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早上六點,一片狼藉的小花園。

每一寸的土地都被翻開,花草蔫兒着腦袋,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

“沒有。”

費正啓垂頭喪氣地說道,把手中的鐵鍬用力往土地裏一插。

零點開始,他們對整座城堡進行了地毯式搜索,從一樓廚房、食堂、演播廳一路搜到三樓的閣樓、天臺,除了找到兩張标着二號的答題卡以外一無所獲。

小花園是最後一處沒有被搜過的地方。

費正啓憑着一股蠻力翻土想看看地底下是不是會藏着答題卡,結果什麽都沒發現。

簡虹站在一旁,習慣性地用食指摸着鼻子開始思索。

不對,這不正常。

他很自信他們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怎麽可能只找出兩張答題卡?

唯一的可能是其他卡片都被人捷足先登了!

但會是誰?

耿言彬和薄亦然花了兩個小時在游說其他小組和他們結盟上,速度不可能比他們快。

蒯安和和冉曉信雖然也在找,但是他們倆的體力、速度都不及費正啓,不可能先于他們找到卡片。

另外兩組人被耿言彬和薄亦然幹擾,也浪費了不少時間。

難道是……郎秋和柯純?

從游戲開始之後就沒見過他們倆!

可是不對啊……

一來,他們要所有人的卡片幹什麽?

二來,如果他們已經拿到一號的所有卡片,為什麽廣播沒有提示他們答題成功?

簡虹的眼神望向那一座恢弘的大城堡。

六個小時了,一個廣播提示都沒有。

那就是說,游戲進行到現在還沒有一組答題成功。

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虹,怎麽辦?”費正啓無計可施,只能求助簡虹。

簡虹沉聲說:“別找了,我們需要交換情報。”

他亮出了手中那兩張二號答題卡:“應該會有人想要它們。”

情報交換的對象自然是目前可能擁有最多情報的人。

簡虹帶着費正啓首先找到了食堂裏的耿言彬和薄亦然,這兩人似乎是把食堂當做作戰中心,這會正和另外兩個選手商讨作戰計劃。

見到簡虹和費正啓,耿言彬喜笑顏開,熱情地迎了上來。

簡虹展露出他一向的紳士笑容,開門見山道:“我這裏有兩張卡,對我沒用,你們想要嗎?”

耿言彬馬上湊上前悄聲問:“幾號?”

簡虹豎起食指和中指,耿言彬的笑容變得更深:“你想要什麽?”

“我要一號,你們有嗎?”

面對如此坦誠的簡虹,耿言彬瞪大了雙眼。

這官二代那麽快就交了底牌,就不怕他們是對手嗎?

不過,幸好,一號組正是他們現在想要找的人。

他把簡虹領到薄亦然和其他兩人面前,開心地介紹道:“又多了兩名同伴,他們是一號組。”

然後耿言彬回頭對簡虹和費正啓說明情況:“我們現在一二三號都齊了,你們一號,我和薄亦然是二號,你那兩張卡對我們來說很重要,而他們是三號。我們正好可以互相幫助。”

“你們找到幾張卡了?”簡虹問道。

耿言彬嘆了口氣:“我們現在只有一張三號卡,你這兩張對我們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啊!”說着他就要伸手去拿簡虹手裏的兩張卡片。

不料簡虹把手一收:“等價交換。一張一號卡換一張二號卡。”

耿言彬的表情僵硬了下,馬上恢複笑容:“對!就該這樣!”他雙手一拍,喝道,“兄弟們,我們繼續去二樓找吧,記得一小時後集合讨論,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散開後,簡虹跟上耿言彬問:“你們找了多久?”

耿言彬想了想:“三小時?我們剛才把一樓從裏到外翻了個遍,就那麽一張三號卡,真沒騙你。”

“你不覺得奇怪嗎?每個號有六張卡,一共三組,應該有十八張卡。零點開始到現在已經六個多小時了,我們六個人只找到了三張卡,而且現在還沒提示說有人答題成功,這很不合常理。”簡虹頭頭是道地分析着。

耿言彬慢慢皺起眉頭:“你什麽意思?又是那個面具佬在耍我們?”

簡虹低頭沉思起這個可能性,可是為什麽呢?

費正啓卻心思單純:“指不定是有人先找到了,但是沒有答題。不還有六個人了嗎?”

“那不是糟了!”耿言彬驚呼,“萬一對面也結盟了,手上的卡又比我們多,我們不是輸定了?”

