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五個
蕭然，無心。
無心是蕭非瑟的字，而蕭然這名字……還是當年他為他取的呢。
夢非白側過頭，假裝看窗外，實則吞下了剛剛從自家三弟身上順來的夢球。此時已經不是計較味道好壞的時候了，他第一次偷兄弟的夢。
不過很意外的，夢的味道不錯。
甜中帶苦，苦中有些酸澀，五味具雜卻滋味頗好，可見這夢乃是蕭非瑟珍視的夢境之一。
夢非白愣了愣，合上雙眼，一副困倦的模樣，開始讀取夢的內容。
這夢，是一段夢非白從未聽說過的關于三弟的故事，他們三兄弟相交多年，彼此間都有秘密。
但是老三的這個秘密，着實憋屈了些。
那是深山之處，白雲瀑布，渾然天成的美景令人不禁心曠神怡，連魔也覺得如此美好。
色魔蕭非瑟又一次拒絕了追逐求愛的男男女女，獨自一只飄行于天地間，見這地方景致不錯，便在附近的山洞裏暫時住下來。
只是這山洞深處竟然有一個男嬰，裹着碎花薄布，呆頭呆腦，見他忽然出現也不哭，扭着幼小的身體，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小不點有些意思，蕭非瑟蹲下，第一次見到這麽小又這麽脆弱的品種，好奇得不行。
正好，帶個孩子，以後誰再來煩我，我就說自己已經心有所屬，這孩子就是我們愛情的結晶。
出于一時興起而随手撿了一個娃娃，蕭非瑟的生活并沒有多大變化。倒是一個紅衣飄飄的美男身邊帶個總流口水，目光呆滞的小肉團，六界衆生是怎麽看都覺得有些違和。
“小紅……別丢下我……”
小團子長大了一點後格外粘着蕭非瑟，這時蕭非瑟已經對孩子這等生物失去了興致不說，如今看來全是麻煩，自然走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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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玩去。”
“不，我要小紅陪我玩……”
“啊啊，蕭然！別往我腿上蹭口水。”紅衣美人怒了，“你們人的智商還能再高一點嗎？人間已經沒救了！”
小團子歪頭看着他，“難道小紅不是人嗎？”
“我……”
“小紅，我們去采花吧！”
采你妹啊！
蕭非瑟一陣頭痛，不是沒想過把他丢了，還被狼妖叼走過，可最後還是巴巴趕過去救了回來。
色魔有色魔自己的一套理論，就算是他不要的破爛，其他玩意也不可以染指！
一晃磕磕絆絆，七八年過去了，小團子長成了大團子，卻還是只會說1234，天天叫小紅一起撲蝶采花。
簡直是沒救了！
蕭非瑟嘆了口氣，怎麽也不願意承認他養出來的孩子腦袋不好使。
他檢查過蕭然的經脈，有多處阻塞，血液中隐有發黑，應該是母體在懷孕的時候種了魔氣邪咒類的東西，連帶着孩子出生後也受了影響。
“小紅？”蕭然甜甜地笑着看他。
蕭非瑟更加無奈了，“算了，就當老子欠你的。七八年大好青春全搭你身上了，要是被我哥他們知道，非嘲諷死我不可！”
原本說好的一起閉關，結果全被這小家夥的出現給打亂了。
距離十年閉關約還有不到兩年，蕭非瑟決定将他送到一個地方，他一個老友創辦的地方。
華山，逍塵派。
掌門紫英真人乃是當年受過他們魔界三兄弟的恩惠，總是惦記要報答回來。今兒也算給這家夥一個機會了，省得他定期就跑魔界來絮絮叨叨，抱怨得沒玩沒了的。
他帶着大團子來到逍塵派，大搖大擺地從破魔陣中走了進去。
這點小小陣法他根本不放在眼裏，踩上去最多會覺得腳有些酸，再無其他反應。
蕭非瑟紅衣如火，美人如畫。
一群整天窩在山頂清心修行的道士哪裏見過這麽漂亮妖嬈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若不是蕭非瑟被掌門親自迎接進去，保不準都棄劍跑來搭讪了。
紫英一身仙風道骨，雖有白發，可美目清秀年輕極了，他恭敬地拱拱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得了，認識這麽多年，你這個老頭子別和本座整虛的，這孩子你留下，調教一下，把魔咒去一去，別讓他整天就知道吃喝拉撒采花。”
“噢？你養的孩子？”紫英摸着胡子，瞧着縮在蕭非瑟袖子裏的小不點，不由面露凝重，“這麽差的根骨你也丢給我。”
蕭非瑟妖嬈地搖了搖手指，“這不是看得起你嗎？太好的給你有什麽意思，差的教好了才叫能耐。”
“行，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交給我吧。”面對魔頭，紫英總是頗為無奈，“能不能別總叫我老頭子，明明你比我老多了好嗎？”
蕭非瑟理直氣壯道：“可是你有白頭發了，胡子也是白的。”
紫英咬牙切齒，“那是我為了樹立威嚴的形象，掌門總不能一臉稚氣吧！”
