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六

“哎呀,起開。”掰開身上的八爪魚,夏雪晨一下躍起。

“怎麽了,寶寶?現在還早。不會耽誤你聽慈禧老妖婆的課的。”肖川閉着眼睛嘟囔道,手卻不安分地在夏雪晨有着上等絲綢質地般香滑的肌膚上捏捏揉揉。

“不知道為什麽,從昨天下午開始,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剛才跳得我還以為眼睛裏面進沙子了。”夏雪晨認真地說。

悲傷來臨,人們總是有着難以言說的超強第六感。不安籠罩着兩人。

“給你哥打個電話。”覺察到夏雪晨的焦慮,肖川睡意去了大半。

“早打過了。不是他。”

“難道感應到的是婆家?”

“少扯。”

“不管是什麽?老公在這呢。”肖川目光篤定,緊緊攥住夏雪晨柔若無骨的雙手,讓其溫順地蜷入自己的臂彎。

“你再睡會,昨晚沒少折騰。”夏雪晨滿面嬌嗔。

“一起睡,抱着你我才能睡熟。”肖川伸出雙臂攬住夏雪晨。

沒等兩人躺下,手機鈴聲響起。

“你的!”異口同聲。

為了彰顯兩人的親密關系,肖川強制将兩人的手機鈴聲設置為一樣的。

電話是打給夏雪晨的,來自藍楓。

“夏雪晨,林遠出事了。”冰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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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麽?喂……藍楓?藍楓,你在聽嗎?”夏雪晨六神無主,完全亂了方寸。

“H省C市××公安局。他在那。”藍楓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公安局?藍楓?喂!喂!喂!藍楓,你講清楚……”夏雪晨的語氣已經由急切變為氣急敗壞,最後轉為無奈的嘆息,撲簌簌落下淚來。

小遠哥,你怎麽了?為什麽會在公安局?小遠哥,我想你。小遠哥,你到底是怎麽了啊?小遠哥!夏雪晨在心裏一遍一遍問道。

在趕往H省C市的長途汽車上,夏雪晨始終維持着面向窗外的姿勢,他恨不得自己能夠插上翅膀,馬上飛到林遠的身邊。聽他親口對自己說,他沒有犯錯。夏雪晨始終無法相信自己戀着、喜歡着的人會做出傷天害理、觸犯法律的事情。

“喝口水。早上到現在你沒吃一點東西。”聲音來自肖川。

“我不渴。”

“小晨,不要太擔心。事情已經發生,總會有辦法。”肖川在一旁耐心地為夏雪晨寬心。

“你不懂。”

“什麽?”

“林遠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他不會做觸犯法律的事。他不會!你們根本不懂他。”夏雪晨後面的幾句帶着哭腔。

“嗯……我也相信他。”除了被動選擇相信,肖川想不到自己還能怎樣安撫身邊的人,“小晨,睡一會吧。汽車再快,也得五個小時呢。”

“啊--”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肖川靠着椅背,閉目假寐。他氣息均勻,全身放松,外表安靜自然,內心卻波濤洶湧。怎樣才算是真正懂一個人?小晨終歸是在乎林遠的。

肖川的猜測還在繼續,旁邊的人卻已經真的睡着了。

昨夜連番酣戰,兩人都近乎虛脫。今早到現在,他們忙得團團轉。得知林遠在公安局後,退房,請假,收拾東西,打的到汽車站,買票,候車,早餐也沒時間吃。匆忙間,肖川只買了四瓶脈動。一番跑動,加上得知林遠的消息後,夏雪晨氣血攻心,現在到了車上,知道一時間也到不了,竟累得輕微地打起了呼嚕。

緩緩打開雙眸,肖川輕手輕腳地為夏雪晨系了安全帶。靜靜地看着身邊熟睡的人,肖川感到一陣陌生。

夜裏在自己的身下縱情承歡的人,趁自己不備偷偷地把雪塊放在自己後背裏的人,寧可自己挨餓也會把晚飯留給自己的人,愛逞英雄過馬路時卻總是倉皇失措的人,遇到不平之事總是氣得臉頰紅紅的人,明明不喜歡羽毛球卻總要勉強在球場看自己打球的人……這個人就在身邊。

睡夢中的他,看起來還是那麽的調皮可人,密而黑的睫毛緊緊地覆蓋着他的雙眸,偶爾會有輕微的轉動,薄而美的雙唇緊緊地合在一起,一切都那麽熟悉。可是,那突生的陌生感卻久久不能散去,一直萦繞在肖川的心中。林遠,究竟是怎樣的人?

