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然, 最後的結果卻是縱馬狂奔把追兵甩下的同時, 自己也迷了方向。

夜色四合, 荒郊野嶺, 唯有風聲嗚咽。馬兒跑得累了慢慢停了下來,蘇回勒了缰繩從馬背上躍下, 環視四周情形, 實則也是避開了兩個人身子相貼的尴尬。這一路來的感受就不提了,她念及自己現在的男兒身份, 那感覺就更怪異了。

“咳,就在這裏歇下罷。”她伸手撫了撫馬匹作是安撫說道。這處有林木做掩護, 高地下陷,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形以便偵查。

沈崇卻是一動不動看着她, 那件烏衣浸了血不明顯,這會兒卻是能看出來,兀的暗沉下眸子。“回去。”

“沈大人是想到怎麽回去了?”蘇回是笑着說的, 然對上那雙眼眸不知怎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似乎是不應該開這樣的玩笑。

她斂下眸,正經咳嗽了聲才道, “那夥人不會善罷甘休,眼下回去更危險,在這稍作休整也好,何況我不就是大夫麽, 只是一點皮肉傷。”

她說的不在乎, 那人卻抿緊了唇線。

蘇回也不理會, 徑自在周遭矮叢那找了找,沈崇沉默跟在了她身後。蘇回察覺回身就看到了沈崇,手裏已經拔了一绺的草,“跟着我做什麽,不會去找點木柴生火,夜裏挨凍?”

沈崇叫她一說又乖順地去揀木枝,來回搬了兩趟,就看見蘇回用石頭搗爛了草正往傷口上敷,褲腿撩起露出一截纖細白膩,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沒抹上兩下就放下了褲腿。

“生火會麽?”蘇回停歇下來才覺得身上各種酸痛,大抵是從醫後疏于操練的緣故,竟大不如從前,故尋了令自個舒服的姿勢懶懶問道。

沈崇幾乎一錯眼就覺得姜淮近在眼前,被問及時還有些反應愣愣,待回過神,看着面前的一堆樹枝陷入沉默,顯然,老師沒教過這個。

“喏,拿去,自己生。”蘇回在口袋裏摸了摸,扔過去一塊通體發黑的石頭示意。

沈崇接了石頭便老老實實在那跟石頭劃火星子,照理說很容易點着的,偏到了沈崇手裏就火星子刺啦閃爍兩下就沒,周而複始,沈崇就跟那打火石杠上了,蘇回懶洋洋地躺靠着看,本想有心指點什麽的,可看着他發紅的耳朵憋壞的什麽也沒說。

直到半晌過去,好不容易劃着了幹草點着燒了起來,沈崇這才回過頭去看蘇回,表情裏有一絲掩不住的欣喜,襯着火光耀動,眼底一片明亮。

蘇回被他的眼神注視,下意識就點了下頭,又覺得自個有些莫名其妙,幹巴巴地補了一句,“沈大人,頗有天賦。”

真違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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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崇裝作沒看到她那一抹心虛,走向她身旁,“你後背還有傷,我幫你罷。”

“不用了。”蘇回想也沒想極快拒絕。

然拒絕太快,反而惹來沈崇狐疑目光。

“大家都是男人,蘇兄是在介意”沈崇掩過目光裏一抹深色,定定看着她,仿佛不錯漏一絲神情變化。

“話是這樣沒錯”蘇回驀然想到上次相博引致的臉稍稍有點紅,輕咳了一聲,“我這人臭毛病多,不喜歡別人碰是一點,何況這荒郊野外受、受了風寒也不好。”

說完的當下,像是覺得自己有點虛鼓氣與他對視,沈崇一直未移開目光,兩人目光對視僵持誰也沒移開。

蘇回覺得現下的氛圍怪異,應當說是沈崇給她的感覺太過古怪,明明自己都換了個模樣,怎的還能就姑且不論這個,當初也沒覺得他有多喜歡,這番情深倒叫自己有些受不起了。

到最後已然渙散至自己這副男兒軀殼太過吸引人上去

沈崇已經按着她轉過身子背對,“傷在後背,血一直未止,你是大夫應當知曉後果。”

其實蘇回已經覺察到力氣漸漸流失,身子泛冷,否則也不會輕易叫沈崇制住,她側首看到沈崇就着她的傷勢半跪在地上,咬下唇猶豫幾許最終順應他話脫衣服,不過未脫到底,而是往下拉到傷口處,露出半面肩來。

草藥清涼,又是寒風,蘇回打了個寒顫,身前就被罩了件氅衣,恰是沈崇的。褐紅色的絨毛與細膩白皙的肌膚相襯,反而增添了誘惑之色,那只抹藥的手觸到肌膚那刻兩人都覺得像被電流擊中,僵硬着無人說話。

林間靜谧,鴉雀無聲,唯有彼此的呼吸聲起伏,勾起細細密密令人難言的顫栗。蘇回看不到後方的沈崇,而她身懷秘密像是随時會被發現一般驚險刺激,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沈崇抹藥的手上,溫涼寬厚,指腹輕揉

她兀的回神,懵然脫離開,在回過身子的一剎早已攏緊了衣袍,分毫不露。“藥性涼,抹一點就好了。”

沈崇慢悠悠地騰回了手,唯有自己清楚心中是如何駭然于情緒波動,甚至在那一刻

他掩下眸子,忽而開口,“周夫人是被人滅口,卻在被滅口之前約了尊夫人在甘露寺碰面,這事恐怕不止一個知曉了。”仿佛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又仿佛是試探

蘇回愣愣看他,“周夫人同我夫人拿貨。”她頓了頓,“周夫人一向人緣好,有些便托了她的門道預定了一批脂膏,總不至于是為這招來禍害的罷?”

