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殿下。”沈崇面向來人, 拱手作揖的一剎已經将所有情緒收斂盡, “蘇神醫未在府上, 看來殿下同臣一樣都白跑了一趟。”
跟在他後面的沈牧在心底暗暗詫異, 心說主子壓根都沒叩門問過怎就知人不在府裏,然卻一點沒敢表現在外, 對上六皇子掃過來的目光心頭莫名跳了跳, 不知是否錯覺,總覺得這位殿下方才那一眼頗具威懾。
“看來是我運氣不好, 昨個來也是沒人。”司馬琰笑笑,“不過今個多了你, 是真巧了,可是身體又”
“臣身體無礙, 不過家裏的不放心,特意叮囑過來瞧瞧。”
司馬琰颔首,曉得那位姑姑的脾氣, “也應當的。”
“臣還未謝殿下前些時候照拂, 臣能恢複那麽快也是多虧了殿下的藥。”沈崇又道。
“你我交情又何須這般客氣,這些年在外我也挂心父皇身體, 總下意識尋一些難得藥草,因此結識不少藥商,這次茲陽疫情突發能得以抑制這般迅速便是多虧了他們。”
“殿下仁心,親赴救濟, 仁心仁德乃大梁之福。”
司馬琰笑睨着他, 像是看破什麽又不說破, 最後索性拉了人去茶樓喝茶暢聊。沈崇跟随,只在離開之前慢了一步餘光裏掃過那扇緊閉的大門,唇角微抿起,彎起一個弧度很快泯然。
天邊不知何時飄聚了烏雲,不多時即下起雨來,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浸潤萬物。時間久了,雨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垂落成了細密雨簾,将站在美人靠前的兩道颀長身影襯得模糊。
“近來母妃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又要瞞着父皇沒驚動太醫院的,我才想着跟蘇神醫說一說誰料這般不湊巧。”
“蘇神醫每隔幾日就要入宮為皇上複診,殿下也不用急在一時,自是能碰上的。”
“說的也是。”司馬琰說道完轉向沈崇,“京城裏都道一向善克制又冷清極的沈大人忽然對一人糾纏不休,引得全城轟動議論咳咳,龍陽之好?”
沈崇微微抽了下嘴角,“殿下莫說笑了。”
“可我當真是好奇的很啊。”司馬琰顯然不打算放過他,反而道,“就連我都感覺你對這位神醫有些不一般。”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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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琰抱着胸,靜候下文。
“殿下莫玩笑了,臣有喜歡的人。”後半句,沈崇說得堅定,嘴角那一抹無奈笑意轉化,化作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與淡淡歡喜,仿佛是提及都能使得周身清冷消融。
司馬琰看着他這一變化,眼底某些情緒變深,良久才啞着聲音道:“斯人已逝”
“可在我心底,她一直未離開過。”沈崇笑意裏泛起幾許柔和。“這種感覺,殿下大抵不會懂,也不會有這一日,您和皇妃恩愛得令人羨慕。”
司馬琰一頓,仿佛是想說什麽被堵在了喉嚨,喉結滾動又咽回去,淡淡哼應了一聲算作應答。
“子阆”
“嗯?”
