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庚武二十六年, 巨大的火舌席卷南召王城, 聽說是南召王室不願戰敗被俘茍且偷生想的同歸于盡, 也有說是大梁陰險用心趕盡殺絕。總之, 這一仗打得異常慘烈,南召覆滅, 大梁将士折損數萬, 尤其是姜少羨所率親兵無一生還,悉數殉身沙場。

捷報與噩耗一同傳回帝京, 景和帝深感南召奸險惡劣,議和之際攻城掠奪, 又憐姜少羨以身殉國,深表悲痛, 追封其為一品護國公,平陽王府得以平反昭示清白,恢複往日榮耀。

受封大典當日, 卻不見平陽王身影, 而是由姜家四郎坐着輪椅代為出席。那姜四郎也不複昔日意氣兒郎的模樣,整個平陽王府經此, 似乎被抽掉了元氣,顯得死氣沉沉。

有人說,平陽王痛失愛子一蹶不振,也有人說, 平陽王是惱了聖上聽信讒言寒了心。坊間說法衆多, 對于平陽王府都甚是唏噓不已。傳聞叫嚣塵上, 而平陽王府仿佛置若罔聞,封閉府門,低調得仿佛要讓人忘了它的存在。

庚武二十八年深冬,又是一年冷梅豔灼枝頭,沈崇着一身赭紅氅衣被宣入宮,那一明豔顏色襯得他臉色愈顯蒼白,行走在雪地中,不時咳嗽兩聲,引得随行的沈牧擔憂看向。

路上,碰到例行入宮請安的蕭令儀,頓住了腳步,恭敬行禮。“公主金安。”

蕭令儀停住,眸底蘊了深色,直直打量眼前男子,“看到你,我就安不了。”

這話堪說是打臉了,自消息傳回之日起搖光就等着沈崇,等來的卻是身死沙場的數千骸骨。當夜沈崇就在回府路上被人兜頭罩起來毒打了一頓,也鬧不清是哪個幕後指使的,畢竟有這念頭的可不止搖光一人。而那挨打的也不作追究,但事關朝廷顏面,案子堆了大理寺那又是好幾月沒有音訊成了懸案。

蕭令儀居于臺階上方,冷冷睥睨,“踩着阿妧的屍骨往上爬,沈大人,你良心可安?”而今的沈崇早已是景和帝身邊的紅人,升遷之路平坦無阻,官拜二品,風頭無人可及。

“恐怕你連夢,都夢不到她了。”

蕭令儀說這話,是知他在中元節集數千招魂燈一事,人死魂滅,擺這幅深情面孔與誰看。

沈崇卻因她此話猛地僵直了身體,嘴唇嚅動,蕭令儀卻不願聽徑自走開了。

寒冬臘月裏的養元殿,暖爐熏得比春日裏還暖和,同外頭的霜雪截然是兩個不同氣候。沈崇踏入殿內的剎那,因着撲面而來的熱氣裹挾着藥腥氣皺了下眉頭。

“沈愛卿你來了。”寝殿內傳出景和帝略是虛弱的聲音,僅着了祥雲龍紋的內衫由着宮娥侍候穿衣。

景和帝是身子每況愈下,太醫院新來的都不敢出氣,而之前給聖上治病的被革了幾個,更弄得太醫院惶惶,可即是如此,也挽救不回景和帝身體的頹勢,藥石罔效,只不過沒幾個敢說真話罷了,就連景和帝都在自欺欺人。

而在景和帝身邊侍候的福公公幾月前離宮,這會兒卻是回來,親自侍候着景和帝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就連景和帝都能瞧出龍顏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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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崇瞥了一眼,低眉垂目,“微臣參見皇上。”

