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二〇〇七年九月,秋日,太陽仍舊很大。

第三次參加高考的夏雪晨成功被Y大學(簡稱Y大)錄取,Y大是Y市唯一的大學。

高中學校是夏雪晨到過最遠的地方,想到獨自前往遠離縣城的Y大讀書,夏雪晨心中不免一陣陣心慌,雖然他在第一次參加高考時已經到了18歲,可他的心理年齡卻遠遠不及那個數。

對一個從未坐過火車、從沒離開過小縣城、從未公開講過普通話的山裏娃而言,異地求學,收拾行囊,獨自遠揚,頗有點悲涼和壯麗的意味。

特殊的時刻,人們往往習慣于做出一些特別的事情,譬如道別順道表白之類的,世人總樂此不疲。

“小遠哥,我要到Y市上學了。”約出林遠,夏雪晨前來道別。

“一個人當心點。有事給我打電話。”林遠微微笑道,輕柔地摸摸夏雪晨的頭發。

熟悉的動作,熟悉的笑臉。

“小遠哥,我喜歡你。”夏雪晨心裏反反複複喊了好多遍,翻江倒海般,可表面仍努力雲淡風輕,微微嘟了嘴,憋紅了臉頰,連兩只耳朵都染了紅暈。

“小晨,傻站着做什麽?誰又欺負你了?”發小N多年,林遠早已對夏雪晨的面部陰晴表了然于胸。

頓了頓。

“沒,沒什麽事。就是想起去那麽遠的地兒,心裏有點犯怵。”盡力轉移話題。

“你就有點出息吧……”之後便是林遠長篇累牍的勸解和安慰。

九月,夜風微涼,作別林遠,夏雪晨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嗎?你喜歡男人是你的事情!不要用你的邏輯思考別人!尤其是對你好的人!林遠不可能喜歡你!林遠不需要找男人談戀愛!沒出息!”夏雪晨一遍遍告誡着自己,使命捶打路邊的大楊樹。“為什麽是我?我讨厭這樣!我本是男兒郎,為何卻要對他動心?”這樣的無奈和無助,夏雪晨已不知問了多少遍,問天,問大地,除了心聲,天地不語。

第一次表白總是刻骨銘心,夏雪晨一邊深深地自責,一邊回憶剛才的細節,既羞愧于自己的真實想法,又悔恨自己沒勇氣說出心裏話。如果,真的說出那些話,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一樣?很多年過去之後,夏雪晨常常會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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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只比夏雪晨大一歲,也是X村的土著,兩家的距離不過百米之遙。

夏雪晨父母雙亡,與哥哥夏雪相依為命。

小時候,夏雪晨時常受到其他小孩的欺負,沒有原因,不分場合。林遠總是能及時殺到,幫夏雪晨驅逐壞小孩,拍打滿布塵土的衣褲,擦拭傷心的淚珠。這樣的事情,夏雪晨記不清從何時開始,記不清有過多少次,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這些成了回憶。

對林遠的愛慕,是與生俱來的吧?夏雪晨常常會這麽想。

夏雪晨一天一天長大,學習成績忽上忽下,這把林遠着急壞了。為此,林遠總打着與夏雪晨一起寫作業的幌子,堅持為夏雪晨補習功課,愣是讓夏雪晨從班級的中上等變成絕對主力。

初二的時候,夏雪晨的學習成績陡然直下,每天晚上學習到深夜,夏雪雖然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是,他因為家庭經濟困難小學畢業便自動辍學全力為保證夏雪晨順利上學而打拼,對夏雪晨的苦惱也是愛莫能助,便只能仰仗林遠引導夏雪晨複習。

為了做好夏雪晨的心理工作,林遠每天除了要完成沉重複雜的初三功課,還得定時安撫夏雪晨,主動為他釋疑解惑,從三月七月,從桃花肆意盛開的季節到夏蟬喋喋不休的夏日,從不間斷。

因為幫助夏雪晨,林遠多次被林媽媽罰站。一天夜裏,甚至還因為下雨路滑,摔傷了腿。只是,林遠偏于隐藏自己,他的喜怒哀樂只屬于他一個人,從不公然示人,他表現出的從來是雲淡風輕、波瀾不驚、談笑風生。

林媽媽叫陳芳,是一名極其嚴苛的女性。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林遠因為組不出陳芳認為美妙的詞語而被要求一直組到淩晨兩點;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在陳芳的督促下,林遠不得不在單休日從早上十點到晚上八點持續抄寫由語文老師布置的每篇課文的生字和拼音各寫五遍的海量作業,全班只有林遠一個人完成;初一的時候,林遠因為在日記本裏抄寫了一段歌詞而被陳芳要求中學階段不允許接觸任何流行歌曲;臨近高考的時候,林遠因整夜整夜失眠而發揮欠佳沒能順利進入市區最好高中的最好班級--實驗班,被陳芳要求一個月不許出門。

年輕的時候,陳芳是酒店的女郎,盡管如此,林天還是把她迎回了家。婚後一年,林天因為礦難結束了二十四歲的短暫生命,作為唯一的法定繼承人,陳芳獲得了六位數的賠償款。那年冬天,陳芳在山中打柴時撿到了林遠。

就這樣,林遠成了林天的兒子,喊陳芳為娘。

林遠是一個謹遵孝親敬長這一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孩子。也許是因為在單親家庭長大,母命不可違的思想觀念在林遠的心中根深蒂固。即便是苦,即便是痛,林遠默默忍受。即便是錯,即便是非,林遠也從不妄言。

在林遠的字典,”我不想”是”我不應”的含義,包括喜歡一個人。

愚孝從來是可恥的。淺顯的道理,林遠一直都懂,可直到很久之後,他才體會到。

縱有幾多留戀和不舍,告別的時刻還是如期而至。二〇〇七年九月十日,帶着濃郁的稚氣,夏雪晨踏上了前往Y大的旅途。

作者有話要說:  首次發文,但願不要秒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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