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入公會
看羅姆那樣子,他應該多少有些疑心愛麗絲的錢是從哪裏偷來的。說實在的,愛麗絲倒寧可讓他這麽以為。不過看着他的面孔,愛麗絲本能地意識到,她沒法在這個人面前說謊。
這個人和埃蒂安大人一點也不一樣,他帶來的壓迫感也與埃蒂安大人不同。但帶來的結果是相似的。她知道只要她說一句謊話,就一定會被看出來。
要把一切都說出來嗎?
羅姆看出她為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不想說就算了,以後告訴我吧。”
小孩多多少少都有點這樣的特性,看人家不問了,反而忍不住想要說。不過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眼,她知道羅姆不是信徒,不像大多數人那樣,在這件事情上有天然的立場。更何況未來之神的天啓向她保證過,只要她和羅姆在一起,就能夠平安地活下去。如今他們既然已經是師徒,那麽把這些事告訴他,大概也沒什麽關系吧。
于是她盡可能簡短地把她之前在聖殿的經歷、以及埃蒂安大人到酒館的事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麽回事。”他若有所思,“鬧了半天,這錢是人家看你可憐才給你的。我還以為自己交了好運,收下個不愛露富的有錢徒弟呢。現在看來,我的運氣果然還是不夠好啊。”
所以他的重點在這兒嗎!
愛麗絲算是對自己新認師父的貪財程度有了一點了解,想到她要跟他在一起生活到十七歲,愛麗絲感覺壓力有點大。
羅姆卻沒覺出自己給了新徒弟怎樣的壓力,仍在琢磨着她說的話,口中說道:
“我從十二歲以後就再沒進過聖殿,也不了解那些聖職者。給你錢的那個埃蒂安大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很年輕,好像剛剛成年不久,特別英俊,有一頭金色的秀發。”
聽到這裏,羅姆的語氣有了點變化:
“金頭發?你沒看錯?不是別的什麽顏色?”
“像陽光一樣亮閃閃的。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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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姆搖一搖頭:
“沒什麽,也許是我想多了。”
他雖然這麽說,可看他那樣子,明顯就是想到了什麽特別的事。愛麗絲想要問一問他,卻又被他轉移了話題:
“總之,你的事情我差不多都知道了。你要是覺得拿了人家的錢不好意思,将來把錢還給他就是了。我們做傭兵的,賺錢沒有那麽困難。明天我帶你去傭兵工會注冊,不過你得改個男人的名字……就叫艾倫好了。”
要做傭兵一定要裝成是男人才行,羅姆說可以用艾倫這名字,她沒什麽意見。不過她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等到她能夠掌控自己人生的時候,一定要把名字改回來。對愛麗絲來說,這名字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最後紀念。
每當想到母親,愛麗絲都覺痛徹心扉。母親已經死了,無論她再做什麽也回不來。不過如果她活着的話,看到自己的女兒竟然要當個傭兵,一定會吃驚得合不攏嘴巴。
愛麗絲下定決心不再去想念母親,把她封存在自己的心中了。
這一對新師徒說完話,天色已經不早。兩人收拾收拾準備睡覺。客店老板送來一張行軍床,愛麗絲就睡在套房的外間。
愛麗絲原本住處的那張床并不比客店裏的行軍床強到哪裏去,況且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愛麗絲累極,躺下就睡着了,并沒有什麽不适應。第二天天剛剛亮,她就被羅姆叫起來訓練。按照羅姆的說法,她的樣子實在太瘦弱,要想學當傭兵的本事,至少得把身體練得強壯一點才行。
“瞧你這樣子,大概連拿細劍也困難吧。”
愛麗絲不服氣瞪着他,只惹來一陣哈哈大笑:
“別生氣,我相信你能拿得動,但要想揮劍戰鬥,還需要再多點力氣才行。”
羅姆帶她在院子裏跑了幾圈,按照他平常的習慣,利用院子裏現有的器械進行鍛煉。愛麗絲沒做過這些,多少覺得新奇。跟着做了一陣,就覺體力有點跟不上。又引來一陣笑:
“別着急,慢慢就好了,你需要多吃點才能長力氣。”
兩人鍛煉完,羅姆帶她去吃早飯。早飯是客店裏提供的,牛奶、雞蛋、抹黃油的面包、還有油汪汪的煎培根裝滿了一大盤,都是些很簡單又好吃的東西。對早餐常吃燕麥粥和頭天晚上酒館裏剩菜的愛麗絲來說,這簡直堪稱盛宴。
客店裏提供的早飯分量都是一樣的,愛麗絲的那一份并不比羅姆的少。羅姆沖她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要把這些全部都吃光啊。”
愛麗絲不服輸地開始猛吃,事實證明,十幾歲的少女胃口一點也不比四十歲的老傭兵差。她吃完面前的食物,長長地打了個嗝,用手抹了一把嘴巴。
羅姆還是向她笑:
“不錯,像是個傭兵了。”
愛麗絲發現羅姆特別愛笑,尤其愛看着她笑,總而言之,是把她當小孩。羅姆的年紀比她大了快三十歲,跟他比起來,她确實是個小孩,羅姆的笑容這多少讓她有點氣惱,卻也有點高興,好像憑空裏多出來一個爸爸。
羅姆帶她到傭兵工會,用艾倫的名字替她登了記,沒有登記姓氏。很多人都是走投無路才來當傭兵,在注冊時會隐去原本的姓名,這沒什麽奇怪。因為她是羅姆的徒弟,所以跳過了最初的流程,直接就登記成了二級傭兵。
“初級傭兵一般來說就是炮灰,拿着一把生鏽的劍就上了戰場。”羅姆說,“能作為初級傭兵從第一場戰鬥中活下來的人都不簡單。不過你既然跟我在一起,就不用從這個等級開始了。”
更多的話他沒有說,他在傭兵公會有許多熟人,總要來打斷他。他一邊打招呼,一邊向他們介紹自己的徒弟:
“這是艾倫,跟着我學劍術的。”
羅姆的熟人看起來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倘若這些人在酒館出現,莉娜肯定要額外花時間盯着他們,以免他們惹出什麽麻煩。愛麗絲跟在羅姆身旁,手緊緊握着劍柄,不笑也不點頭。她的這種态度其實是出于緊張,不過傭兵們似乎覺得這沒什麽不對,因此并沒有人來煩她。
羅姆帶着愛麗絲在傭兵公會逛了一圈,愛麗絲看到裏面有一個房間,看起來和聖殿之中的祈禱室一模一樣。
“那是英武之神貝爾特契的祈禱室。”羅姆說,“如果有信奉其他神明的人成為了傭兵,可以在那裏舉行改宗的儀式,祈求貝爾特契的保佑。”
愛麗絲對此很感興趣,如果不是因為她曾經向未來之神尋求庇佑,差一點就成了貝爾特契的信徒。她問羅姆:
“你也是傭兵,為什麽不信奉貝爾特契?”
