尴尬而難看的微笑。

……

“嗨!嗨!看這裏!”太宰治不知道看着我想了些什麽,突然扭頭對芥川嚷嚷着。

芥川迅速放過了我,轉頭對太宰露出了糾結的神情。

“談判。”太宰治朝他聳聳肩伸出了兩只手擺了擺,言簡意赅。

芥川收起了兇狠的表情,變得陰郁起來。

我詫異地看向芥川。

——森鷗外居然真的向他下了應對這個場面的命令嗎?

…………

芥川沉默了約莫有半分鐘,看太宰治不為所動,沉默掏出了大衣口袋裏的手機,撥通了電話并且沖我們開了外放。

意識到對面的人肯定是森鷗外,我心情瞬間更糟糕了起來。

忍住和他激情對噴三萬字的沖動,我扭頭對不知為何還在盯着我看的亂步小聲提問。

“談判是談我吧?我的溯流被森鷗外知道了,是不是很麻煩?”

亂步不知道在想什麽,收回了盯着我的直勾勾的眼神,心不在焉地回複:“沒關系,一樣的。”

我心底小聲反駁:怎麽會一樣……我的價值猛地漲高了一大截,談判難度肯定也變大了。

但既然連亂步都肯這麽哄我,我便也沒有說出來。

“太宰君麽?原來離開港|黑後去了偵探社啊。聽起來過得還不錯。”森鷗外虛情假意的笑聲通過電話傳了出來。

“看不見您這樣令人作嘔的臉,我連胃口都變好了很多呢。”太宰治笑意盈盈地回敬道。

“太宰先生!”芥川終于忍不住怒斥道。

——然而太宰治選擇性失聰。

“哦呀,這是為了中也的妻子才不得不再次面對我這張你早就厭煩了的面容麽?”

“開——什麽玩笑啊!”太宰治拉了長腔嘲諷滿點地怪叫道,“能忍下你的聲音已經是極限了啊!極限了!我才不要看見你的臉!黑心黑肺的反派老男人不要暗示我答應要見你啊!”

“這可真讓人傷心。”森鷗外聽起來有點感慨。“既然如此,也不為難太宰君來見我了。”

“請問貴社什麽時候把我們港|黑的中原太太還回來呢?”

“雖然感謝武裝偵探社的各位救了被擄走的港|黑的家眷,但江戶川先生也清楚吧……今天上午我們也已經回報過了。”

“有些事還是分清楚的好。”

森鷗外意味不明總結道。

**

雖然有心理準備了,但我還是被這家夥的厚顏無恥氣得想破口大罵——那個假警察算什麽雞肋回報?!

被亂步一把拉住了以後,我硬生生把火氣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森先生,我想我們應該單獨談談。”太宰治像是精力用光了一樣,失去了搞怪的興致,言行都變得正經起來。

“有什麽好談的嗎?”森鷗外語氣疑惑,“難道武裝偵探社想扣留港|黑的家眷?”

“哎呀……這可有些不妙。畢竟是曾經的搭檔,太宰君也不能這麽不近人情吧。”

“港|黑的家眷嗎?可是青木小姐本人似乎并不承認這一點呢。”太宰治慢悠悠地回道。

我提起氣來,突然有些緊張。

“是嘛……”

“那麽……青木小姐是怎麽想的呢?因為眼前的‘困難’而直接決定放棄中也了麽?”

……

感受到周圍人的眼神都朝我聚集了過來,我剛才的火氣立刻都消散了,甚至有些許不自然地攥緊了衣角。

“啊……我不是……之前是我搞錯了……我不是。”

一提到中也……之前被我抛之腦後的那些事才被我從犄角旮旯裏回想了起來。我幹巴巴地沖電話說道,好像沒辦法再理不直氣也壯了。

搞什麽啊!為什麽我會這麽尴尬啊?!因為之前的烏龍是我挑起的嗎?

而且我真的沒法說出來“不是中原中也的妻子”這種話,只覺得羞恥度爆表了!

我逮着人家的重力使信誓旦旦說我是你老婆,把人家心态搞了一通,然後我又說對不起啊……我認錯人了。

……

我回憶了一下當年初初見到中也時看見的暴躁小夥,對我最多是有點帶着疏離感的溫和……

這個中原中也會想打我麽?

