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姜少羨這幾年發病次數多了, 常常将自己當作姐姐長樂郡主, 一人分飾兩角, 只聲音都是他自己的, 叫人覺得可悲又可憐。可擱到眼下這情形,就非常急人了, 然從屋外頭傳來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

“我的爺, 您怎麽挑這個時候發病!”玉竹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原本是想敲昏了事可偏偏被他察覺了, 鬧得一個逃幾人追,屋子裏乒乒乓乓動靜越來越大。

“皇上, 實不相瞞,阿妧如今還未痊愈, 時常把自個當她那弟弟,發作起來誰也不認還容易作出傷人行徑,是攔也攔不住, 臣怕沖撞了”

“不管阿妧什麽樣子, 朕都不會計較的。”景和帝也是聽見了裏頭的動靜,神情上湧的心疼不似作假, 阿妧那孩子長得精致乖巧,脾氣卻大得很,不像平陽王妃倒是像他暗下了眸子,示意平陽王道, “卿家無需多慮。”

平陽王心中苦笑, 還怎多慮, 一發現就是欺君的罪責恐是連累滿門,可若是不打開電光一閃間門卻從裏面開了。

來開門的是玉竹,臉上還有被指甲刮擦過的血痕,“王爺,五娘剛發病當奴婢們是要阻她去救七郎,一通打砸的,這會兒好不容易安歇下。”她那把兩人調換說辭竟挑不出錯。

景和帝是随着平陽王一道進門的,一進去就看到了滿地狼藉,以及其他幾個婢女身上可見傷痕,倒真應了平陽王同那婢女的說法,阿妧她

平陽王同樣也看到地上的,險些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皇上”

“阿妧怕是要怨上朕了。”景和帝幽幽嘆息了一聲,說這話的同時看向平陽王,何嘗不是也有怨呢。

“皇上言重。”平陽王見提及這話題屏退了屋裏侍候的,餘下慣是侍候的玉竹打發去了裏頭照看,一面道,“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及是為人臣子的本分七郎,是他自己的意願保家護國,臣為此感到驕傲,臣這一雙兒女,都是臣的驕傲。”

“是啊。”景和帝也忍不住感慨,“當真是虎父無犬子,當初你家七郎站出來,不看好的人居多,甚至還有居心叵測之人暗中攢說鬧得人心惶惶,卻叫一次次的捷報功勳打回了臉,是個好樣的,好樣的。”

平陽王臉上也不掩驕傲,可也在想到的同時又心中發脹發疼,那是他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女兒,恨不得好生呵護着,怎料到會有這樣坎坷經歷。

直到良久,他才啞着聲道,“都過去了。”除了這句,旁的也沒什麽可說了,君臣二人相對無言。

然從裏屋卻傳出細弱嗚咽。

“阿妧?”這一聲是景和帝喚的,并往聲音傳來的地方前進了一步。

平陽王聽着那聲音不對勁,亦是追了一步,就看到從珠簾後走出一人來,一襲水紅色月華裙,及腰烏發垂落散下,若柔軟雲緞,純粹相撞的顏色襯得那裸露在外的肌膚白得透亮,一雙杏眸澄澈,正直直望着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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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參見皇上。”她盈盈福身,輕薄白紗覆在面頰之上掩去了大半面容,只餘了眼睛露在外頭,又沖着平陽王喚了一聲“父親”。

“阿妧你——”平陽王是當真意外,沒想到自個擔心的人就這麽出現眼前,簡直就是個偌大驚喜,險些難以自持。

“父親,我沒事。”蘇回是同平陽王報平安,看到父親眼底的激動,知道是自己身上這身惹得緣故。“我又讓您操心了。”

“阿妧可好些了?”景和帝有些狐疑看着她蒙着臉,“你的臉”