“原因和你差不太多,我年少輕狂的時候,曾經對着光明神口出狂言,之後我就沒能得到貝爾特契的接納。這大概算是他們對我降下的懲罰。當初剛當上傭兵的時候,我還曾在傭兵公會的祈禱室裏祈求他原諒……不過沒什麽用。總之因為這種原因當傭兵的人不止我一個,時間久了,我也就習慣了。”
他們在傭兵工會停留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羅姆想要在這裏看一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私人委托。不過合适的私人委托可不是輕易能碰到的。羅姆看了好一陣,最後也只能放棄,跟傭兵公會的人說,讓他們有合适的委托給他留下。然後就帶着愛麗絲離開了傭兵公會。
“之後我們去哪?”
“去酒館。”
按說酒館不能接待小孩子,不過愛麗絲既然已經在那裏當了好長時間的女侍,這樣的規則對她來說好像并不适用。更何況在人們的觀念裏,傭兵什麽的好像總是游離在一般的規則之外。他們的工作離死亡太近,這讓他們對遵守尋常俗世的規矩全無興趣。無論如何,她現在已經是傭兵了,要像個傭兵一樣行事。
這是愛麗絲人生中第二次從正門走進這家酒館,上一次從這裏進來的時候,她還是想要在這兒找到一份工作,想不到只過了一年,這家酒館就要關閉,而她竟是已經成為了一個傭兵。
這世界上的事,真是奇妙無比。
她跟羅姆一起走進酒館,莉娜迎上來看見他們,不覺眼前一亮,笑着向羅姆打招呼:
“不死羅姆!你來啦。”
她的眼睛轉向了愛麗絲,看着她飒爽的男裝,微笑着問:
“這一位是——”
羅姆的臉上也帶着微笑:
“這是我收的學徒,艾倫。”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你這樣的老師,他一定能成為非常厲害的傭兵。”
莉娜笑得真美,她是真心在為愛麗絲感到高興。愛麗絲也笑,但她同時還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讓眼淚流出來。她已經是個傭兵,不能輕易掉眼淚。她知道,等到再過幾天離開這裏,她與莉娜就真的永遠也見不到了。在她在酒館的這段時間裏,莉娜一直格外關照她。當初剛剛遇到莉娜的那時候,她就像是失去了母親的雛鳥,見到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就當做母親看待。
現在這只雛鳥長出翅膀要飛走了,看着她這樣子,莉娜也擦了擦眼角:
“成為傭兵也是件值得祝賀的事,我有件禮物送給你。”
她轉身回去廚房,不久,手裏捧了一個盒子回來。
愛麗絲打開盒子,那裏面是一把極為漂亮的匕首,精鋼打造,刀刃閃着幽藍的光,刀柄上嵌着一顆顏色略顯暗淡的寶石,看得出曾經有過附魔,只不過如今它的魔力已經耗盡,又成了一把普通的匕首,盡管如此,這仍是一件難得的好東西。
“這是從前別人送給我的。”莉娜簡單地說,“酒館就要沒有了,我也要到其他地方去,這東西我留着沒有用,放在行李裏白占地方,還不如送給有需要的人。”
莉娜似乎言不由衷,愛麗絲看得出來,這應該是一件被珍重收藏着的紀念品。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當收下,但在這種情況下,推辭反而顯得虛僞,所以她就大大方方地把東西收了起來。
随着天越來越黑,酒館裏的人也漸漸多了。莉娜忙着去為其他客人服務。愛麗絲坐在桌旁,以與平常全然不同的視角看着這家酒館。母親死後,這是她的第一個家,可她現在就要離開這裏了。
羅姆在一旁看着她,沉默着并不說什麽安慰的話。只是從旁遞給她一杯酒:
“把這個喝了。”
羅姆給她的不是淡麥酒,也不是上次她喝的那種新葡萄酒,而是實實在在的烈酒。愛麗絲把酒喝下去,一下子嗆出了眼淚。
她鼻子發酸,眼睛發澀,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酒還是因為別的。只聽見羅姆在她的耳邊輕輕說:
“想哭就哭吧。”