我心頭搖擺不定,語氣也虛了起來。

…………

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我,飄忽的眼神無意撞上了一臉不高興瞪着我的亂步。

他綠色的貓眼睛掙得大大的,寫滿了“亂步大人現在很不高興!”

像是秋風吹過泛起漣漪的碧綠寧靜的湖水,清涼又深沉。又像是枯灌木枝丫裏的一叢薄荷,反常地在冬季用刺眼的鮮亮色澤清淩淩的澆滅了我的那點神游天外的浮想聯翩。

我像是被貓撓了一爪子一樣立刻清醒并且提高了警惕!把那些什麽尴尬什麽赧然都打包扔了出去!

“我青木昭不是你們港|黑的人!跟中原中也一円錢關系都沒!聽見了嗎?錄好音了嗎?建議給中原先生聽的時候用喇叭在全港|黑公放!”

我對着森鷗外大聲叭叭!立場十分堅定!

碧眼貓貓矯情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盯着我看了。

……

我松了一口氣。

這家夥生氣真的難哄,我相信太宰前面說的“亂步要生氣了”也是真心的忌憚。

——畢竟你很難預測到一只超高智商又無比任性的貓咪會給你的生活帶來什麽災難……

……

森鷗外好像并不意外,又開始垃圾話了:“唉……果然還是變成這樣了。”

“那麽……武裝偵探社的代表就是太宰治了麽?青木小姐呢?”

我隐約意識到了,接下來的對話并不是我能掌控的。

太宰治此時也微笑着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心下安定了很多,頭一回覺得——太宰治(某些時候)也是一個靠譜的成年男性啊!

那一邊的森鷗外聽到我們這邊沒出聲,大約也猜到了結果。

倒是太宰,不知道矯情什麽,突然沖我來了一句:“青木真的很信任我呢。”

我有點奇怪,很想回他一句——“那不然呢?我去跟他談判,然後把偵探社的頂梁柱亂步先生都賠給港|黑?”

但這種場合顯然要謹慎。

我只能瞟了兩眼他和亂步,字句斟酌地回答道:

“你也是太宰啊!你在乎的存在好像也跟那邊那個家夥沒什麽區別吧。”

“……”

太宰和對面森鷗外的呼吸聲好像都停息了片刻。

我緊張地瞄着太宰治,他卻好像心情不錯地笑了出來:“是哦!多謝青木小姐啦。”

說完就扭頭走向了一旁港|黑附近的小路,身影消失在夜色裏。

對面的芥川看都不看我們這些路人甲乙丙丁一眼,跟上了太宰治的腳步。

**

我有些迷茫地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幾集劇情。亂步卻心情不錯地從兜裏掏了出來一個酸甜的檸檬味大福遞給我。

——看來對我的回答很滿意。

而我像個選擇題全蒙了C卻考了前幾名的混子學生一樣,高興又忐忑。還不敢問他——這題為什麽選C啊?

谷崎在我耳邊小聲哔哔:“為什麽在大街上就跟他們開始談起來了啊,好奇怪啊。”

我好像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但還是想了想回答到:“可能因為夜晚的橫濱都是港|黑的會議室吧。”

谷崎:“……”

我本想問一句亂步先生現在是什麽情況,但沉默良久的國木田先生這時終于忍不住顫顫巍巍地開口道:“所以……”

我和谷崎齊齊扭頭,看向了剛才一直縮減自己存在感的國木田先生。

他分明已經緩了過來不再喘氣也不再出汗了,但臉色卻比剛才更蒼白了些。

“所以……你這個港|黑的‘中原太太’其實不算什麽的對吧……太宰治他其實是港|黑的前任、前任……幹、幹部……?叛逃的那個、活的、那個幹部……”

他眼神已經直愣愣地盯着茫茫黑夜放棄聚焦了。聲音裏的崩潰很難掩飾,斷斷續續的措辭甚至稍微有點颠三倒四。整個人都像是要被這毫無防備襲來的信息量給撞成碎片了一樣。

我上次聽見他用這種顫抖的聲音說起來的還是鬼故事相關話題。

我沉默了。

亂步依舊咔吧咔吧嚼着他的酥餅不摻和。

谷崎看我們不說話,絞盡腦汁地想安慰他:“啊,但是……太宰先生已經……嗯……改邪歸正了。我們……還是……”

