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Y市是西北部的一個山間小城,寧靜得有些過分。地處黃土高原,植被稀少,春季沙塵暴肆虐,四面環山。每年的這個時候,湧入新的學子,便是這裏最忙碌的時刻了吧?

如是想着,夏雪晨一顆青春驿動的心不斷下沉,下沉。如果不是已經參加過三次高考,夏雪晨也許會重新考一次。不曾想,多年之後,他竟會深深地愛上這樣一座山城。

在迎新學長的幫助下,夏雪晨順利上了火車站前往Y大的公交。

無座。

“同學,坐這裏,你東西多。”陌生的男聲。

夏雪晨轉身,只見一個男學生背着李寧的黑色雙肩包站在座位旁邊,示意他過去。

就這樣,完成了邂逅。

硬,淨。夏雪晨的第一印象。

這個評價夏雪晨記不清在哪裏見過,只覺得此時用着最貼切。

正是這個人,完全改變了夏雪晨之後的人生。

在Y大學長的講解下,公交車抵達Y大門口。

接着,是各種繁冗複雜的入學手續。學費、住宿費,轉接黨組織關系和戶口,夏雪晨準備的二十張一寸照片愣是被一張壓一張地貼在了檔案袋和戶口證明上面。

不到長城非好漢,不到大學報到不知道天下學子之繁茂。

之後,在迎新學長的帶領下,夏雪晨到宿管處領了鑰匙、被褥、被罩、床單、床墊、枕頭、枕巾、暖壺、臉盆。

“同學,請問檔案在哪裏交接?”剛要上樓找宿舍,夏雪晨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回頭細看,原來是在公交車上為他讓座的那個男生:上氣不接下氣,微白的皮膚,臉頰累得紅撲撲的。夏雪晨定睛細看,那男生竟是一枚正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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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匆匆一瞥。

終于找到宿舍,九四三二。

簡單收拾之後,夏雪晨自我介紹道:“大家好,我叫夏雪晨,夏天的夏,下雪的雪,早晨的晨。”

九月十一日,傍晚,九四三二,陽臺。

“小晨,還順利嗎?”

“哥,不用挂念我。一切都好。”

“沒事就好。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該吃什麽吃什麽,該穿什麽穿什麽。與同學們相處,不要太拘謹。沒錢了就告訴哥。哥就是砸鍋賣鐵也供你讀完。”

“嗯。”

“挂了電話吧,怪貴咧。”

“嗯。”

聽到“嘟”聲,夏雪晨的眼角濕了。他想對着窗外喊些什麽,可是喉嚨被堵着。

拿到Y大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夏雪晨和夏雪喜極而泣,一如他們小時候饑餓難耐時在某塊荒廢的地裏面剖出幾粒花生豆那樣知足和歡愉。

哥,等我讀了大學,一定好好孝順你。想着曾經的說話,有了美好的期許,夏雪晨平靜了一些,頓了頓神,回了床鋪。

換了新床,夏雪晨夜裏久久不能入睡。

拿出手機,找到那個熟悉的號碼,發着短信。

“小遠哥,睡了嗎?”

“睡了,這不又被你吵醒了。”

“對不起。睡不着。”

“傻孩子,又沒怪你,我也沒睡,和舍友看電影呢。是不是不适應?”

“嗯。”

“想家了?”

