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中原中也從來沒有去幻想過未來妻子的模樣。

倒也不能說沒想過這件事。

知好色則慕少艾。

但每次一想到自己荒霸吐的身份, 中原中也就歇了心思,懶得深究這些了。

倘若早早在心底勾畫好了未來妻子的模樣,那自己似乎從一開始就有了個潛藏的評分表。如果有一天對遇見的女孩子心動了, 對方明明很好,自己卻發現她不符合自己某一項标準……那好像對自己對對方都有些不公平。

那就不定了。

中原中也無所謂地想着。

或許有一天會遇見一個令自己怦然心動的人。而對方是什麽樣子, 自己的标準就随之變成了什麽樣子的吧。

……

他也并不屑于去體味“假如對方不喜歡我怎麽辦”這種少年懷春的、無聊的、戰戰兢兢的煩惱。

——畢竟他是中原中也, 一名黑手黨幹部。

像他掌中的酒杯裏澄明的金黃酒液一樣,有最溫和恬淡的欺騙性色澤對外釋放脈脈溫情, 入口時烈酒辛辣的味道卻能卷走那些無知的家夥所有無畏。

倘若你以為到此為止了——畢竟檸檬和香橙的香味已經蓋過了灼熱, 那麽被這種反複的溫柔給引誘着不知逃離的後果必定是讓蟄伏的後勁給徹底放倒。

要什麽清醒。

沉醉才是黑手黨的命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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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上驟然出現的女人很奇怪, 而且相當不合常理。

他發誓自己進門時沙發上是空無一人的,而自己之前也絕對沒見過對方。

并且她看向自己的那種眼神……無論是什麽場合, 他都不是第一次見了。

……

她向自己伸出了胳膊索求懷抱。放松的身體毫不設防,坦坦蕩蕩。

他選擇了用理智趕退自己和對方的腳步。

……

他看着對方的胳膊僵在空中,畏縮難堪地收回了背後,她好像茫然又委屈, 神色震驚到惶恐。

似乎自己做了什麽天大的惡事。

不太妙啊。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心底的城防可能不太牢靠。

如果這些都是演的, 那他敢保證自己這輩子沒見過比之更優秀的演員了。

……

再次直觸對方小心翼翼湊上來的對視視線和湧上的淚花時, 他覺得自己需要西伯利亞的冷風來清清腦子。

感謝這個女人傻乎乎地扔來了一個抱枕,讓自己的防備心和屬于黑手黨的決絕沒有機會侵占理智先一步把她按在地上。

他的動手好像因為對方甩抱枕這個貓抓似的耍脾氣行為而有了能說服自己的借口。

“不要再流淚了。”

中原中也這樣想着。

“告訴我原因吧。”

“我會聽你解釋的。”

……

他向對方發問了。

可惜這個女人像是陷入了什麽巨大的惶恐和應激反應一樣墜入了自己的世界。

那個世界他看不見, 也碰不到。

……

她說……“離婚”?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和這個女人一定有一個瘋了。

……

他趁女人昏迷把對方身上的東西都檢查了一遍。

最後得出結論:

