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來人一襲石青色蟒袍, 袖袍寬松, 愈發顯了那身子臃腫, 此刻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颔首致意打了個招呼。
蘇回當然知道這人是哪個,二皇子司馬詹生得和善, 手段可不平和, 眼下正同四皇子争得厲害。而剛入京沒多久的蘇回應當是不識的,僅僅在養元殿有過照面, 有剛才沈崇的前車之鑒,這會兒自是謹慎多了。
“蘇神醫不用這麽拘禮, 要說起來,蘇神醫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了得醫術叫人欽佩, 就連父皇都對神醫贊譽有加。”
蘇回摸不準他的意思,只謙和地躬身道是過獎。
“父皇的身體還有勞神醫多多費心,既然神醫府上不缺人手, 若是缺什麽藥材其他, 只管命人說一聲,但凡是世間有的, 我都能給你備妥當。”司馬詹這話說得豪爽,眯着笑眼凝着她道。
“殿下一番孝心,草民定盡心為聖上診治。”
司馬詹笑了笑,一雙眼放肆打量着半彎着腰的蘇回, 那側臉輪廓線條精致, 又比尋常男兒多了幾分柔和, 唇色緋然潋滟,讓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他稍稍掩過了眸子,嘴角的笑意卻愈發顯深,“方才見你走得急,卻又在這處繞了,可是尋不到路,正好,我帶你去。”說罷很是自然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頭,仿佛是要引着她去。
可這動作未免過于暧昧了,蘇回不自在地僵直身體,不着痕跡地躲閃開窘窘開口,“殿下我不是要方便”
司馬詹似乎是有些意外,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是麽。”
蘇回只覺得那道落在身上的目光頗為不适,又說不出哪兒不對勁,這以前就只有跟蘇闵兒一塊去的經歷可從不知道男兒之間也是能咳咳,一塊去?
“殿下是要去方便麽,草民就不耽誤了。”蘇回想撤離,可面前的路卻被一堵臃腫身影擋住。對上司馬詹的目光覺得甚是詭異,“殿下?”
“蘇回”
“蘇兄?”沈崇的聲音恰是在這時候響起,似乎是尋她而來,見着司馬詹恭敬作揖,“殿下。”
司馬詹原想說的話适時收住,輕輕應了一聲,眉眼斂過不快。
沈崇像是沒察覺,轉而對蘇回無奈道,“流芳園不在這個方向,想你也找錯,還是我領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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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回回過神,自是清楚沈崇是在胡謅,只是在司馬詹的注視下低垂眉眼:“那就有勞沈兄了。”較起司馬詹眼下當然是跟沈崇離開為妙,便同司馬詹告了退。
兩人行了一段,蘇回原是想走的,卻被沈崇借着矮樹遮擋拉住胳膊,“那位殿下可看着。”
蘇回僵了僵,到底沒甩開他的手,壓低聲音道了聲“松開”,沈崇目光卻凝落在一截露出的白皙腕子上,末處隐約可見一點疤痕,但如何看都比尋常男子要細瘦多,沒來由就走了神。
“沈大人自重!”蘇回一直忍到了沒人的地方才甩開了那只緊握不放的手,話一說完自己就先愣住了,好似同樣的話颠倒了人說,無端顯了滑稽。
沈崇愣神,握了握落空的手,背到了身後,同蘇回道了歉。然心下卻起波瀾,
只看面前這人白皙的面頰透出淡淡緋紅,一雙細長眼眸生動極,這樣鮮活的就好像看着看着那一雙眼眸蘊藏着化不開的濃墨,沉沉的,仿佛是透過他在看着什麽人似的。
“你的眼同我的一位故人極像。”他曾因那一雙眼牽動心緒,喜怒哀樂淺顯易見,感知她的所有,而如今,又是如何想都想不到,可看着蘇回的眼睛,那些記憶又都卷土重來,胸腔內一陣又一陣的悸動鼓噪。
蘇回被那樣的目光看得心頭一跳,“哦,是麽。”可顯然不想在這話題糾纏,随即問道,“方才你說什麽流芳園”
沈崇斂眸:“流芳園裏搭了戲臺子,請了名班子唱戲,夫人們用過飯後一道去那看戲。”他又頓了頓,“蘇神醫初來乍到,關系單純,沈某提醒一句,二殿下此人,如無必要,神醫還是遠着些好。”
蘇回詫異,很少見沈崇對不甚相熟的人如此能言談,“什麽意思”
沈崇迎上她狐疑目光,目光澄澈不掩,而微微上仰露的脖頸處肌膚細膩如美瓷,眸光倏爾深遠。
蘇回等了半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青天白日怎麽又跟失了魂一樣。“沈”
手被握住。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掌托着,在蘇回倍感被輕薄要收回之際,那人卻翻過她手心怔怔瞧看
“夫子,我會看手相,我給你看看可好?”