“有人懷疑周夫人身上有一件東西,是他們想要的。在周夫人死的當晚,國公府就被人暗中搜查過,估摸是沒搜到所以才”

合着是懷疑周夫人将東西擱在甘露寺,而她和蘇霓是在去的路上被伏擊

“東西自然也沒在甘露寺,我同那兒的方丈很熟,消息收得早了些。不過周夫人這時候約令夫人,确是十分古怪,令夫人若不知情,可謂是被牽連得頗是冤枉了。”

闵兒——蘇回猛地變幻神情,這兵荒馬亂竟是把這茬忘了,當即想也沒想站起要去牽馬。沈崇當然知曉她心急什麽,這才慢悠悠地抛出了後半句,“我來時看到的是你四哥和六哥帶着人馬出城,同我是一個方向。”

蘇回聞言一顆心回落,如果是四哥和六哥一道一定不會有什麽問題,然她這表情太明顯,也是對沈崇沒有防備壓根沒察覺稱呼上的問題。

然沈崇那雙眸子裏已牢牢鎖住她,翻着洶湧暗潮,那強烈的情緒波動連在幾步外的蘇回都能感覺到,像只機警的兔子又退了兩步。

“你別怕。”我。沈崇那麽說時嗓音出奇的沙啞,黑眸中蘊了一絲小心翼翼,往前了半步卻是停下,“我、沒有惡意,你不用這麽防着我不管有什麽,我都可以幫你。”

蘇回這回更是警惕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沈大人客氣,我這也沒什麽要幫的。今個的恩先記下了,改日再攜內人登門拜謝。”言下之意,便僅僅是承了此恩惠,旁的都受不起了。

那急于瞥清楚幹系的态度令沈崇胸口一陣悶堵,被緊緊揪着,喘息不得。兩人之間沒有一個好的開頭,連如今這開端也不甚美妙

平陽王府與蘇府相隔一條暗窄小巷,蘇回夫婦二人兩日未歸府那原本要看病的人堵了門口,消息不胫而走,都在打聽神醫夫婦去哪兒了,連着平陽王府門前的小厮都被問及了幾次。

然裏頭的,則更焦心了。

蘇媽媽端了寧神湯寬慰在書房裏走來走去的人,“畢竟還是在天子腳下,那些人不定敢那麽猖狂,四郎和六郎都去了,一定能把人平安帶回來的,你別這麽走,走得我眼都花了。”

“你不知道,這丫頭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放不下心。”平陽王忍了忍,好歹忍住沒再踱步來去,嘆息了一聲,“這好端端的怎麽又牽扯到那紛争裏去!”

“也非她自願的,當時若不是鬼醫保了她一命,她罷了,不提這個,她是為了七郎,誰料被聖上派去的人尋回,這麽陰差陽錯的許是命數了,但五娘是命裏有福,有什麽一定都能化險為夷的!”

“是就好了。”平陽王眉頭仍是緊皺,平添幾條皺紋。

“王爺,王爺,宮、宮裏頭那位來了,在花廳呢!”仆從忽然來報,打斷了二人對話。

蘇媽媽錯愕,看向平陽王,只見後者斂了稍許神情快步往花廳去,果見一身便服的景和帝正撇着茶蓋子品茶。

“臣參見皇上。”

“免禮。”景和帝讓人去扶起他,“朕這賞賜的茶你這個粗老漢喝不慣,招呼客人倒是不錯。”

“臣惶恐。”

景和帝看着他兩鬓叢生的白發久久,擺了擺手示意随行來的退下,平陽王自然也讓自個的人也退下了,花廳就着一旁潺潺流水,一時就剩了君臣二人。

“朕是在宮裏待着悶了,出來找老朋友聊聊天,不用拘束。”景和帝眺看着外頭的風景,“這兒倒是沒怎麽變,還是跟以前一樣。”

“風景都有四季變化,只是盡可能的保留蘇娘在時候的模樣罷了。”

景和帝聞言瞥了他一樣,幽幽道:“卿家長情,她确沒挑錯人。”

兩個年過半百的人,既是君臣,也曾是情敵,而今坐着一塊喝茶,百味陳雜。

“朕也曾有一個想要長情厮守的,可惜事與願違”景和帝眉眼落了深思,仿佛陷入回憶中。

平陽王識趣的沒說話,見他郁郁,良久才寬慰了一句,“那事已經過去很二十年了,就過去罷。”

“朕也以為結束過去了,可直到眼下才知并未。”景和帝說着忽然冷下了神情。“卿家随了朕半生戎馬,是朕的大功臣,也最清楚呼和與南召,不,還有個人,便是周安。”

已故周國公周安,出身四夷館,精通六種語言,受景和帝器重,就好比如今的沈崇,足智多謀,滿腔忠君之心。

“皇上指的是他遺孀之死”

景和帝未答,良久才語氣不明道,“收在珍寶樓的異聞錄被盜了。”

這下連平陽王都坐不住了。“皇宮內院,怎會有人能輕易盜取——”那東西一直都

“是啊。”景和帝卻只是淡淡應和,仿佛丢失的是件并不是什麽值當的東西。“朕病得是不是有些久了,久的那些人當真以為朕要不行了。”

“皇上天命所歸,乃真龍天子福佑大梁,萬壽無疆。”

“卿家,你不善這種說辭還是不要說了。”景和帝笑了笑,只笑意未達眼底,他的幾個兒子啊

“”

“行了,朕不想看你這張垮了的老臉,阿妧呢,可好些了?聽說神醫有來過,給朕瞧瞧。”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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