“愛卿免禮,這回可要多虧了愛卿的主意,不然朕也想不到能用這招将那幾個老家夥給治了,現在可好,朝野上下可清淨多了。”景和帝笑着道。

“是聖上早有先見,臣不敢當。”沈崇謙虛。

景和帝甚是滿意地看着沈崇,早在他殿試時自己就非常中意這個年輕人,不驕不躁,又睿智過人,實乃棟梁之材,下放歷練不過也是為磨煉心智,原以為沈家要在沈傳山手裏沒落了,沒想到他這兒子倒是很不錯,可惜沈傳山沒那個眼力,大概心思都花在了女人身上。

那沈傳山是風流多情,可到了沈崇這兒就是孤身寡命了,景和帝心裏念想着,問道,“沈愛卿多年未娶,孤身一人,朕看着也甚是冷清了,趁着過年的喜氣不妨再為沈愛卿添一樁喜事,賜一段良緣如何?”

“臣有事要禀。”沈崇退身跪了地上請奏。

景和帝鬧不清他想做什麽,下意識就擰了眉頭,“卿家,這是做什麽?”

沈崇垂首,仿佛是有什麽難言之隐,“臣對聖上不敢有瞞,這些年一直未娶概因臣患有隐疾,無法辜負聖上一片好意。”

此話一出口,整個養元殿內靜了片刻,景和帝睨着他仿佛才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再一想,是了,這沈崇潔身自好得如跟寺廟裏吃齋念佛的和尚似的,不光如此,但凡初一十五也是要去甘露寺,青燈古佛相伴,還真是過的清修日子,緣由就再此麽?

“那那這事就作罷,作罷了。”景和帝揚手揮散了在殿內侍候的,招了福公公耳語兩句,便連福公公一并退了出去,獨獨留了沈崇說話。

酉時初燈,一行人自皇宮朱雀門出,往南面的平陽王府去,臨到門口,一身赭紅氅衣下了馬車,正正站在了王府門前。身後随的宮娥太監捧着擡着的,俱是景和帝随的賀禮,這禮遇非是尋常人能受得起。

一門忠烈,落得凄慘收場,景和帝穩得是平陽王的心,更是想穩民心。這逢了過節,總是周全帶上了平陽王府,而這送禮的卻是沈崇,叫人猜想不透。

“大人請回罷,我家王爺說了,聖上好意領了,您就不送了。”看門的仆從沖着沈崇那都是見了老熟人了,說辭都不帶改的,每年都一樣。

沈崇站在那雪地裏,已經暗下的天色籠罩鋪天蓋地的雪花,寒風劃過臉頰,就好像針尖般刺痛。

守門的看了一眼杵在陰影中的人,呵呵一笑,“您要喜歡等着就等着。”一副惹不起還躲不起的模樣迎了送禮的進門,之後就未再管過沈崇,照着往年等上一宿,又跟他們王府有半分銀錢的關系,簡直有病。

平陽王府裏,書房燈火通明,平陽王坐在那畫像前,鬓角染霜,已是垂垂老矣,他看了畫像有一會兒,喊了一聲‘阿妧’讓她把除塵的帕子取來,等聲音出口又是怔住,眼神一下晦澀如墨海。

“小叔又想阿妧了。”姜少飏推着輪椅進來,看到這一幕并不少見,以往小叔總是念着阿妧貪玩調皮想小嬸,而今卻是看着小嬸的畫像想阿妧。

良久,平陽王捂住了眼,仿佛是遮掩外洩的情緒,“若她還在,定要怪我沒照顧好女兒的。”

姜少飏神情亦是劃過悲痛之色,心中更是怨極自己的自作聰明,要不是自己太過自負又怎麽會惹出禍端,讓旁人有機可趁,讓阿妧

正是相對無言之際卻忽然傳來叮叮當當的捶砸聲,擾了這一室的寧靜與傷愁。

“哪兒來的動靜?”平陽王聽着聲音動向,擰眉問道。“隔壁那座宅子不一直都空着。”阿妧曾道要買下來擴充場地用來蹴鞠玩樂被他否了

姜少飏:“白天看到有人出入,許是剛剛搬進了人,萬事翻新少不了要吵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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