“這是天印紋,天資聰穎,賢妻相輔,自能官運亨通,一生榮華富貴。這賢妻嘛,夫子你看,得選這樣的,像不像個井字,算命的說大富大貴,貴人相。”
說完那少女似乎連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一雙眼睛晶晶亮亮眨啊眨的,仿佛搔到人心最柔軟之處。
那雙眼和面前之人的交疊在一起,沈崇心頭大震,脫口而出:“阿妧”
可對面的人毫無反應,只稍稍擰起了眉頭,“沈大人憂思過甚,易造幻象,若不早醫治恐有大患。”
“”
“沈大人來,我一定免個兩成,若有需要只管使人傳喚一聲即是。”蘇回淡聲,“告辭。”
“等等。”沈崇揉了揉眉心,再看,确是蘇回無誤,神情清明了些,再起口時嗓音無比暗啞,“有些人,遠非你表面所看這般簡單,許有些不可為人知的癖好”
蘇回莞爾,噙着一抹似笑非笑打量他,直到看得沈崇耳根處都騰起了緋紅,退後一步。
“多謝。”蘇回拱了拱手離開。
獨留沈崇杵在原地,仿佛陷入長久不願醒來的夢裏,風帶起衣袍,身姿颀長而蕭條。
自己怕是魔怔了,否則怎麽會怎麽可能
這廂蘇回去流芳園,正好碰見從裏面走出來的蘇霓,而看到在其身後出來的人時挑了眉梢停在原地沒動。
“是小五頑皮,令夫人受驚了,我在這給賠個不是。”說話的那人着一身大紅喜服,俊朗不凡,言語溫柔地令人生不起怨怼。“我讓人先帶蘇夫人去換身衣裳罷?”
“不用了。”蘇霓開口有一絲生硬,走到蘇回身旁,“今個是殿下的大喜之日,吾等賀喜,宋五姑娘這般非是不給我面子,而是不給殿下面子,殿下回護既是無謂,但照着那位姑娘的脾性,可莫要害了她才好。殿下不會怪我說話太直了罷?”
司馬琰的笑意凝在嘴角,幾不可查,直道不會。
“蘇夫人性格爽快,說得不錯。”司馬琰頓了頓,“小五年紀小,失當的地方我定好好約束,夫人也莫要放心上。”
“殿下不怪我這個婦道人家多話已然感激了。”蘇霓又恭恭敬敬福了身,又同蘇回軟了聲音道,“夫君,我有些頭疼,可能早些走了?”
如此,司馬琰自是不好再挽留人,蘇回提出告辭便只得放了人,原想同蘇回私下聊聊只得下次再尋機會,差人客氣送了出門。
回到馬車上的蘇霓便改了怏怏作态,只臉色确有些蒼白,彎着嘴角,“小郎君,我若是得罪了人,你可得幫着我吶。”
聽她這麽說,蘇回擔憂的神情緩和了些,就是沒事了,“你就是捅破天,也還有我兜着,說罷,怎麽了?”
“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宋黍那妹妹人小氣性大,我說白玉膏沒了,她非不信當我不給她面子作弄我,以為能當衆給我沒臉,小兒手段,我能讓她讨了便宜去,反正她還比我慘呢。”
“”蘇回瞧着她失笑,“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司馬琰好一陣傷懷呢。
“你都能放下,我有什麽好放不下,我都是孩子娘了。”蘇霓眉眼驕傲,怪是讓人移不開眼。
蘇回抽了抽嘴角,心道這變化有點快,有事沒事還捎帶上埋汰自己,有些承受不來。
良久,又聽她低低道,“何況,沒了她那個兵部尚書的爹,你猜結局會如何?”她說這話時眉眼清冷,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未遠的事實。
蘇回抿唇,從南召回來,她有太多的疑問需要解答,而所有疑惑的似乎都離不開一個人。而在她回京之初,就有人去南召打探,不單是這皇城裏的還有
“你可見過周夫人了?”
蘇霓知道她挂心的,道:“你那白玉膏在這場合好用極,周夫人就要走了兩罐,還約我後天一道去喝茶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