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宅子在平陽王府的右側, 三進的院子, 坐北朝南采光極好, 卻空置了許多年。說到頭還是因為平陽王府的緣故。都說平陽王府世代從戎, 煞氣重,自那宅子主人搬離後一直無人敢入, 這會兒突然搬來了人自然有好奇的打聽, 道是外鄉來的,聽的是個膽大又有錢的主兒。

這一早天氣晴明, 幾名丫鬟仆役在院子裏晾晾曬曬,還有負責挂紅綢, 貼對聯兒的,忙忙碌碌全是應了景的趕過年的氣氛。

“都手腳麻利點兒的, 貴人很快就來了,這宅子裏頭得像樣點兒,要做得好了興許都能給留下, 跟着主人家不定就過上好日子了。”說話的老妪穿着大紅襖子, 杵在院子中央也不幹事兒,就指來指去的使喚人, 一面舉目眺看門口,攢着殷勤勁兒。

噠噠的馬蹄聲自外頭傳來,很快近到了門口,那婆子呲溜一下就迎往門口, 神态谄媚地候着了。

那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宅子門前, 後頭還跟着四五輛拉載東西的, 滿滿當當,可是氣派。

“大老爺,這兒這兒呢。”那婆子熱情招呼。

馬車的簾子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掀開了一角,露出一截烏色長袍,随之而出那修長勻稱的身形一下便吸引了全部目光,而當那人扶着女子下了馬車轉過身來時顯露的眉眼俊逸英氣,一雙黑眸幽邃如古井深潭,眉宇間卻盡顯朗朗乾坤的清正貴氣。

婆子站在門口眼都快看直了,暗暗呢喃了一句“想不到大老爺這麽年輕”,可瞧見他扶着的美婦人時又狠狠驚豔了一把,這二人站在那,當真是登對極了,就好像天上那神仙眷侶似的好看。

“小老爺,夫人裏邊請,裏面都打點妥當了,您只管安心入住就成,這些個丫鬟您要覺着順眼的留下就留下,要不中意,改明兒我再帶一批過來。”

男子沒理會她,一面從馬車上抱了一兩歲小娃娃下來,那娃娃生得亦是精致,跟瓷娃娃似的,他一手抱着小孩兒,一手攬着夫人的腰身,一同步入了宅子,“你覺得如何?”

“你選的自然是最好的,行了,把兮兮給我罷,我帶她去睡,回頭再安置宅子裏的事情。”美婦人接過孩子,聽着底下人喚過了夫人點頭致意,一派當家主母的風範,随即對男子囑咐道,“那頭不催得緊麽,路上就來人請了又請,你還是先趕緊過去一趟且當心着點。”

蘇回站了原地,感覺懷裏空落落的,再看着那道被下人引去正房的利落背影,嘴角不由牽起了一抹清淺弧度。還真是一點都不一樣了。

他打量宅子,置換過如同新的一般,想來是使的銀子到了位,一切都十分稱心,于是又着人打賞了銀袋子。“初來乍到,勞煩了。”

婆子接了銀袋,高興謝賞,心道可真是碰到闊氣主兒了,“不勞煩不勞煩,蘇老爺要是有什麽吩咐的,只管差使我就成。”

“旁邊的,可覺得這邊吵鬧有說什麽?”

“沒有沒有。”婆子擺手,直覺這外鄉人脾氣甚好,“旁邊的是平陽王府,哪敢過于動靜驚擾,不礙不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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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回望向那處高出矮牆邊的建築,神情微是悠遠,蘇回,蘇回,他又回來了。

“蘇神醫,您到了就太好了,要不咱們這就請罷。”來的人身着青衣宦服,恭恭敬敬請了道。

蘇回這才收回了目光,與從正房出來走到廊檐下的女子遙遙相對,投去了一記安撫眼神方是跟着浩浩蕩蕩的一隊宮廷人馬入宮去。

景和帝病得不輕,已經到了藥石罔效,靠着續命丸子吊命的地步,可偏偏又不信命,總在民間找尋神醫。在屢屢失敗之後更是派出了身邊親信福公公親自前往找尋名醫,一面用着虎狼之藥以穩朝政。這事情是相當隐晦,雖只景和帝龍體欠佳,但誰都不知已經到了那等地步。

而蘇回作為鬼醫傳人承了鬼醫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在南召頗有名氣,就連脾性也是有幾分像,不過有自個的一套規矩,窮人看病不收銀錢,但凡是富人便少不了挨一刀的,有時即使有錢也不定,即便是如此随心所欲,上門求着看病的依舊數不勝數。

福公公尋去時,好說歹說才請動了人,又是給聖上治病的,怎麽都得小心伺候了。

蘇回這一去,直到深夜才歸府,下了馬車進到裏頭的時候看到了披着氅衣等在庭院中的女子,“怎麽還沒休息?”

