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月底的藝聯大學,滿地金黃杏葉凋零,經過兩場冷空氣,在十月底北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
陸向晚下了課,在美院外的校道上遇見了袁院長,兩人同路,便一起往科研大樓走去。
院長:“上次教育局打來學校,到頭來是個烏龍,幸好沒驚動校長,就是苦了正在旅游的你,還得立刻趕回來。”
陸向晚:“既然被匿名舉報,無論是不是烏龍,配合學校也是我的職責。”
院長拍了拍她肩,“學校明年出國學習的師教名額,美院有一個,陸老師有興趣不?”
陸向晚頓了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院長笑道,“回去申請申請。”
兩人在科研大樓分道揚镳,陸向晚獨自走出校門,臨安檐的車已經停在門前。
陸向晚上車後接過對方遞來的牛皮紙文件袋,“其實我自己過去拿就行,你送過來還得辛苦跑這一趟。”
臨安檐:“正好中午跟公司的法務去了趟律所,就順道拿了給你。”
車上路後,臨安檐問她,“是回家?”
陸向晚搖頭,“要去兼職,你在地鐵口放下我就行了。”
臨安檐自然是知道她在酒吧調酒的工作,只是他從來沒光顧過,“和你認識這麽久,還沒喝過你的酒,有些好奇了。”
陸向晚笑了笑,“如果臨先生不覺得叫代駕麻煩,我可以請你喝一杯。”
前往湮滅的路上,臨安檐突然問她,“之前怎麽突然換手機號了?”
陸向晚:“之前的手機丢了,那號碼也沒綁定些什麽,就索性一起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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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檐點點頭,悄無聲息地略過她一眼,停止了這個話題。
天氣轉冷後,工作日裏酒吧的客人就開始轉少,吧臺前只坐了臨安檐一人,陸向晚問他想喝什麽,他說道,“你挑。”
陸向晚給臨安檐調了一杯Daiquiri,極其簡單的一款雞尾酒,入口微酸微甜,酒味清且純。
臨安檐問她怎麽選這酒給他。
陸向晚:“我想着你應該不喜歡花裏胡哨的東西,這款酒适合極簡主義者。”
臨安檐笑了笑,“這是我喝的第一杯雞尾酒。”
這倒是讓陸向晚有些驚訝了,“你之前從沒喝過雞尾酒?”
臨安檐:“我只在應酬時喝酒,喝的都是烈酒,所以這杯雞尾酒,是我人生中第一杯。”
酒吧裏暖氣很足,臨安檐把大衣脫下後只着一件商務淺藍襯衫,身材高挺,氣質成熟穩重,在酒吧裏這樣的男人實屬少見,端酒品酒的動作就像當初在律所陪她談判時端起咖啡杯的樣子一樣。
這兩個月臨安檐陪她一共去了兩次律所,一次是帶着關于當年搜集到的資料前往當初幫她媽媽辯護的律所,一次是幫她準備起訴旭日的律所。
臨安檐看着陸向晚低頭安靜調酒的樣子,不由讓人覺得她似乎在走神,他無聲轉了轉杯身,開口,“旭日現在掌權的,好像叫昇衍,也是旭最大的股東。”
陸向晚倒糖漿的動作頓了頓,随後立刻從調酒杯上撤走,糖漿滴落留下一行痕跡,她用抹布擦幹淨,才點頭回道,“嗯,嚴律師發給我的資料上也寫了。”
臨安檐:“之前起昇集團外人只知道昇帆雷厲風行,倒是沒想到他弟弟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旭日作為旭的分支成立才三個多月,已經着手準備在香港挂牌,不出三個月,市值應該破億。不得不說對比旭的奢侈路線,旭日這步打入大衆市場的棋走得還算漂亮。”
末了他卻添了句,“可惜踩在別人肩膀上建立起的王國,不知道能昌盛多久。”
陸向晚淡淡笑了笑,沒有回話。
因為家裏只留下阿姨和小傑一起,臨安檐十分鐘前已經走了,吧臺前的座位換成了酒吧的服務員,“剛剛那男的,極品啊。”
陸向晚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她,對方撐着下巴說道,“咱們這個小酒吧,我在這呆了一年多了,就見過兩個極品,一個是之前天天來找你那帥哥,一個就是剛剛那個,看樣子又是你認識的,”她花癡捧臉問,“這些極品在哪裏認識的啊?給點門路你姐妹單身的我啊。”
陸向晚:“剛剛那人,我是他侄子的家庭教師。”
對方驚訝地“啊哈~”一聲,“近水樓臺啊。”
陸向晚:“別亂說,我們認識多年了,他是我媽媽的朋友。”
對方理解了,媽媽輩的朋友,那就算是長輩了,然後她又說,“那還是之前那個帥哥好一點,可惜啊,好久沒見了,他現在去哪家酒吧啊?你有問嗎?”