蕭非瑟笑了又笑，“和魔關系混這麽好，你還有形象可言嗎？啧，人真奇怪，實在的底子沒多少，性子倒是虛僞得可以。”
“你……行，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哈哈，不服來打。”
“不打，快滾快滾，上次被你打塌的偏殿還沒修好呢。”
“切，老頑固。”蕭非瑟一轉身，随即消失在原地。
徒留紫英與大團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最後一大一小只能接受如今的現實。
這只可惡的魔，真跑這麽快啊！
蕭非瑟走得匆忙，但是沒走多遠，他一直住在華山腳下的溶洞裏，時不時就會上逍塵派看看團子，順便調戲調戲清心寡欲的道長們，小日子簡直不要太美好！
團子跟着紫英座下，如今已正式拜了師，是他唯二的關門弟子，正被他大師兄和師傅貼心照顧教導着，心智上有了很大進步，可行為上……
呵呵，從小紅帶我一起采花，進化成了無心心帶我一起采草。
“傻的沒區別啊，老頭你怎麽教的！”
“靠——采草是采靈草，和采野花的意思能一樣嗎？”他盡力了好不好。
“哎呀，你爆粗了，我要告訴你的徒弟們！”
“我親徒弟一共就倆，都在這呢！”
兩只一個吹胡子瞪眼，一個笑得大方漂亮。
蕭然和他師兄在一旁偷笑，這樣熱鬧的掐架場景幾乎每月都會上演。
又過了一陣，十年的閉關之約到了。蕭非瑟要閉關二十年，對他這種大魔來說二十年僅僅彈指一揮間的事，可對生老病死又麻煩的凡人來說，二十年真的很漫長。
還好蕭然雖然身體素質差，但耐心好，心智也逐漸補齊，根基修得不錯，再加上華山上的靈草靈藥和蕭非瑟提供的魔界大小寶物，不出幾年便可有大的突破。
他舍不得蕭非瑟，如今已經不會再叫他小紅或者無心心了。
二十年啊。
人生在世，有幾個二十年。
“臭小子，若想活長點啊，抓緊修煉吧！”
“師傅說的是。”蕭然一板一眼，美目中卻閃着渴望和無比的堅定。
這二十年，他每天堅持寫一封信給他，再由華山派專門的傳遞鷹于魔鷹交易，代替送往魔界。
也不知道對方收沒收到。
倒是沒指望那個懶蛋回就對了……
從他有記憶起，他的記憶中就只有那樣一抹耀眼的紅色，無論刮風下雨，天幹地裂，春夏秋冬，他都會将他帶在身邊。
他知道他是魔，還是一只特別恣意的魔。
随性自在，所以這裏……留不住他。
有一天，他丢下悟到一半的劍譜，匆匆跑去找到了正忙的師兄。
“師兄師兄！我可以喜歡一個人嗎？”
“應該是不可以的，我們若想修為大成，必須要先站短七情六欲。”
“那不是人的可以嗎？”蕭然眼睛亮晶晶的。
師兄，“這個……師傅好像沒說。”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師弟你不會是喜歡上了什麽桌椅板凳吧？”
“哈哈，師兄你想的真多啊。”
一晃數十年過去，大團子長大成人，如今帥氣逼人，修為深厚，連紫英真人都不得不承認這孩子是奇才。
雖然小時候情況糟了點，可這塊金子最終還是發光了。
那一年，蕭非瑟再出現的時候，如果不是憑靠氣息，他幾乎認不出這俊美的青年就是以前小小的一團。
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無心，我喜歡你。”
“滾= =……本座煩你。”
“無心無心，我們一起采草吧。”
“紫英快把你家徒弟領走！”
“呵呵。”
當時那段日子，有多好，多美，無論是蕭然還是無心都無法忘懷。
“無心，你聽說過雙修之法吧？”
“滾吧，你腦子裏想什麽真當我不知道呢？”蕭非瑟朝他狠狠一腳，被蕭然靈活閃開了。
只是能将這簡單動作做得風情萬種，除了色魔也沒誰了。
蕭然再次湊了過來，“我們試試吧，道卷上說雙修之法可在短時間內修為大增。”
“試你個腿！我倆一個修魔一個修道，都不同不相為謀，手動再見！”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
蕭然英氣俊美，早有不少師姐師妹暗許芳心，奈何才子心不在人身上，而魔又這麽不解風情。
也不知道無心他是何魔根的魔，性格這般散漫自我。
想雙修任重而道遠啊。
不過某魔嘴硬心軟，最終還是沒能逃過蕭然軟磨硬泡加各種肉體引誘。
一切仿佛順理成章，他們在一起渡過了快樂的一年又一年。
直到紫英退位養老，終于得以去掉白發白胡子，蕭然成功繼位，這一年，天下大旱，妖魔作亂人間，民不聊生。
而他，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單純愛慕的他。
他将更多的感情給了這世間的人。
“無心，魔物霍亂人間！”
“幹我何時。”
蕭非瑟面色如常，蕭然卻異常冷峻。
“可它們都是你的同宗，如果你去……”
蕭非瑟猛地起身，“同宗又怎麽樣，魔界之事自有魔尊定奪，我就是一個無名無權的小魔，何德何能讓它們停手。”