終于,肖川也因為勞累沉沉地睡了。

汽車中途經過一個臨時休息站,兩人放了水,草草買了點面包,繼續趕路。下午兩點,終于抵達H省C市。經過多番周折和打探,兩人終于在下午三點到了林遠所在的公安局。

“小晨,你自己進去吧。我和林遠也不是很熟。在這個地方見面,難免會尴尬。我到附近找個住的地方。出來聯系我。有什麽話,慢慢說。”直覺告訴肖川,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即将發生。

“謝謝。”久久,夏雪晨才說出這句。

“傻瓜。快去吧。”肖川極力壓制內心的猜忌和好奇。

“嗯……”夏雪晨像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小晨!”雖然很想跟去,可理智告訴肖川應該止步。

“嗯?”

“沒事,見到林遠把事情問清楚。”既然選擇在一起,就選擇相信你的全部。

“嗯。”

又是幾經周折,夏雪晨終于見到林遠。

“小遠哥。”欲語淚先流。

“小晨,別哭。我只是臨時在這裏待幾天,沒事。”林遠刻意擠出的笑容詭異而生硬。

“這是為什麽?”夏雪晨仍在抽泣,眼睛卻格外專注,生怕漏掉一個字眼。

“這……其實……沒什麽。小晨,別多想。我過兩天就出去了。你等我。出去了請你在這邊好好玩幾天。”林遠繼續強顏歡笑。

“小遠哥,到底是為什麽啊?你要急死我嗎?”夏雪晨幾乎崩潰,眼淚從眼睛淌出,似乎要帶出血,充血的眼睛,顯得眼淚都是紅的。手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褲子。

“小晨,我……”林遠笑是真的,苦笑。

“你什麽你?一絲不挂地和男人在小旅館亂搞,當時不是很快活嗎?”不知哪裏冒出的公安輕描淡寫地回答了夏雪晨的疑慮。

“你胡說些什麽?這可是公安局。我們要告你诽謗!”夏雪晨拍案而起,紅腫的眼睛殺氣騰騰,聲音完全變了調,眼淚卻再也無法抑制,嘩嘩嘩地決堤了。

得知林遠被關在公安局時,夏雪晨已經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事情竟是這樣赤裸裸地從一個不知名的陌生人口中道出,他寧願林遠編造一個謊言騙自己,哪怕連自己都不相信。可是,藍楓的漠然,林遠的難以啓齒,不速公安的振振有詞,自己的理智,所有這一切都告訴夏雪晨,這是真的。這裏的一切都是真的。小旅館,男男,亂搞,公安局,林遠,自己。

“啪!”幹脆淩厲的耳光。

林遠的臉火辣辣的,嘴角微微滲出一絲紅色,面色煞白,嘴角抽搐着。

“我打死你!”夏雪晨尖叫着,手卻在空氣中劇烈地發抖。

“公安機關,鬧什麽!”另一名公安适時制止了流血事件的繼續。

“你為什麽要這樣?”狠厲,質疑,心疼,溫柔,關切,悔恨,失望,痛心,凝視着眼前的林遠,夏雪晨終于合住自己的雙眸。不忍也不願看到對面的人。

你為什麽要這樣?你寧願選擇和一個陌生人在一起偷換,也不願和我在一起;你寧願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也不願和我在一起;你寧願看着我流淚,絕望,也不願和我在一起;你寧願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吻我,抱我,卻不願選擇和我在一起。

為什麽?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你說,你喜歡我。你說,你愛我。你叫我寶寶。你要我快樂。難道你現在這麽做都是因為喜歡我?因為愛我?因為要我快樂?為什麽?你說呀!哪怕是騙我也好,你說呀!你說呀!你知道,從小到大,我要的只有你!你說話呀!為什麽要騙我?

真正的痛根本說不出來。淚幹了,聲音啞了,手和腳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累贅而沉重,不再追問,不再期待,夏雪晨決定離開,離開這個陰郁沉悶的密室。

決絕,凄厲。

夏雪晨想盡快走出林遠的世界,可是,每一步都在猶豫,每一步都在質疑。就這樣離開他嗎?就這樣結束那些美好的時光嗎?就這樣斷了?就這樣了?就這樣?