“你沒回來睡不着。”女子頓了頓,讓侍候的下人退下了,剩下兩人說話,“聖上如何了?這麽晚回來是不是很棘手。”

“确實比預想的要麻煩些,別擔心,師父教的不是白學的,到時候還要勞煩夫人多多幫襯了。”蘇回攬住了她的腰身,調笑意味十足。

女子将人推開了些,“別鬧,還沒正經多久就露形。”

蘇回笑着笑着便聽到隔壁傳來的乒乓聲響,一時詫異轉了頭去,攏起了眉心。那處

女子見狀,微是垂眸神情稍稍暗淡下,“應當是那位‘郡主’的病症又犯了”她定定凝着蘇回,沒有錯漏他一絲情緒,這般細看之下便能看到他額角細微的痕跡,而自己在見到之初是何等慘烈的模樣,心驟的一縮,猶是疼的喘息不過。

同一輪圓月下,城北酒樓,河畔花船樂聲袅袅伴着觥籌交錯的喧鬧,正是熱鬧時候。

“沈大人好酒量,來來來,再同我喝一個。”一名身穿五品朝服的男子朝沈崇搖搖晃晃走去,作勢要同他敬一個。

沈崇淡淡抿了一口,那态度算不得親近,也不多疏離,仿佛就是同僚之間的交際。那态度便叫人涼了意頭,都是喝酒喝上頭的人,心裏早就罵上了僞君子。

“沈大人替聖上解決了安家的難題,可謂是足智多謀,佩服佩服,今兒席面是特意為沈大人開的,您可吃好喝好。”旁邊坐着的慣會緩和氣氛,一面又舉起酒杯道,“這一杯,我自飲,沈大人随意。”

“曹大人謬贊。”沈崇随了一個,一杯杯黃湯下肚卻仍是面不改色,惹得席間大誇其好酒量,算是讓氣氛回暖了些。

酒喝了話自然也敞開說了,尤其沈崇如今是聖上面前的紅人,但凡是能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那也不得了。

“沈大人,聽說鬼醫傳人今個進京是為給聖上診治的,那鬼醫之前就難尋得很,還記得平陽王當初就是說去尋人結果出的事兒,這鬼醫都不知道靠不靠譜呢,誰知道這傳人又是怎麽回事?”

沈崇掩了掩眸子,“太後娘娘一向都很緊張聖上,這次聖上龍體欠安,才使人去搜羅名醫,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

“哈哈哈,那是那是。”那人點頭應,心中卻是狐疑,對于景和帝如何私底下揣測頗多,自太子薨就一直未立過儲君,把持朝政不松,大有霸權的意思在。而四皇子羽翼漸豐,與二皇子私下動作頗多,這朝堂是越來越亂,但凡站錯可随時會招來殺身之禍的。

“什麽平陽王老不死的一直橫,現在兒子死了,女兒瘋了哈哈哈哈”有人醉醺醺地突然搭上了話,顯然是曾有過節,還沒支吾兩聲又砰的倒在了桌上睡了過去。

還清醒的衆人俱是停頓了片刻,神情略有些尴尬,誰不知道前兒個沈崇給平陽王送禮被關在外頭冰天雪地站了一整夜啊。這兩方之間的恩怨,道起來要比話本都還要精彩。

沈崇沉默,那氛圍幾乎陷入窒悶。而酒席近了末,有人起了頭告辭之後三三兩兩又走了不少,最後連喝得爛醉的都被家仆抗走,只剩下沈崇一人獨留在酒樓包間內。

眼前,仿佛還能看到那少女暈着一張粉頰揉搓面粉做點心的模樣。

等在後舍門口,凍得鼻頭通紅的模樣

直白熱烈地表達自己心意的樣子

在回憶中驀然拉回最初相見的一刻。

“這賴皮東西吓煞我了。”

“阿妧”

“沈大人,我家将軍下的軍令讓我們送你走,若不是,你當你有這等好待遇,我家将軍還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別過,最好不見。”

那夜,他被人強迫綁離平涼城,那護送小兵的話言猶在耳。

就好像阿妧在眼前,一身朱紅胄甲,眉眼清冷:沈大人,我們就此別過,最好不見

沈崇面色已然一片慘白,像是十分難忍地捂住了胸口。沈牧正是這時候走了進來,就看到自家公子額頭滿是細密汗珠,臉色不對勁極了,剛一近到跟前,就被地上掩着的那一灘暗紅血跡吓得魂飛。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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