“回皇上,臣女發病會控制不住抓傷了臉,怕驚擾聖駕。”蘇回恭敬答道。

景和帝想着女兒家好面,看着那一雙杏眸不改,未再作他想,“傷在臉上非同小事,得好生看着,莫留下疤痕,太醫院那整這個有一套,回頭朕讓人送些膏藥過來。”

“謝皇上。”

蘇回回完,就見景和帝定定凝視自己,心兀的一慌,然面上卻仍是鎮定超脫。随即就聽到景和帝落了幽幽一聲嘆道,“阿妧長大了,也同朕生疏了。”

“”蘇回一時沒想好怎麽回,場面落了尴尬寧靜。

“罷了罷了,你同你父親一樣都是個不會說話的,不用勉強,就這樣挺好的。”他說着停了停又道,“有時候在你身邊說假話的人多了,有個說真話的難得了。”

“皇上”

蘇回掩了掩目光,彎身跪下,“臣女鬥膽,想問皇上兩個問題。”

“阿妧”平陽王稍是意外,不過仍是選擇站在女兒身旁,應對上景和帝投來的目光。

“有什麽想問的,你且說。”景和帝隔空虛扶了一把道。

“元葑皇後當真是病故?”

蘇回這問題可謂是非常大膽了,這一問惹得景和帝眉眼深沉,未有言語。她稍是一頓,“皇上若是不想答亦可,臣女更關心的是第二個,當初南召派來使臣議和,來者何人?”

其實這兩個問題能歸到一處去,恰是元葑皇後的死令呼和族耿耿于懷,結下深仇。南召與大梁屢屢發生沖突,到最後以這種慘烈方式結束戰争,都與那息息相關。

景和帝注視着那一雙澄澈透底的眼,不帶任何色彩,竟有些像當年追随自己時的她,只是多了信任崇仰,他一晃神,那一絲光亮又倏地沉暗下,斂盡了情緒浮動,“朕知道你的意思。”

“外界傳言甚多,但無一是真的,朕沒做對不起呼和的事,但,朕虧欠了元葑。”他頓了頓,“故當時南召派來的是呼和将領來議和休戰,朕便同意了。”

那一瞬,蘇回很想說些什麽,不過被平陽王悄悄拽住了,“皇上,臣女莽撞,望皇上恕罪。”

景和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瞥過蘇回時沉吟片刻,方啓口道,“世事難料,且難強求。阿妧,沈崇曾拒過一次出任議和使臣,拒絕的原因是為你,說不想将來連見你一面都難卻

“”

景和帝最終擺了擺手,示意平陽王勿用相送帶着人離開。

在華麗馬車駛離平陽王府後,一抹颀長身影出現在對面巷子的暗影中,長身玉立,蒙了陰翳。

不費一刻,從平陽王府飛快跑出一抹纖瘦身影,衣裙翩飛,若明豔蝴蝶展翅匆匆奔向隔壁蘇府。

“大人,小的剛剛照您的吩咐去傳達了話,可跟平陽王說蘇夫人受了重傷快不行了不大合适罷”沈牧摸不着頭腦跟在沈崇身邊,只覺得主子似乎對于平陽王府和蘇府都關注異常,眼下更是奇怪了。

沈崇一眼不錯的凝着蘇府閉着的大門,眼前似乎還是那道身影,連崴腳的地方都一致,試探一擊即得,蘇回,蘇回,平陽王妃便是姓蘇,蘇回的意思是,她回來了——

意會的剎那,眼底的炙熱幾乎難以壓制,心頭一片滾熱,那連夢中都是奢望的人竟還好生活着一貫沒有情緒起伏的人,此刻歷經狂喜眷戀傷懷,大起大落之下竟是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阿妧回來了。

可、她并不認自己。究其原因沈崇陷入沉默。心頭千百種情緒滾壓,最後僅僅彙成一句壓抑至極又晦澀至極的喃喃自語。

“回來就好”

正是此時,卻忽而響起一道熟悉聲音,頗是意外,“子阆?你怎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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