終于,他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門,陽光依舊,那些發了酵、生了菌的依賴和守望就這樣末了。

看着夏雪晨的背影一寸一寸地隕落在自己的視野,林遠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除了嘴角處的一線紅。他的唇哆嗦得那麽厲害,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知道,那個最愛他的人走了,自己的最愛沒了。輕輕地品味口腔中的那些腥味,甜的,林遠安靜地笑了。

見夏雪晨遲遲沒有消息,肖川按捺不住,撥通了電話。

“小晨?你現在哪裏了?喂……小晨?喂……”一種不好的念頭猝然而生。

“剛出了公安局,馬上找你去。”夏雪晨堵住手機的話筒,清了清嗓子。

“小晨,你站那別動,我這就過來。別動啊。”挂掉電話,盡快前往。

二零零八年四月二十二日,三月十七,剛剛過了谷雨,夏天的腳步正悄然而至。五一将至,到處生機勃勃,一派盛世歡騰之象。下午五點的太陽,在雲層後面藏頭露尾,病恹恹的,不明不暗,射下的光和熱卻不曾減少。這種忽冷忽熱、忽明忽暗的天氣最讓人心煩意亂。

見到肖川由遠及近的身影,夏雪晨有種恍惚的錯覺。他在心中自問,他對肖川是不是也正像林遠對自己一樣?苦苦的追尋,卻被為你好、希望你快樂的借口委婉地拒絕和欺瞞。林遠的自以為是潛移默化地傷害着自己,自己又何嘗不是在肆意揮霍肖川的關心和呵護?林遠以為自己是對的,自己以為自己是在保護肖川,可事實呢?那些所謂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理由和依據全都不過是桎梏人們的牢籠。我喜歡你,你喜歡我,這本是一件十分明淨動人的事情,卻非要以各種莫須有的虛僞不斷推诿,這是多麽的愚蠢和殘忍!

那個令夏雪晨深深喜歡、默默付出的男子現在正被禁足。難道,還要讓另一個心愛的人也飽受磨難嗎?夏雪晨的眼睛裏面噙滿淚水,目光卻堅決而果敢。

“小晨……嗚嗚嗚嗚……嗚嗚……嗯……嗯”沒等肖川開口,見到肖川,夏雪晨覆上了自己的雙唇。

肖川一臉驚恐,公安局在街道一旁,六點正是人們下班回家的高峰期。路上的行人、車輛穿梭不息。即使肖川平日裏喜歡惡作劇,但也從未想過要在這樣的地方和夏雪晨做這種事情。可是,這種從未嘗試的快感和興奮馬上便将兩人湮沒。

睜開雙眸,夏雪晨對上肖川驚喜交加的眼神。夏雪晨因為哭泣多時,眼睛比平時更美上十倍,天雷勾動了地火,無法抵擋的熱力以光速襲遍兩人周身。美人多情,肖川則還以暴風一般火辣辣的熱情。兩人的舌頭靈動熱潤,挾帶着彼此獨有的氣息,各自攻入彼此的齒間,橫掃每一處甜美的角落。

這一秒,夏雪晨突然明白,這個笨笨地、死心塌地喜歡自己的男人,現在就在身邊。真好。以前竟失去了那麽多和他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此刻,夏雪晨只想緊緊地抱緊這個男人,緊一點,緊一點,再緊一點,似乎只要少一分心,少一分力,這個男人就要從他的世界消失。現在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唇,他的臉,他的胳膊,他的背,他的身體,正緊緊地貼合着夏雪晨,多麽真實,多麽溫暖。這個男子是我的,夏雪晨感到別無所求的知足感,于是,夏雪晨流淚了。滾滾熱淚,順着兩人貼合着的面部肌理淌入彼此的唇邊,融入彼此的心底。

“肖川,我愛你。”戰栗的聲音從夏雪晨深吻的唇便傳出,微不可聞得令人臉紅心跳。

“小晨,你說什麽?”肖川喘息,指節深深抓着夏雪晨的雙肩,似乎要嵌入其中。

“我愛你。”又一次微不可聞的戰栗。聞此,肖川喉間洩出沉迷的低沉,不容反抗、更加有力地抵住夏雪晨的舌根,形成一個極端濃郁的深吻。

汽車的鳴笛聲、小女生的叽叽喳喳喧鬧聲、戴鴨舌帽的年輕男子的口哨聲、中規中矩的中年女人的唾棄聲,各種聲響在肖川和夏雪晨的身邊不斷回響。

嘈雜中,公安局的公安魚貫而出,慌亂中似乎有人還準備拿出手機拍照。沒等衆人回神,肖川已經拉着夏雪晨突出重圍,逃出生還。留下跌落一地眼鏡的男男女女。

我愛你,本只是一句最普通的話,戀愛中的人多半會引用。愛了,就可以引用。憑什麽不能說,憑什麽不能當衆說,憑什麽要心愛的人猜來猜去猜不透,自己卻死不認命?愛,從來是簡單的。複雜的,便不是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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