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六

民生超市的西瓜搞促銷,夏雪晨擠入人群,挑了一個,瓜聲渾厚、紋理清晰、兩端勻稱,定是好瓜。夏雪晨心中高興,他恨不得馬上回到學校,敲開那家夥的宿舍門,看着他一大口一大口地吃掉。

幾天下來,夏雪晨很清楚肖川的作息時間。晚上八點,肖川的宿舍燈會準時亮起,十點左右熄滅。夏雪晨在九點的時候趕回了學校,直奔肖川宿舍樓下。天不遂人願,那盞燈是暗的。心中不免小小的失落。“砰砰砰!”敲了三下,那道門紋絲不動。那就再等等,總會回來的。心中想着肖川看到自己時候的意外表情,夏雪晨便忍不住露出笑意。

出了宿舍樓,偌大的學校靜悄悄的。一路公交車總是特別擠,今晚又站了将近一小時,加上白天直挺挺地向客人服務,夏雪晨雙腿陣陣膨脹,脫去硌腳的、硬邦邦的劣質皮鞋,索性靠着宿舍樓前面的路燈杆子,坐在藍白相間的格子地磚上歇腳。身子有了着落,便一下子癱軟下來,頭倚在肩上,弓着背,雙腿長長地鋪開,雙腳略微高地在皮鞋上墊着。

夏夜總是溫柔的,溫柔的風,溫柔的月光。不一會兒,夏雪晨便沉迷在七月的盛夏夜色之中。偶有幾只“哼哼哼”的蚊子來擾,卻輕易打不開眼睛。吸吧,吸吧,吸了我的血就別再來了。心中如是想着,涼風拂面,無比惬意,睡得更加香甜。

明天就要去×市參加比賽了。王牧集合隊員開會,告知一些注意事項。十點的時候,肖川才往宿舍走。

擡頭看看九四三二,窗戶緊閉,一片昏暗。想來,他是睡下了。又不是生離死別,沒必要打擾他睡覺。不過三天,就回來了。到時候給他個驚喜,他會開心吧?

肖川如是想着,在九號宿舍樓下呆呆站立了良久。

快到宿舍樓下,一個蜷縮着的身影在路燈下無比真切。那身形,越看越熟悉。快步靠近,果然是他。小傻瓜,就算要見我,不是有電話嗎?小晨,你終歸沒忘記我。幾天不見,你都瘦了。肖川心中又氣又急,嘴角卻笑得燦爛。看着夏雪晨從挽起的襯衫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上赫然鼓着的幾個大包,肖川更是一陣無名火。

路燈下,夏雪晨因為身着正裝而越發顯得瘦小,輕微的呼嚕聲從他的喉嚨處逸出,熟睡中的他安娴乖巧。身邊還滾着一顆大西瓜。心明如肖川,一看便知事情原委。此刻,別說責罵,哪怕多使一分力,肖川都覺得自己無用。

輕手輕腳将夏雪晨抱入懷中,緩步拾階。回到宿舍,用滿滿兩盆溫水為夏雪晨擦拭幹淨身體。能夠這樣為你服務,也是一種幸福。肖川如是想着。

懷中的人不曾醒來,安享服務,做起了夢。

夢中,夏雪晨被一個男人抱起,有着近乎保護的溫柔和耐心。

夢中,男人的鼻息那麽清晰,噴灑在夏雪晨的臉上,溫熱,醇香。那種香味,是一種久違的味道,夏雪晨曾那麽貪戀。

男人徐徐把夏雪晨的頭安放在他的懷中,夏雪晨可以聽到男人的心跳,撲通撲通,有力而富有磁性。那種跳動,也帶着莫名的熟悉。男人的身體結實,硬朗,夏雪晨聽話地貼着它,感覺就像睡在溫泉裏,水溫剛剛好,水汽中彌漫着幽幽的香味。

