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五
如果你需要安靜,那麽,我願意默默地走開。只要你需要。
暑假一天天臨近,黎明前的黑色恐怖自然是期末考試。對于夏雪晨,最難的莫過于大學體育,對于肖川,則是大學英語。現在,這些都成了小CASE,有了雷風和王牧的暗中支持,兩人如有神助。剩下的便只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夏雪晨雖然心中抑郁,且請了不少假,但平時很用心,代課老師對他印象挺好。肖川雖然平時便沒有認真讀書的好習慣,但是,想到這個暑期,他硬是逼着自己背熟了各門各類的專業術語。
煎熬持續了兩周,結束了。
“小晨,想和你走走。”連着編輯了十幾遍,最後只發了這樣一些字。
“大門口等你。”就當肖川以為又會石沉汪洋、準備起身練習輪滑的時候,手機響了。
“小晨,你終于肯見我了!”掐掐自己的臉蛋,又拍了拍,證明不是夢境之後,在同宿舍人的一臉驚異和不解之色下,飛一般閃離了。
結束期末考試的歡騰洋溢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的垃圾簍裏邊都塞滿了厚厚的打印考試重點的A4紙張,它們曾經是那麽的重要和尊貴,現在變得一名不值,除了收廢紙的大爺大媽,沒有人想多看一眼。
肖川飛奔到校門口,夏雪晨早到了。
“傻瓜,咋不站在樹蔭下?曬壞了吧?”肖川大口大口地喘氣,忙把夏雪晨拉倒樹蔭下。烈日下,夏雪晨一如冬日的清晨,淡雅舒适。冰淇淋色的碎花T恤,薄荷綠的休閑長褲,顏色較深的英倫風休閑鞋,簡約素雅的色彩,精致清涼的裝扮,無限的清爽感呼之欲出。
小晨,你還是那麽純淨。肖川心中默念。
“怕你看不到。”淡粉色的POLO衫,淺藍色的修身七分褲,白色的帆布鞋,肖川輕松打造出幹淨清爽的王子氣質。菩薩,謝謝你。雖然我不在身邊,這個男人還是這麽精神。看到他好,我也便放心了。夏雪晨細細看着肖川,心中暗暗祈禱。
Y大附近的小餐館。
“啥時候回家?”夏雪晨一邊用透明色吸管吸允淺綠色的青蘋果果汁,一邊若無其事地問肖川。
“暫時不回。”肖川“咔嚓咔嚓”啃掉兩顆冰塊。
“忙啥呢?”咬着吸管。
“忙着玩啊!玩輪滑。如果有興趣,找我一起玩。”第五顆冰入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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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時間的話。少吃點冰。”握着吸管的手下意識抖了一下。
“等你哦。”标準的王子式無公害微笑。
夏雪晨的一舉一動,肖川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小晨,你從來都是在乎我的,是不是?你知道,我常常打球忘了吃飯,胃一直不好。小晨,等着我,我一定把你帶出失去林遠和你哥的噩夢。
又是一年長假。來自祖國五湖四海的學子陸陸續續地回家了。夏雪晨站在宿舍的窗前,看着公交站牌下的人走了一撥,又來一撥,從清晨到傍晚,站牌下一直擁擠着。二零零七年九月十四日,他來到Y大,現在是二零零八年七月十三日,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卻已經沒了自己的家。
偶有年華不再的女子,步履蹒跚地走過街頭,披着灰而髒的長發和破碎陳舊的衣服,一個勁地往前走,背後負兩只旅行包,是她的全部家當。夏雪晨想,等到自己老了,會不會也是這般境況?