——這是一個看起來沒有任何攻擊性的女人。

一個素來養尊處優的、身體纖弱的、對自己秉持着奇怪強烈愛戀的女人。

……

他預感到自己觸及了一個大|麻煩。

……

中原中也坐在客廳窗邊吹着冷風。

他有點思念坐在機車上那種風馳電掣強風撲面的感覺。

亦或是香煙尼古丁的纏綿慰藉。

可是他必須得待在這裏。

……

這個女人醒了,但眼裏的光黯淡了。

還是無法交流啊。

身為能動手就不廢話的實幹派,中原中也第一次為對手的難以溝通感到棘手又相當不爽。

把別人的心情搞得天翻地覆, 自己又開始閉口不言了。

這絕對是個熟練的慣犯,欺騙感情的壞女人。

……

中原中也是個忠心的黑手黨。

他分得清輕重緩急。

刑訊室的觀察在他眼裏依舊毫無破綻。不管是她的強裝鎮定,還是望向自己時勉強的故作無謂。

但他依舊選擇了掩蓋自己看完那張照片的頹然和心底的無措, 面色如常地拿出了最“正确”的态度處理這件事。

果然,這個女人因為自己一點面無表情的沉默就能兵荒馬亂、潰不成軍。

——她是有底牌的吧。

中原中也為這個答案心底一沉,感到隐秘的焦躁。

紅葉姐會罵我麽?她可是在自己最張揚的青春期訓誡自己不可以仗着男性優勢欺負女孩子的嚴格教養者。

——大抵是不會的。

畢竟她也是黑手黨啊。

她的溫柔和感慨,依舊囿于黑手黨的界限,不會向外越界一步。

黑手黨引路人的身份,遠遠重于另一個角色。

……

森首領把人截走時,中原中也心底那點不夠果斷的退意瞬息間占領了高地,好似松了口氣——為擺脫了某個包袱而落下了高高提起的心。

但這顆心好像一直在往下落,又落得深了些。似乎有隐秘的一塊兒在某處陷落了下去,回過頭來找時,茫然又無處追尋。

……

當夜被安排緊急出差。他知道這是最合理的安排,所以他坦然接受了。

盡管對這個女人有諸多好奇,盡管對首領可能的手段有些隐約猜測。

但他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

這是他踏過的征途堆砌出來的最令人望而生畏的足下高山,讓他得以傲岸地俯瞰衆生;也是他頸間的項圈,是被“道路”指引着方向的枷鎖。

……

一周的時間于中原中也而言是最正常不過的出差時長,這次卻讓他覺得格外漫長難熬。

他沒有接到任何有關的消息,無論是來自尾崎紅葉的還是森鷗外的。

中原中也同樣默契地選擇了沉默。

他沒辦法判斷這種杳無音訊算不算好消息。

他甚至不知道怎樣的消息對自己而言才算是“好消息”。

……

正常地出差,正常地按原計劃返回。

停留在東京的機場附近時,中原中也選擇給自己來一場面對問題前的放縱——用最濃烈醇香的美酒,最澎湃的都市晚風。

壓抑着沉沉心事和諸多猜測,他心神不寧地推開了酒吧的門。

然後猝不及防又始料未及地在恍惚中被大|麻煩給撞進了懷抱。

眼前的人影與神思中的被打量者産生了令人苦惱的重合。

中原中也第一反應就是懷疑森鷗外是不是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他并不遺憾,可他似乎也沒有為此高興的立場。

——當然,這個壞女人嘴裏強加的立場才不算數。

***

我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只覺得腦子累得讓我想把它摘下來給沖沖酒味兒。

不過這家酒吧用的酒一如既往的高質量。雖然昨天喝醉了,但并不會有頭痛欲裂的感覺。

我翻了個身将胳膊伸出被窩去摸我的新手機,卻只是在絲滑的床單上蹭了一圈,什麽也沒摸到。

舒适的涼滑觸感讓我忍不住又蹭了蹭,而後才探出頭來找我的手機。

…………

這是哪裏?

我:畢加思索.jpg

我昨天下午到了東京,然後喝了兩杯酒。

……

然後呢……?

我好像拉着我的行李箱往外走……

好像撞到了人?

我是不是看見中也了?

不……是做夢吧……

最近經常夢見他,這也正常。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在……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

我把自己的發散的思維掰了回來。

重點是,我怎麽會在這個好像是酒店一樣的地方……?