生怕夢境消失,夏雪晨的頭拱了拱男人的胸膛,換了種更為舒适的姿勢。

漸漸的,溫泉的水溫不斷上升,水汽中的幽香也變得濃郁、醇厚,溫泉水一下又一下,輕柔地擦洗自己的肌膚,頭發,面頰,脖子,肩膀,手臂,手掌,指間,前胸,後背,股間,大腿,小腿,腳掌。溫泉水似帶了靈性,帶走了一身的髒污和困乏,通體舒暢。

Advertisement

只是,這種夢竟無比真實,真實到夏雪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種香味,記憶中被愛撫的味道。

渙散的意識一點一點地結合,結合,緩緩打開雙眸,周圍的一切似曾相識,眼睛眨呀眨,腦袋四處亂轉,還未得到确切的答案,一個男人的身影閃入門縫。那味道是這個男人獨有的。

“醒了?”男人蹑手蹑腳放好臉盆,坐在了另一張床上。

“吃西瓜。”男人遞過來一角西瓜,黑色的籽被剔除了。

“今晚從這睡吧。”男人自己也拿了一角西瓜,吐着籽,含糊不清。

“怎麽只剩兩角了?”夏雪晨順利啃完特供的無籽西瓜,又拿起一角,也無籽,暗喜,忽而,看着袋子裏面剩下的兩角西瓜疑惑不已。

“口渴,吃了。”眉尾挑挑,夏雪晨順勢看去,滿地的綠色和黑色。

“你可真能吃。把你撐壞了,我可賠不起。”後面一句是腹語。

“還以為是給我買的。明天,哦不,改天還你一只。”用抽紙擦擦嘴,一副就知道你是給我買的、趾高氣揚、有恃無恐的欠扁樣子。

“你……我若不是給你買,至于等你等到睡着嗎?我可是按照你教我方法,選了好久才選中的西瓜。”聲音越說越小,眼看就要急出淚來。

對面的男人絲毫不領情、不自責、不安慰,好整以暇地等待某人的臉色又白轉紅,又有紅磚白,最末又白變黑。臉上滿是好戲即将開場的專屬表情。

“算了。民生的西瓜促銷。不用還。”主要是有祛除西瓜籽的功勞。

“西瓜籽是我用嘴剔除了。差點忘了。”手掌大拍腦門,追悔莫及的神情。

“你……我不怪你。”本欲争辯,思緒急轉。除非是老鼠牙,鬼才信。旁邊的勺子和竹簽揭穿了男人的謊言。

看着夏雪晨一會兒緊張,一會兒詭笑,一會兒生氣,一會兒釋然的各色表情,肖川萬年冰山一般,表面巋然不動,心中卻甚喜:小晨,這才是你,是活生生的你,是我愛着的你,是我夢中的你。你買給我的西瓜,就算是撐死,我也要統統吃掉。我若不多吃點,你就會因為貪吃拉肚子。何況,有你在眼前,我是真的可口難耐。

夏雪晨自己不知道,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他的思維比平常更敏捷。也是在此刻,他眼中熄滅多時的光才有了若隐若現的跡象,生命之光,未來之光。