“你看這天可變得真快,剛才還是一番晴好,這會兒就下起雨了。”司馬琰忽然牛頭不接馬尾的道了一句,略是出神望着雨幕。
“初春時節,當是這樣,過段時日就好了。”
“過一段确是。”
候着來添茶的沈牧聽見,只當他們是在尋常讨論天氣,可又感覺不單是那麽回事似的,最後一頭霧水地又退了下去。并不知那裏頭的人話題轉了某個嚴肅方向,且一談就是良久
正在蘇府裏頭換了一身衣裳出來蘇回一眼也看到了外頭稀稀落落的雨,停了一停打了個噴嚏才一瘸一拐地朝書房去。
沒過一會兒,蘇霓也來了,端來姜湯,進來就道,“就知道你不會好生歇着,在外頭待了兩夜,喝點驅驅寒。”
蘇回看到她眼前一亮, “你來得正好,我正有思路捋不順,你一塊幫幫我。”她說着接了姜湯先趕緊喝了一碗,頗是不講究樣子,“打回來後事情就亂了,一樁接一樁的,昨兒我剛抓了一點線頭,快捋捋。”
蘇霓回身看一眼身邊跟着侍候的,讓她們退了下去,直到屋子裏只剩下她二人才道,“嗯,你說。”
“呼和秘寶就是個幌子,當年元葑皇後确實陪嫁了不少,也跟呼和族守護的礦藏有關,但并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到了其父親一代已經所剩無幾,就好比我父親與我,出嫁必然是陪上最好的,卻沒想到最後會為此招來觊觎與暗算。”
“且不說元葑皇後究竟是如何死的,總之在她死後,那份呼和秘寶被侵占的傳言叫嚣塵上,還有說就是大梁龍脈,得之可坐擁天下。”
“當時确實有人信的,安南史結合烏孫兵力幾次發起攻勢,最後被父親剿滅,烏孫是一直沒死心的。”
“後來烏孫三王子即是那烏孫夑”蘇回提到那名字的時候忍不住心悸了一下,仿佛又看到那張猙獰的臉,下意識攥了下拳頭平複心頭驟然而起的情緒浮動,“不知從哪得知那傳言是個幌子,才去的南召,恐是想打探消息,孰料最後賠上性命。”
“這一仗,平陽王唯一的子嗣繼承殇,烏孫折損一位王子,呼和滅族,南召亡國,這一連串像不像是被設計好的,而我,我們,都像是旗子,一步一步照着那人的想法走到那一步。”
“可他沒想到的大抵是你還能回來。”蘇霓只覺得背後一陣發寒,雖然知曉當年令阿妧生死一線的是出自旁人陰謀,為王權,為秘寶,卻不想背後牽涉竟如此深。
“我勢必要揪出那人的,這些争權奪勢的人都有嫌疑,能部署那麽久遠對了,那個人,三年前來商議求和的是呼和将領名叫巴汗,而我同那些人都交過手,清楚敵我,從不知有這個名字的。”蘇回說得有些快,“要麽是這個人不是南召人,是人冒充,要麽是化了名字的”
“不管哪個,都太說不通了。”
“非常了解南召的,呼和同大梁恩怨”蘇回喃喃,“這樣的人怎會輕易為人所用?”
“除非是為自己的主人效力!”蘇霓接上,那一瞬陡然想到一人,聲音都有些緊張發顫,“這些時日、咳、我接觸世家夫人較多,也有說起的,說道搖光一直未嫁惹來閑話。”
蘇回看了過去,自然看到她反應異常。“搖光怎麽”
“搖光母親亦是呼和族的公主,元葑皇後的侄女,非常仇視大梁。而,搖光當是呼和族最後一位公主,也是僅存的呼和族人,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別人了的話。”
她這話說得有些颠三倒四,可蘇回聽了卻是怔住了。
怎麽可能呢
蘇霓說完也像是被自己的說辭吓住,噤聲了好一會兒,“我這是把你往溝裏帶了,搖光是賢王一手帶大的,就是蕭夫人去世時也還尚小呢,怎能積蓄那般仇恨,且有那等能力”
蘇回抿唇,點了點頭,“還有一位。”
“嗯?”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
她這要說,卻被一陣叩門聲打斷,來人通報是有人使了請柬來,蘇回打開那朱紅帖子,上面寫的是禦和樓落成,祭祀祈福,而她,顯然也在受邀之列。
自年初起,山洪,瘟疫屢屢發生,早有危言聳聽之語相傳,是當今聖上為君不仁觸怒上天,而這禦和樓建成還設通天塔意在破解謠言,用時用料皆是有講究,等着的開面更是宏大,故連一直偏安一偶的司南王也奔赴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