三人趕忙加快腳步往二樓分散而去。

在他們身後,薄亦然一個人不緊不慢地跟着,睿智的雙眼中射出冰冷的光芒。

一小時後,一樓大食堂。

六人齊聚,皆是搖了搖頭。

這一小時的搜索,收獲的卡片數為——零。

“Fuck!”耿言彬狠狠踢了下椅子,“我去找剩下那六個人問問情況。”

他正想往外走,要找的人朝他迎面走來。

蒯安和、冉曉信還有剩下兩個人一齊灰頭土臉地走進食堂。

“你們找到幾張卡?”耿言彬直截了當地問帶頭的蒯安和。

蒯安和搖搖頭。

冉曉信一直很怕耿言彬,往蒯安和身後縮了縮,剩餘兩人也都低着頭,如同喪家犬一般。

“怎麽回事兒?柯純和郎秋呢?”

衆人面面相觑,紛紛表示不知道。

“現在兩種可能。”

這時,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

衆人側目,就見薄亦然悠閑地坐在餐桌旁,跷着二郎腿,仿佛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的目光一一掠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說道:“一、根本就沒有十八張卡,我們被節目組耍了……”

“靠!那老子的獎金呢?他們是想自己吞了吧?”耿言彬憤憤道。

費正啓聽不下去了,吼他道:“什麽時候了你還想着獎金?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就是要我們全都去死!”

他的聲音響如洪鐘,重重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房內一時無聲,空氣像一座大山,壓得每個人喘不過氣。

“還有一種可能呢?”打破沉默的是簡虹。

他雙手抱胸,一手搭在薄亦然對面的椅背上,看着人問道。

薄亦然面不改色,悠悠說道:“如果在場的人都沒說謊的話,還有一種可能是,剩下的卡都被柯純和郎秋壟斷了。”

“怎麽可能?!”立馬有人發出驚叫。

簡虹沉下臉道:“我和阿啓從零點開始就很細致地搜索了每一個房間,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你們的搜索再細致,總會有先後。況且,沒有重點的搜索效率極低。”薄亦然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們的問題。

對于這個指摘,簡虹無話可說。

正如薄亦然所說,他們搜索房間有先後,因為每個房間都搜得很仔細,勢必會花不少時間,縱使費正啓再快,肯定快不過有目的的搜索。

“他們,他們怎麽知道卡片在哪裏?”冉曉信躲在蒯安和身後,弱弱地問道。

薄亦然看向簡虹:“把你的兩張卡片拿出來,答案應該在上面。”

簡虹依言從口袋裏掏出兩張卡片放到桌上,用手捂住卡面,目光掃過衆人,嚴肅交代:“這兩張是二號卡,但為了公平起見,希望二號組的兄弟先忍一忍,不要急着答題,也不要急着銷毀。等我們搞清楚這事情,再由公平對決的形式決定這兩張卡片的歸屬。”

沒有人有異議。

耿言彬和薄亦然也朝簡虹點頭表示贊同。

簡虹這才松開手,二號卡展示在衆人的目光之下。

卡片是金屬制的長方形薄片,正面最上方刻着中文繁體的“貳”字,下面開始的大段文字是題目正文。

【請填寫完整以下歌詞,說出歌名,并深情演唱這首歌。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__________________。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__________________。】

“魯冰花!”有人大聲叫出了歌名,立馬遭到了四面八方的瞪視,他自己也立馬被同伴打了記腦袋。

費正啓拿起卡片,上下左右地觀察,不解地問道:“我看這卡片沒什麽特別的啊,它會告訴我們下一張卡片在哪裏?”

“還有一張卡片的題目是什麽?”耿言彬催問道。

簡虹念出了第二張卡片的題目:

“請哼唱出三首《搖籃曲》,并說出它的作曲者。”

耿言彬急叫道:“那答案不是唯一的啊,怎麽可能有線索?”

正在大家對着這兩張卡片愁眉不展的時候,一直不見人影的兩個人姍姍來遲。

“呀,大家早上好呀!”

柯純咧着嘴,爽朗地和大家打招呼。

他肩上斜挎着一個黑色的皮包,裏面鼓鼓的塞滿了東西。

“怎麽樣?游戲玩得還順利嗎?”他沒心沒肺地問道,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食堂裏的衆人臉色更差了。

蒯安和迎上前去,不顧郎秋虎視眈眈的目光把柯純拉到一邊,悄聲問:“你們哪兒去了?我們剛在說,卡片都不見了。”

柯純狡黠地一笑,繞開蒯安和走到衆人面前,拍拍腰間的小包,大聲說:“你們要的東西都在這裏面。”

一衆喧嘩。

耿言彬更是氣勢洶洶地吼道:“你什麽意思?”