作別了宿舍裏最後一個回家的人,夏雪晨返回宿舍,關了燈,把床鋪整理好。明天開始,他就是民生購物廣場的一名全職人員了。夏雪在的時候,夏雪晨只需平時做些兼職。現在,夏雪不在了,日子還長,生活總得繼續,雖然夏雪的東家支付了賠償款,老房子也賣了一點錢,可是,沒有人知道未來會怎樣。他只能用自己的雙肩扛起命運的重擔。
無依無靠的時候,才會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堅強。肖川也沒有閑着。
他終日和其他參加“××杯”輪滑大賽的選手在一起,吃飯在一起,訓練在一起,洗澡在一起。王牧是他們的教練。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夏雪晨便起床洗漱、吃早點、趕公交、簽到、做事。每天的這個時候,肖川也開始訓練了。在王牧的帶領下,八名選手跑步、熱身、練動作、聽理論知識,充實而快樂。
不管是對夏雪晨,還是對肖川,二零零八年的暑假,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經歷與其他人不一樣的經歷,感受與自己的心上人相守相望的快樂。夏雪晨沒有告訴肖川,自己一直愛着他。肖川沒有講他玩輪滑的真實目的。
走他走過的樓梯,去他去過的飯館。熟悉的路,熟悉的人,默默講着和他的關系。他的影子,他的呼吸,都變得有跡可循。自己愛的人來過這裏,住在這裏,細細捕捉這些暧昧的氣息,心中便覺得格外珍惜。
華燈初上,平時喧鬧嘈雜的校園變得異常安靜。除了9432的窗戶透着亮光,其他的窗都是一律的黑。移步窗前,不遠處的那個窗戶亮了。他在做什麽?打游戲?看書?洗漱?雙手互握,置于胸前:菩薩,請保佑肖川平安幸福。
以前,夏雪晨不相信命運。他相信物質和意識,相信萬有引力,相信勾股定理,相信虛拟語氣,相信光合作用。現在,他開始惴惴不安地揣測幸運,滿心虔誠地祈求命運之神,祈求他,任憑怎麽作弄自己,請不要傷害自己愛的人。
林遠的離去,夏雪的離去,突然,殘酷。兩個在自己的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人,就那麽去了。夏雪晨沒能聽他們對自己說半句臨終遺言,哪怕一個字也好,哪怕是罵也好,哪怕是詛咒自己也認了。
現在,禱告是他每天的必修課。清晨,他祈求林遠和夏雪泉下安息;傍晚,他祈求肖川平安幸福。以前,他覺得信封基督教的人做禱告,無知而生硬,現在,他覺得這是一件神聖而光明的事情。
拿出日記本,他靜靜地寫着:
二零零八年七月十四日星期三晴
肖川,我本想把我這一生都給你,可是,我沒有勇氣,每次閉上眼睛,都會看到我哥通紅的眼
睛,他一言不發,一聲不吭,我寧願他罵我,打我。
分開是痛苦的,現在也是,原以為,離開你,我的良心會稍稍安定。至少,我對得起我哥了,我對得起林遠了。我辜負了我哥的期待,辜負了林遠的愛。可是,事實遠不是這樣,與你分開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個夜裏,等候我的,都是無法克服和擺脫的痛苦。
肖川,你和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一樣,把你忘記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我寧願,你把我忘記,因為,對于忘記你這件事,我無能為力。
我們說過,要永遠在一起,永遠幸福,永遠快樂。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我們已經分道揚鏡,過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還記得以前你常常帶我去的那家川菜館嗎?下午,我去那裏吃飯,老板說:“你們Y大有個小夥子最愛吃我們這裏的紅燒茄子蓋飯,短頭發,小眼睛。”我一猜就是你。可是,又怕弄錯,空歡喜一場,就對老板說:“他喜歡多放一點糖,每次要多吃一份米。”老板居然把我也記起來了:“就是!就是!小夥子,你不就是以前常和他一起來的那個嗎?怪不得眼熟的很。”
和你說分開的那天,我多害怕你會從後面追上我,抱住我,讓我別走,我好害怕。我怕我根本無法拒絕你。我害怕看你的眼睛,害怕想起你,害怕聽到你的任何信息,哪怕是好的。你是存活在我身體裏面的蠱毒,只要感受到你的存在,我就久久地,久久地,害怕。
肖川,我怎麽能忘記你呢?你已經在我的生活植根了。你的影子存在于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生活的細節都讓我想起你。你說穿衣服不能選顏色相近的衣服,因為很醜;你說感冒了不能吃香蕉,因為會加重病情;你說最好不要吃葡萄,因為農藥很多;你說洗澡時可以用牙膏去污,因為我和你都忘了拿香皂;你說我的英語字母寫得最漂亮,因為你總是要我給你寫作業;你說我的唇很軟,因為你總是想咬我。
等到我們都老了,你還會記得我,還會想起那些曾經嗎?還會想到我們曾經一起走過的地方看看嗎?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還是會像以前那樣吻你,不管你有多老,不管你有多醜。
就此擱筆,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明天早上,我又可以看到你了。晚安。
收了筆,熄了燈。日子就這麽互不幹擾地一天一天流過,夏雪晨與肖川的心事也與日俱增,細細密密地瘋長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