魔有魔界的規矩，況且他同為魔宗，就因為喜歡上一個人，所以就有義務要保護人類，維持人間和平嗎？
“是，你當初說的對，道不同不相為謀。”
“呵呵，是吧。一切很簡單，我是魔，一開始你就知道，是你将我拟人化了。就算我是人形，就算我愛你，可我骨子裏就是魔。”
魔有心，但是很小。
小的只能裝下你一個人。
可你，如今卻想自己走出去了。
嗯，我也不攔你。
魔道本就與人有別。
紫英當年教的你都完整學了去，甚至學了舉一反三的能耐，可紫英那灑脫的特性你卻一丁點也沒有學到。
人間歸神界管，每隔數年不等必有天災大劫，就算不是妖魔霍亂，那也會是別的災難。
緊張的該是天上那群，還輪不到你個沒大成的人。
蕭非瑟已經不想和他多說，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他這個色魔，做的真是不稱職啊。
從那日起，人間魔物全數散去，唯剩下少許妖物，一一被神界下派的天降清理。而蕭非瑟，徹底消失了。
蕭然再也找不到他。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足夠他再次看清自己的心，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人間大愛，守護衆生，到頭來連自己的最愛都守不住。
蕭然找到在紫英那邊，長跪不起，懇求一絲希望。
可紫英只是不住地搖頭，分毫不肯透露，甚至還勸他回心轉意，說得最多的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簡直是故意往他心上戳刀子。
只是此刻，蕭然早已麻木。
他将位置傳給了自己的弟子後只身一人踏上了尋找蕭非瑟的道路，只是蕭非瑟居無定所，連他是什麽魔都不知道，甚至只知道他叫無心。
簡直如同大海撈針。
蕭然荒廢了修行，又想長久活于世間，尋找摯愛。
反正最終就成了一只僵屍。
還是個很厲害的僵屍。
依舊是人間守護者的角色，可他已心不在此，只能算挂個名，有事才會請他出山。
若不是六界大會後，僵屍好友回去向他說了消息，他還不知要苦苦找尋多久。
PS：因為魔界coffee平時不歡迎人間的，僵屍也算人間的。
夢非白看過後，低低笑了。
三弟啊，黑歷史啊黑歷史，被自己養大的孩子給欺負了。
身為夢魔，實在無法理解所謂人間大愛為何物。就算他以後真腦抽繼承了魔尊，那也不會強迫然燈一起黑神界。
咦，為什麽想起然燈？
夢非白有點囧然，這時然燈告訴他，前面沒路了。
蕭非瑟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怎麽會沒路？不是好好的在前面。”
“啊？”然燈揉了揉眼睛，反複看了幾遍，“真的沒有啊，難道是我看不到？”
“可能。”蕭非瑟沉思着點點頭，“應該是加了魔印。”
“怎麽會是魔印？”蕭然有些緊張地看着他，“難道有其他魔也跟來了嗎？”
夢非白，“……”敢情這一路我都不存在啊。
不帶這麽忽視魔的。
不管如何，接下來都不是車子能進入的地方了。
蕭非瑟和夢非白自然而然地走在前面，好吧……這位是他的哥哥，等等！魔也有親戚嗎？
好吧，我不能歧視魔，魔也可以有親戚。
等等，是親哥還是認的，是表的還是僅僅熟悉客套……
蕭然感覺自己頭都要炸了一般，這些年他都找成魔障了，每每遇到關于蕭非瑟的事兒就忍不住抽風，如今見到本尊更加抽。
可前面那倆魔誰也沒理他，唯有和尚友好地拍了拍的肩膀。
意外的，心中焦躁翻騰的混亂被壓了下去。
蕭然氣兒順了不少，感激地看着他道：“謝謝你，然燈師傅。”
“不客氣，你……嗯，反正自己注意點就好。”然燈朝他笑了笑。
他看得出來，這位蕭兄弟為了保持僵屍之體不死至今，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而且每個月總有幾天會特別痛苦。
哎，這魔界三公子簡直都是磨人的小妖精！
然燈特別理解這位哥們，忍不住給他加了點佛息渡過去，稍微能緩解點壓力，不過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哥，這個魔印是？”
“貪魔。”夢非白冷冷淡淡地看向遠方。
艹，可逮到這孫子了。
當初打着他的旗號做了不少壞事不說，還把紫華的破身體藏他洞穴裏了，對于魔界扛把子來說簡直不能忍！
“三弟，你留意些後面那倆，貪魔擅長蠱惑人心，那個叫蕭然的本就神經衰弱（喂），萬一刺激大發了容易出事。既然和咱們一起來，總不能少胳膊少腿的回去，傳出去丢我們三公子的面子。”
“好。”蕭非瑟回頭瞥了一眼，“就算死，也要保證四肢健全的死回去。”
蕭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