柯純眨着無辜的大眼睛說:“只有這樣,你們才會聽我說話。”

耿言彬激動地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想動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的手快碰到柯純時,柯純的身子被人一拉,往後一退,直接倒在郎秋身上。

郎秋把柯純護到身後,同時費正啓也挺身擋在耿言彬前面,堅定地說道:“先聽聽柯純怎麽說。”

一向保持中立的薄亦然這會也意外地發了聲:“如果他要害我們,現在就不會出現。”

在衆人的目光下,以及無數個攝像頭的監視下,耿言彬只得忍着氣退到後面。

柯純撥開郎秋走到前面,對衆人道:“我的想法已經提前和你們說過了。我之所以扣押大家的答題卡除了讓大家聽我說以外還有一個原因。我不希望你們将來後悔。我不希望你們成為害死同伴的間接兇手。”

聽衆紛紛低下頭,只有蒯安和溫和地勸說柯純:“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這樣做最後害死的是老鼠組全員。他們答不上題,最後都會被處刑。你也看到了,那個處刑的殘酷,你這是在間接害死他們。”

然而柯純很堅決:“我也是老鼠組的。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把答題卡交出去的。”

“你在威脅我們?”簡虹的目光變得犀利,從小的養尊處優在此刻讓他的居高臨下更有一種壓迫感。

“你們要這麽理解也可以。這個游戲沒有贏家,我們要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只有齊心協力共同反抗,按着游戲規則走只會掉進那些壞人的死亡陷阱裏。”

柯純的話沒有起到太大作用,眼前的每個人或是冷漠、或是害怕、或是懷疑、或是憎惡。

沒有人支持他。

郎秋把手放到柯純的肩膀上,越過他走到衆人面前。

一片沉寂之中,響起他低沉沙啞的嗓音。

“進城堡第一天,他們給了我一桶水,我們幾個人的腦袋被一只巨型的手臂按進水桶裏。我憋着氣,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我憋不住了,在水裏吐起泡泡。有人在嗚咽、有人在掙紮、有人沒了聲息……”

“進城堡第三天,是電擊。我們被綁在了電擊椅上,幾百萬伏的電擊貫穿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疼痛、麻痹、痙攣,生不如死。我想死……”

“進城堡第五天,我們被捆綁着帶到一個懸崖邊,他讓我們一個接一個跳下去。我站在懸崖邊,看着那萬丈深淵,腿止不住的哆嗦。我害怕摔得粉碎,可是我想死……”

“進城堡第一百零六天,今天依舊讓我們互相殘殺。我的刀在同伴身上砍出一道道血痕,但是他已經不會尖叫。我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早已經千瘡百孔,然而我忘了疼痛是什麽。什麽時候才能死?”

郎秋的聲音戛然而止。

有人哆哆嗦嗦地問:“你在說什麽?”

“實驗。”郎秋冷冷答道,“這是每一張答題卡背面的文字,記錄的應該是這座城堡裏面曾經做過的實驗。”

“這人怎麽回事……”冉曉信問道,“怎麽不會死?”

郎秋垂眉低吟:“是啊,怎麽不會死?”

簡虹的反應很快,把桌上兩張卡翻過來,背面果然刻着大段文字。

“城堡第七天,我的手臂被卸了,他們說我的手臂壞了,給我換了條新的。可是新的手臂感覺怪怪的,拿不起針線、用不上勁……”

“城堡第十四天,今天終于把胃給換了。他們說新的胃不會再饑餓,也不會再生細菌,不會再痛,不會再想嘔吐。今天開始我可以不吃東西了……”

簡虹剛一念完兩段文字,就聽響亮的“嘭”的一聲。

費正啓的拳頭捶在餐桌上,還在不住地顫抖。

柯純接着簡虹的話,道出了這個人的經歷:“她的五官、雙肺、四肢都被換成了機械,不會衰老,可以無限修複,而當某天告訴她必須要換子宮時,她崩潰了。她哭着喊着求着不要換掉子宮,沒有子宮,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可是那些人告訴她,孩子可以提取她的DNA再造,人類已經不需要子宮了。反抗無果的她把水果刀刺進自己還沒被換掉的心髒,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還有一個故事是什麽樣的?”薄亦然冷靜地問柯純道。

三組卡片,按理應該有三個故事。

柯純往前走了兩步,離大家更近了些,然後緩緩說道:“最後一個故事記錄的是一對情侶的逃亡。他們從冰冷的城堡逃向外面的世界,卻絕望地發現外面的世界和城堡裏并沒有什麽差別。冰冷、理性、利益至上、一板一眼,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們這一對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最後,他們選擇了死亡。”薄亦然補完了結局,亮出了他手中的那張三號卡,上面正記載着這個故事的結局。

恩愛的情侶變得歇斯底裏,他們懷疑天懷疑地懷疑世界懷疑彼此懷疑自己,結束這個懷疑的辦法只有一個——死亡。

分享完了這三個故事,食堂裏的氣氛更加凝重了。

空氣仿佛一點點的固化,擠壓着每一個人的身體。

當柯純和郎秋第一次發現這三個故事的時候也是如此,許久的沉默,最終被柯純的一句話終結——“我們一定要活下去。”

而這會,打破重重的空氣的還是柯純的一句話,淡若清風,卻重若泰山。

“除了相信彼此,我們沒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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