“我們還是要給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的。”我這般慎重嚴肅地接話道,“畢竟以前他沒得選,現在他想做好人。”

但我們都知道國木田在崩潰什麽。

一個每天像條海帶一樣頹廢沙雕又愛捉弄人的漂亮小青年;天天被他下手揍,還是在摸魚路上死不悔改的搭檔——是那個傳聞中心狠手辣的可怖黑手黨最年輕的幹部。

看給老實的國木田吓得都……

我猛地怔住了,呆呆地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

***

“……青木小姐。”

“青木小姐……?”

我回過神來。

不知道他們剛聊了些什麽,但我看出來是要丢下太宰治先各自回去的意思,就默默跟上了隊伍。

谷崎為了妹妹而獨自回了家,我們三個就準備回宿舍了。

我扭頭看着恍惚的國木田:“直接用異能回去吧。”

他依舊愣愣的,下意識點了點頭。

等他意識到面前就是自己宿舍大門的時候,他顯然迷惑了一會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出現在了這裏。但也只是放棄思考地推門進去了,僵硬得像個玩具。

…………

“看來國木田先生的确受了不小驚吓啊。”

“但是我們不等太宰先生真的好嗎?他自己去面對港|黑的人不會出事嗎?他可是叛徒哎!何況對面那個是芥川,瘋子一樣的芥川。”

“還有今天抓來的那幾個俘虜——”

“青木,你冷靜點。”

亂步的聲音很沉靜。

“……”

“抱歉啊亂步先生。”

我沉默了一會兒,任由夜晚的涼風卷過我亂成一團的心緒,呆呆地盯着偵探社宿舍前的草坪。

“我也不想懷疑自己的。但是……我好像……好像又被耍了。”

“忍不住就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失敗了。”

“亂步先生你已經看出來了吧。啊,難怪當時你盯着我看了那麽久。”

“那個‘秀子太太’,回答我疑問時的話也太條理清晰言簡意赅了,根本就是準備好的回答啊……還有那個咳嗽,或許是因為身體比我好,她當時是真的沒有意識到啊!她愣住了,這個才是真實反應啊。我以為我想多了……她抓着我的褲腿還有幾次想往我身上撲,都是故意幹擾我思考的啊,但是我……”

“青!木!”亂步定定地看着我,打斷了我語無倫次的自我檢讨。

綠眼睛在宿舍透出的暖黃燈光映照下像寶石一樣明淨透亮。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今天早上你還在逃避接受事實。現在的你在想什麽呢?”

“面對強大的黑色勢力覺得自己不能掌控全局而自卑嗎?”

“有這樣想法的你……才是真的太傲慢了吧。”

“……”

“強大的黑色勢力?”

“東京為據點的烏鴉組織。把這個笨蛋組織推進橫濱借力解決掉的勢力。”

“在國際上都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強大了。”

我愣愣地看着亂步。

他往常張揚飄忽的語調此刻相當平靜,看向我的眼神也很平和。

“是這樣嗎?”我笑了起來。

“這麽說的話……我好像也沒有很差。”

“是啊。畢竟亂步大人只有一個。”亂步故态複萌地又高傲了起來。

嗯,像只口是心非的可愛波斯貓。

“是啊。亂步先生是獨一無二的珍寶。”

我看着這只可愛的大貓,笑盈盈地肯定道。

**

“……”

“你不會真的什麽也沒做吧?”

在我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了的時候,亂步突然篤定地看向我。

我:“……”

我攥着宿舍門外走廊的欄杆眼神飄忽。

“我在她的胳膊和脖子都點了定點……但是附着在皮膚上的定點很輕易就能破壞。如果是覆蓋全身的人|皮|面具之類的……”

亂步依舊盯着我。

我止住前面的話頭,忍不住有點小小的得意:“還有耳朵裏面啦!指甲縫也有一個。”

“現在嘛……她人在東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