“嗯。我哥好苦。”

“所以,你要好好努力,不要讓他失望。不走出那個山溝溝,一輩子都白瞎。”

“嗯。我一定不讓你們失望。”

“傻孩子,照顧好自己。”

“嗯。我困了。”

“睡吧,晚安。”

“晚安。”

雖然說着晚安,但夏雪晨并沒有睡着,他害怕無法承載來自林遠的關心。往事依依,那些有着林遠的曾經一點一點在腦中游蕩。

留着寸頭的他,腳踏單車的他,身穿白襯衫的他,計算幾何題的他,三步跨欄的他……

在夏雪晨的印象中,林遠的表情只有一種,淺笑。

林遠的笑臉裝飾了夏雪晨的夢。

九月十五日,為期兩周的軍訓開始了。

晚上是拉歌時間。拉來拉去,不過是一些紅歌。漸漸的,大家都失了興致。

忽然,不遠處一陣騷動,有人開始唱歌了。

嘿呦嘿嘿嘿呦嘿

管那山高水也深

嘿呦嘿嘿嘿呦嘿

也不能阻擋我奔前程

嘿呦嘿嘿嘿呦嘿

回到宿舍,夏雪晨才知道唱歌的叫肖川。

肖川天生好動。

每次軍訓休息,都和其他人追逐嬉戲。他笑得很放肆,很熱烈,九月的太陽遠遠不是他的對手,他的熱烈比肩六月太陽的灼熱。

漸漸地,肖川在新生中已小有名氣。

大家不斷宣揚着關于肖川的信息。來自L省,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自信樂觀,為人開朗,樂交朋友,讨厭英文,喜歡籃球、足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游泳、跆拳道、瑜伽等一切體育運動,絕對的長跑健将。

夏雪晨為人恭謹,內斂自省,偏愛英文,害怕足球、籃球、排球、長跑、接力賽等一切體育運動。

不安分——夏雪晨對肖川最原始的評判。

他甚至覺得,永遠不會與肖川這樣的人有交集。一個愛動,一個喜靜,不在一個學院,不是一個專業,不是老鄉,不是親戚,不是敵人,不是朋友。唯一的交集就是性別。

事情就這麽無理取鬧。他們人生的巨變全因這唯一的相同。

軍訓一周之後,開始練習打靶,首先練習瞄準。

夏雪晨看來,瞄準無疑是軍訓以來最爽的練習。

躺在地上啥也不用想,甚至不需要知道應該瞄哪裏,看哪條線,只需卧倒在地上,把槍放在面前,盯着即可。

剛開始練習時,迫于連長威嚴,每個人都心無雜念、鄭重其事地瞄着前方,至少表象如此。不管心裏想着什麽,腦袋裏念着什麽,反正從外表看來,每個人都很專注,專注得連長直接到樹下的陰涼處歇息去了。

可是,總有那麽一小撮人唯恐天下不亂,用毛主席的話說,就是大有炸平廬山,停止地球轉動之勢。

不知過了多久,人們開始竊竊私語。因為,有人趴着睡熟了,還有輕微的呼嚕聲。

“起立!”五連長一聲猛喝。

“連長好。”偷睡者帽子掉在地上,顫顫巍巍起身。

“繞操場跑十圈。”

“是!”

偷睡者被五連長一腳踹跑。

“全體都有,原地休息十分鐘。”指令一下,衆學員懶洋洋直起身。

偌大的陽光操場有個人在急速狂奔。

有人開始大呼小叫。

“看到嗎?是肖川耶!”

“就是啊。”

“身材好棒!”

“加油!加油!”

“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是我,不是你!”

“在看我!是我!”

夏雪晨身邊的幾個女學員時不時争辯着。都想證明肖川是在看她們。

直覺告訴夏雪晨,那雙眼睛在搜尋他,卻又不那麽真實。

“同學,請問跑步的是誰?你們都認識?”

“當然啦,他就是肖川啊!”

“只有他,才有那完美的肱二頭肌。”

這時,夏雪晨才注意到,那同學褪去了迷彩外衣,上身只剩一件白色貼身T恤,跑在風中,像一匹奔馳的白馬。

心下好奇,夏雪晨到跑道跟前定睛細看,那人正是在公交車上為他讓座的男同學。

肖川就是他?原來,他叫肖川。

別人眼中的肖川,印象中的肖川,在夏雪晨的腦海中一點一點重合,疊加。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有什麽好的建議一定要告訴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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