斷片了?我有點不确定。

但我喝醉了也不是這樣的啊……

我并沒有某些人喝醉了不認人逮着誰都能認親的習慣。

太宰治說我喝醉了認人認得還是很清的,要說壞習慣也就是有點傻,熟人讓幹啥就幹啥。陌生人對我說句話我都警惕到直接報警,警察來了就會一個勁兒地指着人家泫然欲泣。然後警察就正義心爆棚地把那人拷走了_(:з」∠)_

再不然就是困得不行,誰說話都不管用,直接發動異能力轉移回自己被窩睡死過去,連爬上床的過程都省略了。

根據我以往的記憶來說……也的确是這樣啊。

所以我并不害怕在外面喝酒,畢竟喝醉了倒黴的又不會是我。我絕對幹得出來把來騷擾我的陌生人直接扣空間的操作……

……

所以現在到底怎麽回事??

我為什麽不在偵探社的宿舍?

難不成我喝醉了還能出來找酒店住?

這……這也沒先例啊……

算了算了,我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打算觀察一下這個房間。實在不行就去前臺問問。主要一般情況下我也不會挂留影石,随身挂個攝像頭錄來錄去還是蠻別扭的。

我掀開被子,發現身上是一身幹淨的米白色睡裙。

……

……

這……

這不是我的睡裙啊。

我陷入了沉默。

各種上輩子看過的古早小說開頭在我腦子裏過了一遍。我覺得我拳頭硬了。

我脫掉了睡裙看了看……

還好還好_(:з」∠)_

但此刻心裏的不解更大了。

為什麽啊!!!

我才不信我喝幾杯酒就會像個煞筆一樣暈死在路上讓人撿走。雖然對普通女性而言,獨身在外喝醉的确很危險;但我過去二十年過的是什麽日子啊!這種事在我這根本不算“危機”好吧?!

我從床邊的小沙發上找到了我整整齊齊的衣服,穿好後,試圖調動我僵硬的大腦開始運轉。

…………

這個房間看起來很……貴。

嗯,一看就不是我這麽樸素的人會訂的房間。

我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小沙發上。桌子上有一個用過的杯子,我嗅了嗅,殘留了一股蜂蜜的甜香味。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我的小行李箱安安穩穩地放在旁邊辦公桌旁的下面,沒有試圖打開的留痕。

衛生間看起來幹幹淨淨毫無使用痕跡,一次性牙刷牙杯都完整地擺在架子上。

至于我的小挎包,此刻正安穩躺在床頭櫃上。裏面好好地放着偵探社友情提供的所有證件和現金,連位置都完全沒有變過。手機被放在了挎包旁邊。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

昨晚應該有一個……

“啊——”

走廊裏一聲凄厲的尖叫吓得我心髒猛地一跳。我被這股力道從沉思中拽回,有些不适地捂上了心口,并且極其不爽地決定先把這個大清早瞎叫喚的女人給罵一頓。

……

沒想到的是,我房門一開,這個女人就帶着驚惶的表情和滿手的血跡激動地朝我撲了過來。

我脆弱的心髒再次受到了暴擊,它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痛苦。

我差點被這喪屍似的形象吓到把這女人扣進空間好嘛?!

理智繃緊了最後一根弦,我拼命給自己洗腦——“這是東京!東京!東京!!!”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應,沒有放出我的空間把她隔開。

但這也導致了弱雞如我直接被她撲倒了。

……

這個驚懼不已的女人給我的淺青長裙抹上了幾塊兒不規則血跡,接着就壓在我身上瑟瑟發抖了起來。

我被她壓得喘不過氣,只好很不高興地使勁推她。

沒等我對她不友好地喊叫“你起來行嘛?!”

就有人先一步把她掀開了。

我選擇性無視了周圍跑出來看熱鬧的閑雜人等,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中原中也。

我呆愣得停止了動作。

他神色平淡地走上前來扶起了我。

“你沒事吧?”

“……”

“……沒事。”

才怪。

我懂了。

我悟了。

昨晚的事情……我好像有點印象了……

我的內心有十萬頭草泥馬正在發出咆哮。

我覺得……有些人活着,她已經死了。太宰治,不如我們去殉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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