這個男人,叫肖川。

“原來那不是夢。”連着啃掉四角西瓜,直起半個身子,小聲嘟囔。

“當然不是夢!以後不準睡地上!”見夏雪晨已經完全清醒,肖川抓緊進行理論說教。

“噢。”小聲回應,想起自己在夢中被擦拭全身,不覺臉紅心跳,拉了拉被子,感覺有什麽不對,低頭一看,“哇”,自己正處于原始狀态,被子下面,除了肌膚,便是毛發。

“手臂伸出來。”毫不羞愧的男人,居高臨下直視床上的男人。

“做什麽?”無力地抗争。

“別動!”一把抓住夏雪晨被蚊蟲叮咬的紅紅腫腫的手臂,用棉棒一滴一滴在上面抹了風油精,嘟嘴靠近傷口,吹了吹。

不過是幾下常規的物理治療,夏雪晨竟繃緊了神經,全身僵硬。

“腳掌!”收好風油精,又是一句嚴斥。

“我有穿襪子。”與手臂的唯一區別。

沿着床邊坐下,将夏雪晨的腳掌置于大腿,指尖夾一只竹簽。

“幹嘛?”就算被叮被咬,也用不到竹簽吧?縮了縮腳,被肖川一下鉗住。

“忍着點!”嘴上這麽說,手下的動作靈巧、飛快。

“啊!”雖然已有心理準備,還是有了呻吟。

刺破水泡,擠出膿液,塗了消毒液,用棉棒擦幹淨,裹好紗布。幾乎是一氣呵成。

“沒事了。”眉頭微蹙,額上多出一層薄汗,目光關切。

“謝謝。”兩個字說出口,夏雪晨自己都覺得寒氣逼人,眼前的男人一下子回到了千裏之外。

“久病成醫罷了。”自顧自地清理髒了的棉棒、紗布,歸置東西。

沉默。

“那個,我的衣服……”夏雪晨欲言又止。

“洗了,在陽臺。”努努嘴示意,半秒的停頓,“你的鞋扔了。”

“什麽?那可是我……”三天的飯錢啊。自作主張的家夥!

“明天穿這雙。”“砰”,一雙滿布塵埃卻仍顯精致的皮鞋。

“很舒服。”用未起水泡的一只腳試了試,軟軟的,很合腳。總不能因為一雙像樣的七成新皮鞋獻上谄媚的、阿姨奉承的笑吧?可是,總得說些什麽。

“睡吧。”肖川在另一張床上躺下。

“嗯。”一字都顯多餘。

往事電影鏡頭般一個畫面一個畫面從夏雪晨眼前閃現,以前,肖川總是會對他說“晚安”,會有晚安吻,會把他牢牢摟入滿懷,認真地說“我愛你”。

以前,是好的。

這個男人現在就在他旁邊,他卻無法鼓起勇氣向他索要一個吻,哪怕只是淺嘗辄止。現在的他外表光鮮,內裏卻千瘡百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點都不快樂。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夏雪晨的睡意卻一點一點在流失,翻來覆去,翻來覆去,終于,在西瓜的利尿作用之下,他直起光禿禿的身子,準備下床。

“幹嘛?”黑暗中,低低的男聲簡短有力。

“吓死了。還以為你睡着了。去噓噓。”單腳着地,金雞獨立。

“等一下。”男人上前,為自己和夏雪晨分別披了一件單衣,蹲下身子。

“這是?”一臉的困惑。

“到背上來。”還是低低的聲音,有力的脊背攏成一坐小山。

無聲爬上那坐山,手臂圈住男人的脖子,他感到男人的喉結在起伏,鼻子嗅着男人的發梢,一種久違熟悉的味道讓夏雪晨一陣恍惚,是啊,夢中的味道,記憶中的味道,這種味道叫男人的安全感。

在從廁所回宿舍的走廊,肖川感到背上的人在抽泣,熱熱的淚珠潮濕了他的發梢、脖子。忽略掉這種暧昧,一路把背上的人駝回他的床上。

“怎麽了?”肖川的聲音和順、窩心。

“沒事。睡吧。”帶着哭腔。

“嗯。睡吧。”肖川退回自己的床鋪,心中卻糾結不已。

小晨,我不想你是因為感動才選擇重新和我在一起。我多麽希望你是真的愛我。兩個人重新回到了原點,互相揣測,自卑多疑。

一宿再無言。

清晨,兩人各忙各的的。

夏雪晨不知道肖川要啓程趕往×市參加輪滑大賽,早早的,收拾妥當,踏着新皮鞋開始了一天的勞碌。

肖川目送夏雪晨出了宿舍,出了宿舍樓,出了學校大門,上了公交。之後,拿着整理好的東西與其他選手彙合。

“你小子必須拿出全部實力給我們家老王争口氣!當然,也為了你的未來。”精致的妝容,完美的曲線,尖細的女聲,雷風在和肖川做最後的交代。

“知道了!不破樓蘭終不還!”氣勢如虹,喊聲震天。

“得嘞!走起!”一聲轟鳴,在王牧的帶領下,肖川和其他七名選手上路了。

陽光明媚,萬裏無雲。一切都稱心如意。打個響亮的口哨,雷風駕駛着招風的紅色別克君威在大街上一路高歌。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