陸向晚搖了搖頭。
對方:“還以為你們見面的時候會問呢。”
陸向晚:“他出國了。”
對方驚訝,“啊,原來如此啊,”她可惜道,“那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咯。”
陸向晚将客人的酒遞上,回了一句,“不知道呢。”
美國紐約,曼哈頓。
辦公室門被敲響,秘書崔明拿着一份資料走進,看着站在落地窗前昇衍有些欲言又止。
三個月前這位昇家小兒子空降來這,他就被安排為對方秘書,想當初這個公子哥叛逆成性,戾氣十足,總是一副痞懶模樣,對業務從不上心,仿佛被人押着頭才推一步走一步。
可對方仿佛在兩個月前一夜間脫胎換骨,真正擔起公司掌權人的責,做事帶着股狠勁,重整公司架構,一些列舉措雷厲風行。
可人也越發沉默與暴戾,他每每進來,對方都在靠香煙或烈酒提神。
昇衍兩個月前讓他幫他買下曼哈頓的一套公寓,每天除去無休止的會議外,只将自己困在辦公室,如果在辦公室也找不到人,那必定是在那公寓裏。
崔明聽過公司不知哪裏吹來的風,說昇總在這邊藏了個情人,沒人見過她,但随随便便就能左右對方的喜怒,那個女人他要是沒記錯的話,好像叫陸向晚。
他手持文件的手暗暗搓了搓,裏面的律師函,起訴方正是這三個字。
昇衍從落地窗前轉過身,崔明立刻喊了聲昇總。
昇衍:“什麽事?”
崔明上前将文件遞過去,“這是今天法務收到了一份律師函。”
昇衍接過,随手扔到了辦公桌上,并不以為意,“什麽律師函法務不能自己解決?”
崔明:“內容是對方要起訴旭日侵權。”
昇衍皺了皺眉,“侵權?”
崔明點頭,“對方要求全面下架目前在售的所有款式,還有一封公開道歉信。”
昇衍坐到辦公椅上,翻開那份律師函,內容一字沒看,只翻到起訴委托方那行,然後呼吸幾乎瞬間一窒。
他一目數行快速略過整份律師函,捕捉着幾個關鍵詞——兩年前、工作室、原創、侵權、污蔑、诽謗,還有童芬。
童芬,這名字他見過,貼在玄關牆上的一系列旗袍手稿,每一張底部固定的親筆簽名。
他眉目深沉,有些難以置信,童芬,是陸向晚的媽媽。
“我媽媽以前是旗袍設計師,自己設計,也自己裁縫。”
“我媽媽當年患心疾是因為工作室被人告侵權,打了三個月官司,但後面不知為什麽私了了,再然後我媽就病了,病如山倒,一個月就走了。”
“對方申請了內容保密,而最後私了對方也不需要我們賠錢,只讓我媽媽簽了一份保密協議,對上訴的一切內容保密。”
“我兼職的錢都存着,作為以後翻案的律師費。”
……
崔明看着神情幾變的昇衍,默默候在桌前沒有說話。
昇衍壓着聲音問,“所以事實是什麽?”
崔明不敢斷言,“事發突然,還沒來得及調查,法務收到律師函就立刻轉發給我了。”
昇衍幾乎是下一秒就把文件朝他甩過去,“立刻給我去查清楚,無論你用什麽手段,兩天內我需要百分百确切的答案!”
崔明立刻應是,他撿起地上的律師函,轉身前猶豫片刻,還是說道,“雖然您一直都是旭最大的股東,但兩年前,旭裏面執權的是老昇總,而當初負責旭日成立和把關所有事項的,是您的哥哥。”
昇衍目光淩厲地看向他,崔明适時地噤聲,沒有再說下去,稍稍鞠了鞠身子默默退了出去。
辦公室內沉寂得過分,昇衍在辦公桌後一動不動坐了很久,不知在想着些什麽,片刻後他将人狠狠往後仰,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有些無措地擡手捂住了眼。
他按通了內線電話,“在下周去香港前,我需要先回一趟北城。”
對方應道,“機票訂什麽時候的呢?”
昇衍頓了片刻,說道,“明天。”
他現在幾乎一刻都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